番外(12):展舒番外
只见女人身上裸露在外之处,几乎全是青紫,一看就知道是被人掐出来的,锁骨上,还有两个烧焦的痕迹,不大,却非常明显,是小圆点的形状,除了能想到是被烟头烫出来的外,也想不出还有什么能在皮肤上留下这样一处烫伤。
秦宇骇然,冷抽一口气问:“你……怎么了这是?”
柳念薇勾了勾嘴角,笑得比哭还难看,从挎包里摸出一支女士香烟来,点着,狠狠吸了一口,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看上去似是经历过什么痛不欲生的事情,半晌才开口:“我被卖到魅色去了。”
“魅色?!”秦宇倐地瞪大眼睛,脱口而出,“被谁卖的?蒋越城?”
魅色是什么地方?整个掖城的上流社会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披着华丽丽的外衣,做不干净交易的地下场所,名义上是一间奢华会所,兼带地下酒吧,实际上,那地方龙蛇混杂,乱的不得了。
秦宇不是没去过。连他这种整日出入娱乐场所的富二代,都觉得那地方实在深不可测,更别说是一个女人被卖进去了。
柳念薇冷嗤一声,伸手掸掸烟灰,阴阳怪气的,“不是大名鼎鼎的蒋总,还能是谁?不过,罪魁祸首自然是你当初心心念念的展大小姐了。她知道定位器是我放的,那天在医院见过她,我前脚还没迈进家门,后脚就被两个男的带走了,不是她唆使蒋越城干的,还能有谁?”
她说完,正了正身子,将烟头夹在手上没动,“你别指望秦家能救你出来。秦氏已经没了,你爸妈估计现在正想方设法保住唯一一套别墅呢。”
秦宇脸色一沉,眯着眼睛,狠戾的目光从狭窄的眼缝中透出来,看得柳念薇一阵毛骨悚然。
“我不会让他们好过的!该怎么做,你应该心里有数。如果你敢不声不响地跑路,我就把你的罪行供出来,咱们一起坐牢!”
女人冷笑,“不用你说,我也会找机会下手的。魅色那种地方,不亲自待一待,展舒就不会明白有多痛苦!”
说完,便将手里的香烟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里,挎着包转身离开。
秦宇被狱警架起来时,脸色白得似一张纸,只要想到即将面临着什么样的折磨,他就止不住地发抖。
现在,他总算是理解了蒋越城当初的那句话:“坐牢是吗?你,可别后悔。”
他的确是后悔了。
而且悔得肠子都青了!
这种折磨,丝毫不亚于自己捅二十刀在身上!那是皮肉之苦,而现在,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尊严,就像一条苟延残喘的牲畜。那里面的人,是不会有发善心的时候的,越是令人发指的招儿,他们就越要在他身上试,以此为乐。
起初,他还以为这只是监狱中的阴暗,可在无意中得知竟是蒋越城答应过那些犯人,只要让自己生不如死,就会给他们的家人一笔钱。
早知如此,倒不如用二十刀来向展舒道歉!
别墅这几天里,几乎所有的佣人在围着展舒转,连吃饭都不用下楼,都是刘妈直接给端到房间里去的。虽然蒋越城以前曾说过,只要他在家,每顿饭展舒都必须陪着在餐厅一起吃,这几天却也没说什么,由着她来,也没冲她发过脾气,倒是挺和善。
展舒忽然觉得,受伤……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可这话她没敢对任何人说。要是让蒋越城听到了,说不定,能再给她一刀,让她好好感受一下“好事情”的乐趣。
……
清晨,睁开眼,第一感受便是--今天要有好事发生了。
因为展舒的左眼皮跳了跳。
果不其然,刚洗漱完打开房门,一边扎头发,一边就见蒋越城端着杯黑浓咖啡从隔壁书房走了出来,睡衣的腰带松松垮垮系在一侧,慵懒极了,眼底有一层淡淡的黑色,一看就知道是彻夜通宵工作留下的痕迹,脸上布满倦意。
见到她,抿了口咖啡道:“今天钢琴大赛预赛,你要去吗?”
展舒刚睡醒,脑子里混混沌沌的,手里的动作顿住,愣愣地看着他,莫名心疼。
“你熬夜了?”这男人到底要不要这么拼命?
他这几天睡过觉吗?
也不知道为何突然就和自己过不去了,那么多工作,能做得完吗?人又不是陀螺,这样下去早晚会累垮的!
蒋越城自动忽视了她的关心,眯了眯眼睛,又问了一遍。
展舒这下才反应过来,轻呼一声,“预赛?!我、我都忘记还有这件事了!”迅速扎好头发,冲进房间,很快便换下了睡衣,抓着背包便往楼下跑。
“站住。”蒋越城蹙眉,把她叫停在楼梯口。
展舒心里“咯噔”一下,以为他不让自己去,心里顿时凉了大半截。
“我……就是去一下景大,很快就回来。”哀求的语气。
目光,畏惧又躲闪,生怕惹他不开心。
男人握住瓷杯的手,绑紧,提醒她:“今天,要去医院复查。”
展舒凉下去大半截的心,这下是彻底凉透了。
看来,预赛是没指望了!她盼了这么久,好不容易熬到了四年一届的钢琴大赛,这下真的要泡汤了!
正在她露出哀怨神情之时,不料,蒋越城却提步走了过去,与她擦肩而过之时,轻声道:“先去景大,再去医院。下去把早饭吃了,我送你。”
浑身一滞。
先去景大……再去医院……
这么说,她可以参加预赛?!
欣喜不已。看来刚才左眼皮没有白跳!
可是……等等。
他刚才是不是说……他送自己?
心,似乎在瞬间停摆了。
暖意,顺着停跳的心脏蔓延,流进停滞的血液里,渗进骨头里,在这漫长的十几秒钟的思维停止间,整个人都暖了好几度,连手指,都是暖的。
原来,最大的好事不是什么钢琴大赛,而是这一句“我送你”。
如果每天都可以听到这句话,那她不介意让左眼皮天天跳个不停!
刘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罕见的,头一次,展舒是挨着蒋越城坐下来的。粥和蛋羹端上来,还有意式沙拉,展舒的胃口也出奇的好。
以往时候,在餐厅哪能见到这副场景?
展舒总是会挑离他最远的位置坐。蒋越城在主位,她就坐主位的正对面,远远的埋头吃饭,一声不吭。
今天却让整个别墅的佣人都吃惊不已。
蒋越城保持着惯有的速度与频率,每一口都吃得优雅,不急不缓,却反而比坐在一旁一会儿狼吞虎咽,一会儿又拿着勺子戳蛋羹玩的展舒吃得快多了。
他将筷子整齐地拍在桌上,侧目,“如果你觉得蛋羹好玩,我可以让刘妈再做一份来,玩个够。”眼神,沉了许多。
展舒吓得一哆嗦,手里的勺子一下没拿稳,“啪啦”一声掉在了桌上。
慌忙抓起来,大口吃饭。
她哪里是在玩?
只是很久没有练琴,突然要预赛觉得很心虚,不安。
这是她参加的第一个全国性的钢琴大赛,重要性自然不必多说,各路高手云集,虽然只是个预赛,对她来说没多大的问题,但心理压力还是很大。
她……可千万不能给那个男人丢脸。
季唯贤是国内外知名的钢琴天才,天赋异禀,造诣颇深,这么一个了不起的人物能当自己的老师,她若是不争点儿气,真是没脸见人。
“再发愣,我就不送你了。”
蒋越城双手抱臂看着她吃了几口又停了下来,呆呆地盯着蛋羹,不悦,开口便训斥。
回神,绷紧头皮,埋头大吃,再也不敢乱想了。
做什么要拿这件事威胁她?
答应好要送的,怎么能随便就反悔?
这时,手机铃声响起,蒋越城起身去接电话,展舒重重松了口气。在他那么严肃的眼神注视下,她真的很难专心吃饭,跑神是正常。
这边,男人没讲几句便挂了电话。
“公司有突发情况,我送不了你了。一会儿我让林深过来,有什么事找他。”蒋越城曲指敲了敲餐桌,语气淡淡的,似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展舒一听,愣愣地看着他,忽然红了眼圈。
“可是你答应过,要送我。”
“你重要,还是公司重要?”蒋越城将问题反扔给她。
咬咬嘴唇,极不情愿地咕哝:“公司。”
“知道就好。”深望她一眼,忍下心头的淡淡怅然,从佣人手中接过西装与领带,很快打理好,“林深马上就到,快吃饭。”说完,径直走出了门。
展舒看着他远离的背影,将勺子一撇,没胃口了。
凄苦地勾勾唇,觉得自己太可笑。
本来听到他说要亲自送自己,开心得不得了,可是想一下,八成他就是在骗她,故意给她一些甜头,刚才有多高兴,现在就有多失落,又因为一句“你重要,还是公司重要”,更失落了。
展舒,你真傻!
以后他要是再说什么好话,那都是在骗人,绝对不能信!
公路上,车辆密集,川流不息,都是赶着去上班的人。
展舒将头抵在车窗上,静静地看着窗外出神,车内冷气很足,她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现在一样,外面热,里面冷。
这滋味可不好受。
尤其是给一颗甜枣再打一巴掌,更难受。
“林司机,你跟了蒋越城也有好几年了吧?”展舒正了正身子,眼睛却依旧盯着窗外簌簌而过的树木,“可不可以回答我一个问题?”
林深一怔,许是她从来没有主动和他说过话,立刻绷紧了神经,竟紧张的不得了。
“展小姐,您问。随便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声音硬邦邦的,倒听得展舒“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拨了拨头发,一本正经地问:“你们男人是不是也有更年期?”
“……”林深正在开车,手上握的方向盘因这一句话,直接打滑,车子“唰”的一下便偏离了原来的线路,差点儿就撞上了路边的护栏。
迅速摆正车头,一脸尴尬,“展小姐,你……问这做什么?”没想到,她一个半大的小丫头,居然还能问出这种话来,真是将他噎得不轻。
展舒险险抓住扶手才没至于撞上车门,有些懊恼,“蒋越城马上三十了,我就想知道,他是不是到更年期了?”
要不,这段时间怎么会比以前更加难以琢磨,阴晴不定,居然还会说“我送你”这种话!
现在想想,太吓人了!
林深哭笑不得,“蒋先生他风华正茂,现在可是处在黄金年龄段上,怎么能说是更年期呢?光我知道的,公司里,社交圈,一堆女人可都在觊觎着呢!这才……”
话顿住,小心地看了眼后视镜,发现她的脸色不太好了,当即便打住。
“展小姐,我刚才是随口说说的,你别信。蒋先生的性格太冷,有女人觊觎也不会多看一眼的。”
“那就是更年期!”展舒没好气,这话听到心里,难免酸酸的,趁着那男人不在,随即冷嘲热讽起来,“他就是更年期,才会对别人一会儿好一会儿坏,哪个女人若是被他爱上,一定痛苦死!还有那些觊觎他的女人,都是高度近视,没品位!”
林深忍着笑,不作声。
这丫头倒是个直心眼,把自己骂进去了都不知道。
……
大赛会场。
光是一个预赛,阵势就让展舒有点儿发虚了。
外面,陪赛的家属把走廊堵了个实实在在。
里面,评委席上,足足坐着十个面色严肃的评委,每一个都冷着脸,手里拿着打分板,给出的评语十分到位,却也丝毫不留情面。
展舒候场的时候,竟看到一个女孩儿是哭着从舞台上跑下来的,心里就是一紧。
这么严厉?
那她这么久没练,会不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啊?!
焦虑的情绪,在心中滋生蔓延,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琴谱上,以至于完全没发觉身后的拐角处,一个身着西装的男人一直倚靠在墙壁上,什么都不做,就站在那,看。
看她。
那男人一身纯白色燕尾西装,优雅得体,眉清目秀。棕褐色的头发微卷,侧脸的线条流畅温润,眉眼染满如初绽的新荷般纯净的风情,似一缕春风拂面,雅人深致,颇有一番英伦气息,气质绝佳。
许多参赛的人从他身旁走过,都不由得回头多看两眼。
他的样子,实在太温和,甚至可以称得上温柔了。
如此干净清新的男人,着实少见,光是令人看着,就觉得四周灼热的空气都仿佛凉爽了下来。
展舒完全不知道,这男人的一双眼,就直直地盯在她侧脸上,始终不曾移动。
男人微抿嘴角,浅笑。
这小丫头认真研究琴谱的模样,真真是太美了。额前的碎发有些乱,却也有一种凌乱的美感,眉头微蹙,尖尖的鼻子上渗出细密的小汗珠,紧紧绷着双唇,似乎有些困惑和紧张。
他就这么不动声色地看着,直到身后的工作人员叫了他两声,才回神,提步远去。
展舒的手在凌空弹奏,似乎空中正有一架钢琴任她摆弄,身旁,一个如蚊子似的声音传来:“展舒,加油。”
一怔,回头,发现竟是刚才哭着跑下来的女孩儿!现在一看,忽然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
“你是……”展舒皱了皱眉,想了好一会儿,脑子里才忽然闪过一个名字,急忙道,“宁纯?”
这不是自己的同班同学吗?
她也真是的,连人家的名字都记不住!
宁纯没想到她居然还知道自己叫什么,立刻回道:“我还以为……你不知道我是谁呢,我在班里的存在感特别低,能被你记得太好了!”
展舒讪然一笑。
其实,她也只是偶尔注意到这女生的,只是发现她同自己一样,不爱说话。而她们之间不同的是,每次上课自己坐第一排,她就只坐最后一排,成绩自然不太好,也就因此没什么交集了。
“怎么这么说?都是同学,我当然记得你啊。”
宁纯笑得更开心了,用手背蹭了蹭还湿润的眼睛,鼓励她:“展舒,你的钢琴弹得真好,一会儿那些评委听了,肯定会竖大拇指的。不像我,做什么都做不好,刚才还在台上被骂惨了。展舒加油,我会一直支持你的!你是我们钢琴系的骄傲!”
眼睛里,是真诚又羡慕的目光,朝她做了个握拳的手势。
展舒心里一暖,忽然一下就不紧张了。
原来,被人鼓励是这么开心的事情。有人支持的感觉,真好。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讽刺的笑。
“钢琴系的骄傲?我看,是钢琴系的污点吧!”
柳念薇踩着高跟鞋,抓着一个小手包,身上不似之前穿得那样暴露,一条中裤,上身竟然还裹了件外套,这让展舒有些不解。
柳念薇冷嗤,“展舒,如果我把你和蒋总的事……散播出去,你觉得,大家会怎么想?被包养成情人的钢琴系女神?啧啧,这可真是个大新闻。”
展舒眉头一紧,也不忍气吞声,当即便反唇相讥,“柳学姐,请自重。那天在医院的对话,想必你还没有忘记吧?你如果不怕我做些什么,那就尽管去散播,我展舒行的端,做的正,不怕流言蜚语和恶意诋毁。有本事,你就去吧!”
话,说得不轻不重,却十分有份量,叫柳念薇为之一振。
她没想到,看似柔柔弱弱的展舒竟然也有这种胆量,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怕流言蜚语和恶意诋毁?难道她没听过,口水能淹死人吗?真到了那一步,想必,她哭都没处哭!另外,她已经对自己做了些什么了,还在这里装什么好人?不是将她卖进买魅色了吗?有个蒋越城做靠山,果真是不一样,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展舒,你最好给我记住自己今天说的话。有你哭的那天!”柳念薇狠狠瞪了她一眼,转身便朝舞台走去。
宁纯在一旁看得有些愣,小心翼翼地摇了摇展舒的胳膊,“展舒,她不是咱们学校有名的交际花吗?你和她……怎么了?什么叫蒋总的情人?”
“我也不知道她在乱说些什么。之前因为秦宇的事和她有过过节,可能是在那时候惹到她了吧。”
展舒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过去。
事情过去了,她就不想再提,翻旧帐这种事她实在没兴趣。况且,面前这女生毕竟和自己不太熟,贸然就把所有的事告诉她,于己于人,都不好。
宁纯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关心道:“那展舒,你快好好准备吧,我不打扰你了。对了,这段时间班里同学都在担心你的伤势,我现在就去给大家说,你已经痊愈了!”
展舒笑着点点头,同她道别后,便走向后台的楼梯处等着。
台上,柳念薇的演奏正值中段。评委们显然是有些困乏了,没待听完,就毫不客气地打断。
“这种水平还来参赛,纯粹浪费时间!”坐在最中间的半秃头评委脸色愠怒,毫不犹豫地在打分板上给了四十。
还不及格。
“今年的参赛人员水准怎么这么低?目前为止,有几个拿得上台面的?都把这大赛当儿戏了是不是?一个个的,放着大好机会不努力,难不成想走捷径啊?告诉你们,钢琴这东西,没捷径可走!除了刻苦努力,外加一些天分,其他的都没戏!”
旁边的评委见他气头上来,小声劝了句:“黄总评委,您消消气,这后面还有很多参赛人员呢,肯定有能让您满意的。”
“让我满意?”黄凯明眉头一横,鼻子里轻嗤一声,“告诉你们,我当评委这么多年,就没几个看上眼的!国内,除了季唯贤和几个享誉国际盛名的老钢琴家外,其他的我还没点过头!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是怎么想的,不知道努力的吗?究竟把钢琴当什么?!今天我还就把话撂在这儿,如果能出现个让我惊艳的,我绝对收他为徒弟,亲自指导!”
一通脾气发下来,会场一时间鸦雀无声。
所有参赛人员都在心里打起了小九九。黄凯明在钢琴界的地位可是众所周知的,若能被他看中,亲自指导,离出头之日还远吗?
那些已经演奏过的人,听了这话,悔得肠子都青了!还没轮到的人则开心坏了,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倒燃了几分斗志出来。
柳念薇站在台上,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尴尬极了。
展舒在下方也是听得心脏狂跳,手心里全是汗,刚刚消散不见的紧张情绪变本加厉地涌了上来,莫名焦躁。
忽然,耳畔传来一声温润的男音,很轻,却似有魔力般,将她的不安顿扫而光。
“好好弹琴,别被任何人任何事干扰。钢琴,是要用心弹的,不是一双手就可以完成的。”
展舒一怔,猛地回头看,却发现身旁空无一人。
那声音,仿佛是天外来音,让她一时间有些恍惚。
是自己听错了吗?
怎么觉得……有些耳熟?
身后拐角,刚才那个白西装男人低头加快步子,侧目一眼看去,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笑容。
她……应该不紧张了吧?
柳念薇灰头土脸地从舞台上走了下来,正和展舒撞了个满怀,瞥她一眼,故作镇定,“去吧,枪口还正热呢,我倒要看看你是怎么被骂个半死的。”
展舒不搭话。
她一向少事,不是个随时能和人吵起来的性子,现在只专心想弹琴,根本不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深吸一口气,提步,迈上台阶。
柳念薇眼看自己被无视,又因为刚才被评委一通贬低,憋了一肚子火,上前就朝展舒伸出了腿。
狠狠一绊!
“咚”的一声,在评委们愕然又鄙夷的目光注视下,展舒硬生生扑了出去。
实实在在摔趴在舞台上!
偌大的会场,顿时一阵哄笑!
坐在观众席最后方的男人,眉心一拢,看着扑倒在舞台上的女孩儿,脸色沉了沉,在一身黑西装的映衬下,显得愈发冷肃。
蒋越城心中暗斥。这死丫头怎么总是冒冒失失的?上个楼梯都能摔倒,真是笨手笨脚!
心里虽这么想,但却担心起来。
她……没摔痛吧?
展舒脸色烧得通红,咬咬牙,硬着头皮从地上站起来,一脸窘色地朝前方的三角钢琴走去。
下方,一众评委的脸黑得似炭,不屑的目光如同利刃,凌迟着舞台上惶惶不安的女孩儿。
落座。
深呼吸。
抬手。
展舒强迫自己把注意力全部放在面前的琴键上。
这是承载她梦想的黑白色彩,从小到大,她的努力,流过的汗水,终于可以在世人面前展现自己的才华。这不仅仅是自己的梦,也是母亲的梦。总有一天,她也能像季唯贤一样,站在世界级的舞台上,发光发亮。
也许是她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也许,是因为心中坚持的信念。
当错落有致的琴声响起时,会场所有人,均是惊艳的表情。
慢时,如临水上,清风徐来,明媚轻婉,丝丝情怀流淌入心。
快时,气势磅礴,豪迈不羁,每一个音符都在跳跃着它的力度与声势,仿佛瞬间已至长江波涛之畔,在翻滚的浪潮中驰骋。
每个人,都愕然地微张着嘴巴,完全沉浸在这场听觉盛宴中不可自拔。
甚至,连刚才怒气冲天的黄总评委,也变了变脸色。
蒋越城双手环胸,就那么坐在最后方的阴暗里,一动不动,只是垂首,听。
听他的女孩儿在演奏。
美轮美奂。
甚至于,他不敢也不愿抬头去看她一眼。生怕这一眼过去,便会让自己跌进万劫不复的深渊,爱意如井喷,如泉涌,无法自持。
他一直都知道,她弹琴时美若梦境。
此时此刻,他突然希望这梦不要停,就这么一直没有尽头地做下去,就是这样,她在演奏,他在听,不让她发现。
正如那晚的一吻,他自认为隐藏得毫无破绽,不被人所知。
琴声还未停下,蒋越城却已经消失不见。
……
琴声毕,良久,似乎余音缭绕,久久不散。
黄总评委率先起身,一语不发,只是一下下鼓掌,眼神里是满满的欣赏与肯定。
一个人站起来了。
又一个人站起来了。
紧接着,会场内所有的人齐刷刷地起立,掌声,雷动!
不需任何言语,这掌声,就足以说明一切。
“你叫展舒,对吗?”黄凯明拿着打分板看了看,冲她笑得开怀。
她点点头,有些局促地起身走至舞台中央,鞠了一躬,“评委们好。”
“你……是谁的学生?或者说,曾经跟谁学习钢琴?”
这种水平,不可能是自娱自乐或者不知名的老师带出来的,如此恢宏大气,又收放自如的琴声,定不是泛泛之人。
展舒沉吟片刻,也不知该不该说出季唯贤的名字,只是隐晦道:“是季老师。”
“哦,季老师。”黄凯明根本就没往季唯贤身上想,毕竟那男人亲口说过,他从不带任何学生,不管有没有天分,所以展舒说姓季,他只是皱皱眉,以为是个没名气的老师,便道,“那看来你真的是下了一番苦。能练到这种程度,而且还是这么小的年龄,真是个可塑之才!这样吧,我兑现我的承诺,收你为徒,如何?”
展舒一愣,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一时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该沮丧。
小声回答:“抱歉评委,我……我暂时没有要换老师的打算,季老师他对我很不错,我还是想跟着他进行学习。”
全场的人顿时哗然一片!
这丫头可真是牛啊!敢当众拒绝黄凯明?且不说胆量如何,就光是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季老师,居然舍弃了这么好的机会,真是太不知好歹了!
黄凯明没料到这丫头竟会拒绝自己,脸色一沉,似有不悦,“你确定要放弃这次机会?我不轻易收徒弟的,能看上你,是欣赏你的钢琴演奏,过了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谢谢您,不过我真的不想换老师。”展舒深深鞠一躬,语气十分抱歉,“还是把机会留给别的参赛选手吧,我相信,还有比我更厉害的在后面呢。”说完,她礼貌地行了一记完结礼,径自走下舞台。
气氛,有些尴尬。
旁边的评委咳了咳,凑上去小声道:“黄总评委,这丫头可有点儿意思啊。季老师?也不知道是哪个野路子老师教出来的,居然还看不上您?真是奇了怪了。”
黄凯明黑着脸坐了下来,将打分板往桌上重重一拍,直接宣布中场休息。
后台,炸了锅。
所有人都对展舒投去或古怪,或嫉妒的眼神。
“展舒,你太酷了!居然连黄凯明的邀请都一口拒绝,你真的太有魄力了!多少人哭着求着都要不来呢,你竟然将到手的东西又扔了回去。”宁纯一脸艳羡。
“我只是不想换老师而已,哪有这么夸张?”展舒蹙眉,感受到周围人异样的眼光,很不舒服,匆匆而走,“我去一下洗手间。”
从锐利目光的阵仗中夺路而逃,闷头跑进洗手间,用凉水拍了好几遍脸才缓过来。
心里,不怎么舒服。
她不觉得那个黄总评委有多么厉害,哪有他要收自己为徒,自己就得答应的道理?有季唯贤这个老师,她已经很满足了,季家曾对她们母女有过恩惠,跟季唯贤学习钢琴也是母亲的意思,哪有中途换老师的道理?
洗手间外,柳念薇低头走路,却听旁边的两个小女生在叽叽喳喳说着什么,仔细一听,气得她火冒三丈。
“哎,你知不知道,咱们学校钢琴系的那个展舒,刚才好牛啊!直接把黄凯明老师的邀请给拒绝了!”
“知道知道,现在都传遍了!我刚才一直在会场呢,那黄老师先是把柳念薇一通大骂,还当场放话说没有能让他满意的!这不,展舒一上场,就直接让他打脸!”
“哎呀,照你这么说,那柳念薇不得丢脸死了?不过也对,她本来就没什么真本事,就是去丢钢琴系的脸的,反倒衬得展舒光芒万丈!我的天,展舒真的太酷了,她是我心目中的女神!”
柳念薇越听越气,怒火“轰--”的一下烧了上来,只觉得心口憋闷,既丢脸又痛恨,从她们身旁走过后,还狠狠回头瞪了一眼,气得指尖都在抖。
女神是吧?
总有一天,她要将展舒的名声弄脏!搞臭!让她没脸在景大待下去!
一脚踢开洗手间门,抬头,赫然与正要走出来的女孩儿对个正着。
冷笑。
“真是冤家路窄。”柳念薇劈手甩上门,从包里摸出一支烟来,点燃,边抽边逼近,“看来是刚才上台那一脚绊得不够狠。展舒,你怎么就没摔骨折呢?我想想……一定是蒋越城在床上不舍得碰,对你轻手轻脚的对吧?你说你一个见不得光的情人身份,居然还有脸顶着钢琴系的牌子来参赛?我看,你刚才拒绝黄凯明,不是因为什么季老师,而是觉得他又老又丑,上床时反胃吧?!”
啪--
一巴掌,打得不重,却毫不客气。
“柳念薇,你适可而止!”展舒冷着脸,将微微发颤的手蜷了起来,“你陷害我在先,我不计较,你绊倒我,我也可以自认倒霉,但请你说话放尊重点儿。蒋越城和我是什么关系,与你无关,我拒绝做谁的徒弟,那也是我个人私事,你再这么胡说八道,信口雌黄,我不会再同你客气。”
柳念薇的脸一偏,愣怔,“呸”一声将烟头吐到地上,忽然伸手扯住了展舒的头发,直接将她拖着摁到了洗手池中!
冰冷的水流,兜头而下,展舒浑身猛然一窒,立刻打了个哆嗦。
她的脸,被死死压到水面下,猝不及防便呛了一口水,顿时,酸酸的感觉灌满鼻腔,剧烈咳嗽。
“你他妈真是有种!敢打我?!”
女人发了狂,嫉妒、愤怒和不甘,一股脑涌上头顶,淹没了理智。下手特别狠,似乎要将展舒淹死在水里!
“不就让你挨了一刀吗?!你他妈又没死,凭什么让蒋越城的人把我抓进魅色去!你这女人怎么这么狠!简直蛇蝎心肠!”
柳念薇双目赤红,许是觉得一只手摁不住她,索性两只手齐齐上阵,直接将展舒整张脸都淹在了水下。“咕嘟嘟”的气泡冒上来,她丝毫不觉得害怕,倒是畅快淋漓,阴狠发笑。
就在这时,洗手间的门被人从外推开。
“展舒?!”宁纯一眼便看到了里面的场景,失声惊叫,上前一把将柳念薇给推开了,拉起展舒,急急地问道,“你有没有事啊?”
柳念薇趔趄出去,怒道:“你他妈是谁啊?瞎凑什么热闹?!”
宁纯被她吼得缩了下脖子,咬咬牙,指着她说:“你、你不准欺负展舒!刚才在后台我看得清清楚楚,就是你把她绊倒的!你太恶毒了!”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柳念薇冷嗤,瞥一眼狼狈不堪的展舒,没好气,“你给我等着,总有一天我要你跪着求我!”
调身,怒气冲冲走掉。
展舒浑身都快湿透了。头发,湿嗒嗒的,一直在滴水,一缕一缕地贴在脸上,瑟瑟发抖。
“展舒,我送你去医务室!”说着便要带她出去。
“不用了,我、我马上要去医院复查,没事的。”她从背包里拿出纸巾,慌忙将脸上的水擦干净。宁纯见了,也帮她擦,幸亏现在是夏天,衣服上的水很快就干了,不至于感冒。
出了洗手间,展舒被宁纯一路搀扶着走上电梯。
“没想到柳念薇居然是这么恶毒的人,展舒,你自己要多多小心。”好心关怀道。
她点点头,低头不语。
刚才真是吓到她了。
谁能想到柳念薇会跟疯了似的冲来揪她的头发,还将她摁进水里!若是时间再久点,恐怕,她真的要溺水而亡了!
电梯停在一楼,二人匆匆走出,与一身白色西装的人擦肩而过。
展舒走出两步,忽然觉得刚才那人莫名有些熟悉,立刻回头去看,不想,电梯门却在她转身的那一刻合上了。
摇摇头,有些恍惚。
她怎么觉得那人……有些像季唯贤呢?
不对不对,季唯贤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自从去年自己和他大吵一架之后,他就连夜飞往国外,据说是去深造了。一直到现在,过去了大半年,她都没有他任何消息。
季老师……怕是对她失望透顶了吧?
也是,当时那么好的出国机会,是他费了好大力气要来的,而她却不领情,为了陪蒋越城过蒋叔叔的忌日,硬是错过了。
也不知道季唯贤的气消了没有……
下了楼,林深就在车上等着,见她出来,连忙出来替她拉开车门。
“展小姐,我离得这么远都听说了,你可是让全场人都惊艳了一把!”颇为骄傲,好像那个人是他自己一样。
“谢谢。”展舒对林深倒是不怎么客气,他夸,她就礼貌接受,没觉得有什么。有时候一味谦虚反而会招人厌烦,在熟悉自己的人面前,她便是个直性子。
“对了展小姐,你见到蒋先生了吗?”
“蒋越城?”展舒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狐疑道,“他不是去公司了吗?我怎么可能见到?”
林深皱了皱眉,没多说,看了一眼宁纯问:“你是……”
“展舒的同学。”宁纯小声回答,转而看了看身旁的女孩儿,有些担忧,“展舒,我陪你一起去医院吧?挺担心你的。”
展舒本就觉得单单一个林深陪同,有些不便,宁纯的提议倒是说到了她心上,想了想,“那谢谢你了,我正觉得一个人去医院太孤单,有你做伴儿真好。”
说着,便也将她拉上了车。
林深从车前绕过去,嘴里嘀咕着什么。
蒋先生不是硬把会议推迟了一个小时,专程赶来看展舒比赛的吗?怎么却没来?
车上,宁纯终于忍不住,凑上去小声问:“展舒,这是……你家的车吗?”她不明白,大家都说展舒家境十分不好,可是现在看来,居然还有车有司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家庭。
展舒颇为尴尬,解释道:“你想多了,这并不是我家的。其实,我没有家,现在是住在我母亲以前工作的人家的别墅里,只是不久前受了伤,才会有车接车送。”
“原来如此。”点点头,没再追问。
也对,好事总不能都落在一个人身上。展舒漂亮,温柔,钢琴又弹得那么好,如果再是个不折不扣的千金小姐,那她们这些人还要不要活了?一辈子都得当陪衬。
这么一想,倒是有些讪然。
……
另一边,蒋越城在偌大的乐器行里缓步行着,也不说话,就那么坦然自若地接受每个区域的售货小姐灼灼的目光注视。
他,走到哪里,那些小姑娘的目光就追到哪里,既暧昧又羞怯。
男人面无表情,双手负后,似乎根本看不到那一双双染火的眼睛,优雅又从容不迫,摄人的气场很有震撼力,更为他整个人平添了一抹十足的矜贵。
一个冷冷的侧目,直接让身旁的小姑娘抓狂。
“你看你看,简直帅呆了酷毙了!那眼神,撩人死了!”
“唉,就是太冷了啊!一看就是脾气不好的类型。”
“你懂什么啊!那叫酷!是高冷类型的,哪里脾气不好?”
徐川跟在身后,听着这些毫不遮掩的评价,再看看仍旧冷冰冰毫无表情的男人,实在忍不住,小声道:“蒋总,您已经在这个区域转过三遍了。”
他一怔,点点头,提步向右边走去。
徐川硬着头皮,又提醒道:“蒋总,这里也已经转过五遍了。”
“……”
蒋越城的脸上难得显出一丝尴尬,单手握拳置于唇边,咳了咳。
“出去等!别在这里碍事。”
徐川在心里直喊冤。
他哪里敢吵蒋越城啊?若不是完全摸不清他要干什么,自己才不会多嘴去问。
当下,立刻向男人道了歉,转身往店外走。快要出门的时候,忽然想起下午有个应酬忘了告知,对方还在等回复,遂又硬着头皮返了回去。
不想,却发现自家总裁已经走进了卖钢琴的区域,正站在一架白色三角钢琴前试音。
心下,了然。
看来真是自己碍事了。早就应该想到,他是为了给展舒买钢琴才来乐器行的。刚才,他在所有区域都转了很多遍,唯独没有进卖钢琴的店内。
这种别扭的性格,也真是亏了展舒性格柔,忍得住,否则换个别的女人,早就翻脸不认人了。
没犹豫,转身便走开,不去打扰。
蒋越城试了几下音,还没待他开口,售货小姑娘就殷勤地凑了上来,“没看出,先生您还懂乐器?”他这张不可一世又漠然的脸,怎么想,都觉得和音乐挂不上边。
蒋越城勾了勾嘴角,没搭话,低身便坐在了琴凳上,双手再自然不过地抚上琴键,只几下拨弄,就惊艳了店内所有人。
那琴声韵律,大气磅礴,颇有他这个人的气场。
“先生,您好厉害啊!您是专业的钢琴家吗?”
蒋越城沉吟片刻,“不是。我是打算培养专业钢琴家的人。这架琴直接送去海苑别墅,刷卡。”
说着,他细细将钢琴看了一遍,随即从西装内兜里掏出了一张金卡,递了过去。
售货小姐听到“海苑别墅”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继而激动不已,也忘记接银行卡了,双手合十,目光灼灼地看着他,“你、你是蒋越城?盛城的总裁?我看过你的采访,特别崇拜你!没想到,蒋总居然还是个深藏不露的钢琴高手!”
“这是为女人买的,不是我自己用。”
他淡淡地开口,目光仍旧不染一丝感情,冷冰冰的,对这种夸赞毫不动心。
小姑娘自讨了个没趣,悻悻地接过银行卡,离开时一步三回头,只觉得这男人实在太不好说话了。
蒋越城起身,手指仍在黑白琴键上留恋地抚了一遍。
他一向讨厌别人对自己的钢琴水平进行夸赞。
因为,这是他心里的一根刺。于展舒而言,他几乎在所有方面都是完美的,没有任何一个男人可以比得过,但是,唯有钢琴这一点,他不如那个男人。
展舒的钢琴启蒙老师,季唯贤。
他明白,季唯贤的天赋异禀,在钢琴的造诣上的确让人望而却步,自己没必要为了证明什么而去做无聊的事,和他比。可是,在展舒心里,季唯贤的水平是比他高的。
这一点,令他很不舒服。
手续很快就办好了,经理得知买主是蒋越城,点头哈腰地向他保证,最迟今晚前就会将钢琴送到别墅去,最后又把他迎送至上了车,才返回。
徐川看着后视镜中,脸色莫名沉了几分的男人,不敢作声。
不是专程给展小姐买钢琴吗?
怎么刚刚还眉开眼笑的,一出来,整个人就变冷肃了呢?
想不通。
医院今天的人挺多,估计是周末的缘故,大家都挤到这个时间来看病了。
宁纯陪着展舒排队。
本来,展舒是可以直接优先进行检查的,只要知会一声,没人不卖面子给蒋大总裁,毕竟这家中心医院的大部分医疗器械,都是盛城出资购买的,院长对蒋越城也是百般客气。可她并不想兴师动众,只是来复查一下,还要打电话给那个冷面男,想想就觉得浑身发寒。
“展舒,你看那边那个阿姨,脸色好阴沉。”宁纯挽着她的胳膊,小心翼翼地侧了一下视线,用下巴指了指,“看着怪吓人的。”
展舒闻声看了过去,果然,有一个穿着九分裤,身裹厚外套的妇女站在另一边挂号的队伍后,脸色沉得发紧,一手揣在衣服里,另一手死死抓着领子,好像在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生怕被看到。
“这里这么热,她还把自己裹成个粽子,太奇怪了。”宁纯说着,转头看到队伍移动了,连忙催展舒上前。
蹙了蹙眉头,不知为何,那妇女让她觉得有些不舒服,大概是眼神特别怨毒,看一眼,就莫名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忽然,那阴着脸的女人倐地看了过来,目光正和展舒的对上,吓得她心口一跳,再也没敢多看,匆匆和宁纯向前走。
心里有些发毛。
挂了号,展舒找不久前为自己缝针的医生看了伤口,恢复的还不错,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要注意近期别吃太刺激性的东西就行。
“展小姐,您要来就直接知会一声,还用得着排队吗?医院里人杂,要是再闹出个什么意外,蒋总可得把我们这医院都给拆了不行。”那医生边为她写药单,边笑道。
展舒听得尴尬,“不想总是麻烦他,我和蒋总也没有亲近到这种地步,所以……”讪然一笑,“不就是挂个号,也没什么的。谢谢医生关心了。”
“哎?你不是蒋总的……”女朋友吗?医生懵了一下,抬眼看看她,直觉得奇怪。
当初蒋越城可是亲口说过,他的女朋友如果敢有个好歹,这医院就算是彻底完了,也因为他这句话,为展舒做的那场手术,全院的顶级医生全部到齐,生怕出了什么纰漏,就此丢掉饭碗倒不是什么要命的事,但,若是在这整个医疗行业里被拉进黑名单,那可就算是真的完蛋了。
本以为是恩爱的两人,不成想,倒是蒋总在倒追……
展舒狐疑,“蒋总的什么?”
“没有没有。”医生打着哈哈,将写好的药单递了上去,“记得按时吃药,多服用点儿补品。”
展舒道了谢,边看药单边走了出去。门外,宁纯一直等在走廊上,见她出来,忙走上前接过单子,很自觉地为她这病号去取药了。
周围人不算少,但顶级医生的诊室前还是比较空荡的,展舒在长椅上坐了下来,想到早晨的钢琴预赛,正要从背包里掏出手机给教导员汇报一下情况,却不想,她刚将背包打开,就觉得头顶一凉。
一道人影,遮下来。
寒意四起。
展舒心里莫名发紧,缓缓抬头,刚才那张阴沉的女人脸突兀地映入眼底,混浊的眼珠染着丝丝狠戾之气,怨毒又骇人。
手,下意识握成拳,犹豫又谨慎地问道:“有事吗?”
不明白这女人想干什么,突然站在自己面前,那股森冷的气息迎面而来,明明是大夏天,却硬生生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有些不知名的怕。
那女人不说话,只是阴着脸瞪她。
“你是不是有事找我?”展舒皱紧眉头,心里有一股不好的感觉窜了上来。低头,欲要起身离开。
女人忽然一把摁住了她的肩膀,将她站起一半的身子摁停,压低声音,“你是展舒?”本是一句问句,可她说出来,却像是认定了的,说得很坚定。
展舒眯了下眼睛,并不作声。
她忽然觉得,这女人长得有一些眼熟,似乎能从她脸上看出一个人的影子来。
试探着问道:“你是不是……秦宇的母亲?”
不知为何,那女人本来只是阴沉着脸,但在听到秦宇的名字时,整个人就像是遭雷打了似的,身躯一震,瞬间变脸!
“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
她双目猩红,眼白上布满细细密密的红血丝,看上去骇人极了,脸部扭曲着,狰狞可怖,咆哮声如一道霹雳在走廊上炸响。
那只藏在衣服里的手倐地伸了出来,赫然握着一只透明玻璃瓶,瓶中,装着满满的液体,瞬间举到了她头顶,随即另一手一把掐住那修长的脖颈,将展舒整个人推摁到了墙壁上。
后背,瞬间撞得生疼。
后脑磕在冰冷坚硬的墙壁上,阵阵晕眩窜来,险些让她站不稳。
面前的女人,跟疯了一般,阴狠地瞪着双赤红的眼,嘶声裂肺地吼道:“你把我的儿子还给我!是你毁了他!你毁了我们整个秦家!就是你这张狐狸精脸惹的祸,勾引我儿子,害他进了监狱受苦!我要毁了你这张脸!”
周围的人群轰然一下,如潮水般退散,几个胆小的女人吓得脸色煞白,连逃跑都忘记了,傻傻地站在原地发愣,场面一时间混乱不堪。
“快跑啊!离那个疯女人远一点儿!她手里拿的可能是硫酸,太危险了!”
“报警!快点报警!要出人命了!”
惊叫声此起彼伏,每个人的脸色都是慌张的,惊恐的,几名医生闻声从诊室里冲出来,看到眼前混乱的场景,不敢贸然上前,立刻去叫了保安来。
宁纯听到这边传来惊呼,也没顾得上拿药,连忙跑去,还没等她从人群里挤进去,就听身旁的男人立刻叫住了她,“你还进去干什么?那边都快要出人命了!快离远点儿,小心被硫酸泼到!”
宁纯听到“硫酸”二字,顿时吓变了脸色,拼命踮起脚尖探头看,赫然发现走廊上,展舒正被刚才那个脸色阴沉的女人挟持住,头顶悬着一只玻璃瓶,盖子已经打开了,只要稍稍一歪,就能瞬间浇到她脸上去。
形势,危如累卵。 霸情暖爱:冷少宠妻成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