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11):展舒番外
蒋总?
哪个蒋总?
心里“咯噔”一下,拧着眉抬头瞄一眼。
瞄两眼。
瞄到第三眼时,整个人轰的一下僵住了,通体发寒,四肢麻木。
嘴唇动了又动,艰难地挤出一句话:“你是……蒋越城?”
再一脚踹趴下。
鲜血从嘴角淌下来,神色愈发惨白。
蒋越城似是觉得踹他都脏了自己的脚,俯身拍了拍鞋面,眯眼,冷冷勾唇,抬手慢条斯理地调了下胸前的领带,头也不回地吩咐,“带他进来。”尔后沉着脸转身。
林深两步上前,不待秦宇有所反应,拎着他的衣领,竟硬生生将他拖在地上甩进了病房。
入目,是女孩儿苍白的面孔,身上插着几根医用管子,还挂着吊瓶,紧阖双目,猛地一看虽是病态,却纯净无比,一尘不染,似个睡美人般赏心悦目。
却弱不经风,遍体鳞伤。
秦宇现在可没心情想这些。
蒋越城这三个字一出,他就已经意识到了结果。
完了。一切都完了。
他惹了不该惹的人,还在罪大恶极的前提上,又火上浇油,怕是觉得自己活得太舒坦,自找罪受!
“蒋总,蒋总!”双手双脚并用,当真像只狗一样爬了过去,抓住男人的裤脚哭得声泪俱下,还像模像样地用手背蹭眼睛,语不成句,“您、您大人有大量,放我一马行吗?多少钱,我给!我真的给!我真的不知道展舒、展舒和您……是这样的关系,要是知道,借我十条命都不敢对展舒放肆的!您就当我狗眼不认人,网开一面吧,要什么我都满足,再不行……”目光落在柳念薇身上。
“她!我把她给您当佣人如何?或者……或者给您免费打工,长得不赖,领出去陪个酒什么的,随便用。”
“秦宇,你这个王八蛋!”柳念薇登时瞠目结舌,不敢相信这厮竟然无耻到这种地步,居然卖她!不久前说的那些话,当真是放屁,关键时刻一脚就把她给踹开了,还说“随便用”?!
蒋越城连正眼都没往她身上落。
“饶你是么?”语气冰沉,随手把玩着床前的花束,眉目染上一层骇人的白霜,肃杀之气蠢蠢欲动,只一个字,狠,“跪着。”
秦宇怔讼,心里怨怒却又不敢乱造次,犹豫一下立刻跪好,垂着头不说话。
蒋越城似有不满,掀唇,“该跪谁,自己想,别让我替你动手。”
只愣了半秒钟,当即将跪地的双腿移朝向床上的女孩儿。
屋内一时间没了声。
蒋越城始终平着目光,一下未落在他身上,高大挺拔的身影立在床边,看展舒轻颤的长睫,看她微弱呼吸时收缩的鼻翼,看她紧抿的嘴角,再看她死死攥成拳的双手。
怒火,轰然而烧起。
喉咙腥咸。
指骨掐得发白。
敢动他的人?
这么些年,他亲眼看着这丫头从懵懂青涩的年纪长成二十出头的花骨朵,含苞待放。除了他能折磨,能随心所欲之外,别人连碰一下的资格都没有。
此刻,杀了眼前这人的心思都有。
恨不得千刀万剐。
蒋越城自他身侧走过,步伐重重的,压抑又令人胆颤,侵略性十足,最终停至在窗前,迎光而站。坚毅的俊容,覆上一层冷沉的白霜,双手兜在口袋里,就那么一动不动地望着。
身影,伟岸极了。
那气场,震着屋内两人的心,惊悸之下咚咚乱跳。
忍耐着。
地砖,冷的要人命。
膝盖快要跪到碎了。
秦宇颤着声,扯着沙哑的嗓子,麻着胆子颤问:“蒋总,跪……多久?”
“展舒说多久,就是多久。”
蒋越城始终背对着,披着窗**沉的光,轮廓黯淡的仿佛镀了层灰,整个人只看一眼背影,就能感受到那阵阵慑人的压抑气场,逼来。双手插兜,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情,只能从冷沉冰寒的嗓音里判断,他,必是压抑着盛怒。
而且还是恨不得,亲手,撕了自己的盛怒。
抬眼看了看,床上的女孩儿还处于昏迷中,脸一僵,“……跪完后,能私了吗?”
“二十刀。”蒋越城没那么多耐心,侧目扯着眼角睨一眼,当即,那道如利刃般剜人的目光,照着秦宇就扎了过去,阴郁骇人,“捅了我私了,不捅,自求多福。”
脸更僵。
二十刀,他肯定是不会捅的。
光是想一想用匕首在自己身上划一道,就是件极其艰难的事情,更何况……
是捅刀子呢?
秦宇心里七上八下。素来知道蒋越城狠,却只知道是在商场上,却不知生活中更狠。他直懊恼,心想自己作什么孽要去惹展舒,现在报应来了,恐怕难逃此劫。
柳念薇看着这副场景,忽然想到秦宇说过的那句话:“她如果能爬上蒋总的床,我就能当面给她展舒下跪信不信?!”
莫名讽刺。
推门声打破沉寂,秦宇转头,却是看到两名身着制服的刑警,上前看他一眼,不由分说就将手铐“咔”的扣上来。
闻声,立在窗边的男人动了下身子,提步走去。
每一步,都走得沉稳缓慢,重重的落脚,那种逼人的压迫感就一寸接着一寸地袭来。
气温骤降。
这男人,就是一头蜷盘着的猛虎,亦是,一条蛰伏冰冷的毒蛇。
稍近一步,就透出多一步的危险。
眯起眸子,冷沉的视线就锁在了那副容貌尚且不成熟的,隐隐透着怨怒的脸上,问最后一遍:“我给你选择的机会。是捅自己二十刀,还是将牢底坐穿。”
说的一片云淡风轻。
秦宇只愣了一秒钟,立刻回神。
这种选择,还用想吗?捅自己二十刀,那他还用不用活了?坐牢最起码还有家里帮忙,说不定很快就出来了,他不傻。
“我……警察先生,快带我走!”忽然转头摇晃着右边刑警的胳膊,语气尽是哀求,“我坐牢!我坐牢!”
两名穿制服的男人相互看一眼,随后恭敬颔首,“蒋总,那……人我们就先带走了,后续情况会及时反应给您的。”
微不可查的点点头,蒋越城忽而冷笑一声,俯首,勾唇,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坐牢是吗?你,可别后悔。”
掀起眉眼,仍旧是那副冷漠阴沉的样子。似乎根本不在意这人的死活,连看一眼都觉得奢侈,摆摆手,直接拎来张椅子坐在床边,开始为女孩儿暖手。
秦宇愣了愣,好半天都沉浸在这句话带给自己的恐慌里,无法回神。
心,忽然一紧,隐隐有不好的感觉,却也来不及让他细究,两名刑警立刻压着他带出门,被一并带走接受调查的还有柳念薇。
身后,秦宇突然破口大骂,似是要在受刑前出最后一口恶气,骂得极其难听,污秽刺耳,连重伤不醒的展舒也没放过。
蒋越城眼皮都没抬一下。
疯狗,自然不必理睬,否则会更加得意忘形,咬人。
可,却在听到展舒的名字时,眉心忽地一跳。
守在一旁的林深自然察觉出自家boss的怒气,不等蒋越城吩咐,上前就狠甩了一巴掌。
“安静点儿!这里是医院,吵到展小姐恢复,小心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最后一句话颇有震慑力,当即,就让那满嘴污言秽语的男人闭了嘴。
房间,一下子清净了。
男人暗沉的目光,始终直直落在那张干净却苍白的小脸上。她的下颌,又瘦了一整圈,尖翘的让她看上去更加弱不经风,一把都能捏碎的小身板,就那么落寞无声地藏在鹅白的被子里,床很大,衬得她愈发娇小瘦弱,不堪一击。
忽然觉得眼睛发胀。
酸的难受。
静静看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待不下去了。起身,毫不犹豫地调头。
就在这时……
“蒋总!蒋总您快看!展小姐的眼睛在动,怕是快要醒来了!”
倐地回眸,毫不犹豫地提步。
那两排长睫破破碎碎的颤着,还带着湿湿的水渍,眼角大概由于疼痛,一直发着潮,看上去楚楚可怜。
他的心一跳,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她的手。
手指,冰凉。
却被他实实在在裹紧滚烫的掌心里。
展舒什么都感受不到,唯独,那道刀口传来的阵阵剧痛清晰地冲进脑子,翻搅着她脆弱的神经。绷紧,再绷紧。终于还是在巨大的疼痛中,感受到一丝微弱的光亮。
眼睛费力地扯开一丝缝隙,她,似乎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坚毅。
冷沉。
却又……漠然。
脑子里一片混乱。
努力着……努力着……再努力着……
撑开眼皮。
入目,一片刺目的白光照得她蹙了下眉头,视线一寸一寸的清晰起来,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也一分一分的,明朗起来。
心底漾起一丝难言的情愫,仿佛见到了什么最心爱的东西似的,眸色,顿亮。
蒋越城抿着嘴角,眼底倐地闪现一抹暗芒,正对上初醒的那双眼。
水波盈动。
四目相接时,似有一记电流从体内劈过,莫大的欣喜与激动随狂跳的心脏猛窜,融进血液里,骨头里,入骨入髓。
可是,这副样子,并没有舍得让初醒的小女人多看一秒。
眨眼间,他就毫不客气的抽离了矜贵的目光,调身离开的刹那,脸上的神情也由欣喜变为淡漠。
一眼都不多看。
展舒真正看清楚的时候,映入眼底的,只不过是蒋越城毫无波澜的眸光。
淡淡的,沉沉的。不带一丝感情。
精致锐利的脸部线条,坚毅且利落,眉眼深邃极了,刀削斧凿般的鼻梁高挺,笔直。他的唇,性感而迷人,嘴角轻轻抿着,却始终都含着一丝浅淡的凉薄。
这张脸,以前令她沉迷。
如今,还是绝俊到让自己不知不觉就沦陷,并且,是深陷。
不可自拔。
一副勾魂摄魄的绝好皮囊,却偏偏,搭配如此淡漠冷沉的性格,看得发寒。
她觉得心脏的某个位置,疼的难受,疼的难忍,就像是有人在拿针刺进去一样,虽不如伤口的剧痛,但是却令她觉得一阵头晕目眩。
悲哀的感觉,像潮水般袭来,冲刷着那些细小难见的针眼,痛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胸口,闷得生疼。
“蒋越城……”
男人刚抽身,就听到一声软绵绵的呼唤,微弱的气息,飘渺的像是天外来音,糯糯的,怯生生的。
尔后,西裤就被什么东西给拉扯住了。
一低眼,发现是一只雪白娇嫩的小手。
眯了眯眼,没有将她的手拨开,却也没有要再靠近的意思,就那么居高临下地睨望着。
琢磨不透的眼神,仿佛一张交错绵密的网,令展舒无处可逃。
“怎么了?”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的问。
展舒紧了下攥住他黑色西裤的手指,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像是下了多么大的决心似的,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小心翼翼的,试探性的开口,声音沙哑极了,“你……能不能别走?”
“不能。”
回答的干脆利落。
“为什……”
“公司太忙,几乎都是比你重要的事情,我抽不开身,能在这里陪十分钟,你已经要知足了。我会让刘妈过来照顾,有事的话,可以找林深。”说完,毫不犹豫地推掉了那只小手,手指碰上她的时候,被那冰冷的温度刺了一下,眉头一紧,立刻又补了句,“没事,就别随便烦我。”
展舒连“嗯”都“嗯”不出来。
眼圈一下子就红了。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顿时浮出一层朦胧的水雾,虚虚的,泪花滚滚,却始终不往下掉。
良久,她才艰难地哽咽了一下,开口道:“好,那……路上小心。”
蒋越城微微点头,调身离开,一步都没停留。
展舒还在浅笑。可是,当那道伟岸冷沉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时,笑容,瞬间荡然无存。
他怎么可以?
明明……受伤的人是她,应该被关心的……也是她。
这伤,是为救他而受的,即便再讨厌再恨,也不该……嗯,也不该这么绝情的。
真的不该。
林深将她失落至极的模样看在眼里,叹口气,转身拿了半杯温水和棉签来,俯身为她沾湿干裂的双唇,将话题引开,“展小姐,饿了吗?刚醒来还太虚弱,等恢复一下,我去让人备些流食填填胃,之后刘妈就会过来,有什么问题你打我电话,保证随叫随到。”说着,便从一旁的矮柜里拿出一部崭新的手机,放在柜子上。
“公司……很忙,对吗?”展舒掀了下眼皮,有气无力的。
林深自然看得出她的落寞,心下不忍,立刻笑道:“当然忙了。蒋总下午就要出差,去意大利,一走就是好几天才回来,忙得焦头烂额的,你……你别怪他。”
扯扯嘴角,一抹自嘲浮现在脸上。
“嗯,我不怪他。毕竟公司是他父亲留给他最大的一件东西,他忙,我很理解。”
林深还想说什么,却见她闭了闭眼睛,疲倦地说:“林司机,你先出去吧,我有点儿累,想休息了。”
男人滞了一下,想再开口,却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能作罢。
“那展小姐,我在外厅守着,刘妈马上就过来,你先休息。”
展舒连头也没点,好像眨眼间就睡着了似的,一动不动。
林深推门而出,站在特级病房自带的小厅里,再三思考之下,还是掏出了手机,没成想,蒋越城的电话恰好打来。
“喂,蒋总?”疑惑地问。
那边沉默片刻,忽然说:“展舒喊疼了吗?”
“没有,展小姐她什么都没说,只说累了,要休息。我看她精神状态特别不好,正想给您打电话呢,您就打来了。”
“刘妈已经上去了,你去趟分公司,把出差用的文件带过来。还有,记得叮嘱一下医生那边,密切观察着,有问题随时通知我。”
“好,您放心。”
林深挂了电话,本想进去道个别的,可是,却隔着一道门,都听到了一声声压抑的抽泣,眼眸一黯,也就没忍心再让里面的女孩儿难堪。
他跟着蒋越城做事很久了,从那男人正式接手公司以来,就一直跟着,自然知道一些内情。展舒和蒋越城的恩恩怨怨,听别墅的佣人也讲起过,虽然大家都不是特别清楚,但,猜测中无非是展舒的母亲做了恶毒的事,逼死了蒋越城的父亲,而展舒就理所应当的作为仇恨的落脚点,活在蒋越城的眼皮子底下。
用恨之入骨来形容这两人的关系,大概也差不多。
佣人都是自蒋父去世后,重新换的一批人,唯独刘妈是个钉子户,在蒋家做事一做就是二三十年,因此,也唯有她,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知道蒋越城和展舒也有过多么美好到令人眩目的曾经。
连她这个年近五十的妇人想起来,都会为他们动容。
真的美好。
纯净的似初晨,荷瓣儿上新凝的露珠一样,剔透,潋滟。
却短暂得转瞬即逝。
任所有人都无法想象,如今那个性格古怪阴沉,出手狠戾的男人,也曾那么那么傻过,那么那么痴情过。
并且,还是对孩子一般,懵懂无知的展舒。
无微不至,对她用心到令人发指。
所有的一切都安排的周到至极,简直让人觉得,他就跟中了这女孩儿的毒似的,一刻不见,就会毒发身亡。
然而,美好的东西总是那么脆弱,展舒十八岁之后,就再也不见那番令人醉心的场景。
正如蒋越城所说--曾经的自己,已经死了。
一个死了的人,自然再也回不来,自然,要变成完全相反的,另一种人。
他不仅仅是因为失去了至亲而痛,还因为,他意识到,自己赔进去了一场即将绽放的爱情。这场他细心浇灌,用心呵护的爱情,看着她一天天长大成人,为了她,变成女人的绝缘体,把一颗心紧紧捧在手里,就等着她接去。
然而,可能是他不够努力吧……又或是天意弄人……
心,摔得粉碎。
没办法顶着父亲的死,理所当然的爱她。
做不到的。
为人子女,都知道父亲一词,意味着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他暂时,也可能一辈子,做不来。
展舒再次醒来的时候,视线还未完全清晰,嗅觉倒先被一股香气唤醒。
侧目,便是一碗香浓鸡汤,鲜美极了,光是这么闻着,就食欲大动。
可她现在吃不得太多油腻。
“刘妈……”
哑哑地喊一声,刘妈端着骨瓷碗的手一抖,抬眸就见她醒来,既激动又感慨万千,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俯身握住了她的手,发现冰凉得厉害。
“展小姐,你可算醒了!”
诧异地皱眉,问道:“我……不就睡了一觉吗?”
刘妈边抹眼泪边似有埋怨,“什么叫就睡了一觉?你知不知道,你自打第一次醒来后,就又昏迷了,这都过去了五天,要是你还不醒,蒋先生估计就忍不住要从意大利连夜赶回来了!”
“五天?!”
愕然地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昏迷了这么久,并且一点儿都没发觉。动动手指,浑身的神经都被调动,酸软无力,这才意识到自己是真昏迷了这么长时间,一点儿力气都使不上。
记忆中,蒋越城毅然离去的背影还很清晰,怎么都忘不掉。
心,一酸,眼圈就红了。却又不想让刘妈为自己担心,只好强忍着不让眼泪流下来,深吸一口气,换上一副欣喜的表情。
“好香啊!刘妈,你做了鸡汤?”
“刚刚出锅,还烫着呢。知道你喜欢喝,我呀,今早上就有预感,你可能要醒来了,专门熬给你喝的。”
展舒心里一暖,刚刚失落至极的情绪也好转起来,心想,还是被人疼着好,幸福感满满的。
“刘妈,我饿……”
可怜兮兮的眼神递过去,隐隐含着细碎的泪花,对那碗鸡汤望眼欲穿。
是真的饿。
每天光靠一瓶接一瓶的葡萄糖点滴做营养,不管用的,这下一醒来,味觉也不安分了,只觉得那鸡汤的香味简直难抵挡,垂涎三尺。
刘妈看她那副馋猫一样的模样,顿时破涕为笑,似溺爱地揉着她的头发,拉开椅子坐下,边吹鸡汤边唠叨:“瞧瞧你,受这么重的伤,以后放学可不敢再一个人瞎胡跑了,还是让林司机去接你才行,要不再遇上抢劫的,可太吓人了!”
展舒听得稀里糊涂,咽下一口鸡汤,狐疑道:“抢劫?”
“是啊,你不是在小巷子里被人要挟吗?唉,你说你这孩子怎么傻成这样?他们要钱,就给,可千万别说什么话激怒那些不要命的,这次幸好是路人及时发现,救了你,否则可得要出多大的事情啊!”
刘妈一边兀自叹气,一边不忘给她舀汤,可是,展舒却听糊涂了。
什么抢劫?什么被路人救?
她不是……
想到这里,忽然心下一跳。
蒋越城他……故意这样对外说的?难道,是因为……他在维护她的声誉?
想想,也可能不是,大概是他怕自己出了这种事,让别人听到了会影响他。毕竟,当时自己是被那些人拽上车,企图对她……嗯,就是那种事情,还用上了摄像机,光是回想起来,就能让她做好多天噩梦。
要是这些被大肆报道出去,恐怕,会将他也牵扯进来。别的不说,就光是她险些遭到强暴,就足够让他丢脸的了。
他那么给别人解释,也正常,更不可能是为了维护她的声誉。
喝了汤,展舒有气无力地平躺在床上,期间林深来过一趟,说蒋越城已经从意大利到了德国,今天傍晚的飞机,回来估计还要一段时间。
展舒听他这么说,也不吭声,只是一直蔫蔫的躺着,抱着手机发呆。
林深离开后,不多久,她就又睡着了。
昏昏沉沉的,做了可怕的噩梦。
这梦,不是她所以为的自己被那些人抓走的场景,反而是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照着一个男人的后背猛扎下去,皮开肉绽的声音异常刺耳清晰,鲜血横流,吓得她失声惊叫,努力想要看清那男人的脸,却发现无论怎么揉眼睛,都没法儿看到,只有大捧大捧的鲜血跟流水似的,只往下淌,急的她满头大汗。
梦,突然就在这里断了。
猝然睁眼,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砰砰作响的心跳声跟炸雷一般,震耳欲聋。
心有余悸地看眼窗外浓沉的夜色,直到再一遍确认自己是躺在病床上后,才重重舒了一口气。
太可怕了。
直到此时,她好像还能闻到那股浓重的血腥味儿,骇人极了。
皱皱眉,总觉得梦里那个男人,背影特别像一个人。
慌张地伸手拿过柜子上放的手机,也顾不上什么,迅速按下一串烂熟于心的号码,却在即将拨出去的那刻,犹豫了。
蒋越城……现在在干什么呢?刚下飞机?还是仍在天上飞着?
展舒的眸色黯了黯。
他应该还在飞机上吧。如果是傍晚的飞机,不会这么快就到的,就算能到,也是直接回酒店休息,手机自然是关机的。
想到他关机,展舒的胆子瞬间大了几分。
既然如此,那,她打过去……应该不要紧吧?
嗯,其实她没什么想说的,就只是问问他安不安全。或者……仅仅拨一次他的号码,就满足了。
手指,不由自主地摁上了通话键。
几秒钟的空白里,她觉得心跳都快了几拍,那种突然的激动心情,倒让伤口的疼痛减少几度,连不久前他的那些漠不关心,也似乎不怎么难以接受了。
话筒里的声音传来,在寂静的夜里显得非常突兀,展舒一听,顿愣。
他、他怎么……没关机呢?!
惊愕一秒钟。
惊愕两秒钟。
“啪”的将手机倒扣在了床单上,顺带摁了挂断。
呼--
吓死她了!
这么晚,他居然没有关机!
心脏乱七八糟地跳着,手心一片湿潮,仿佛自己刚才做了件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似的,连呼吸都不匀了,慌里慌张地把手机放回去,拉上被子盖住自己的脸,只露出一双黑亮的大眼睛,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发呆。
嗯,他……他估计已经休息了,等一觉醒来,看到有未接来电,应该也会认为是……
嗡--嗡--
手机,蓦地振动起来,连带着她的心也不安分了,更加不可控制地砰砰直跳。
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抓起来接通了。
“……”不说话。沉默。
其实是她不敢先开口,怕被他训。
另一边,遥远的国度,还未来得及换下正装的男人立在偌大的落地窗前,淡橘色的灯光洒下,却只照亮了他的背影,那张冷沉绝俊的脸仍旧隐在黑暗中,哪怕外面一片霓虹璀璨,也没能将他的容貌衬出光彩。
她不开口,他亦不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着。
终于,忍不住的那个还是展舒。
“喂?是……蒋越城吗?”她不确定,现在这个时候是助理,还是他本人。
绷紧嘴角,声音低沉有磁性,还透着一分长途跋涉的疲倦,好听极了,“是我。”
听到他的声音,终是松了一口气。
“……哦。”
“有事?”
两个字,简单明了,连个语气词都不舍得往后加。惜字如金。
展舒心口一跳,感受到他跟冰块儿似的冷漠,忽然委屈的不得了。
她担心他,在乎他,而他却报以如此漠然的态度,根本是连一句话都不想和自己多讲,完全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语气。
她想关心他一下,有错吗?
更何况,明明现在受重伤,需要关心的人,是她才对……
“我就想问问你,安全吗?”
“不安全,现在还能和你讲电话吗?”依旧淡漠如水。
展舒不是个能隐忍的人,到底年龄小,脾气藏不住,他这一句句刺人心的话,直接让她有了怒气。
“蒋越城,你、你混蛋!”本是骂人的话,却由于身上有伤,又在潜意识里怕他,倒是说的一点儿底气都没有,还磕磕巴巴的。
男人眉心一蹙,眼神沉了下去。
他刚下飞机,刚进酒店,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就看到她打来了通电话。只响了一下就挂断了,还以为是这边出了什么事,立马回拨过去。
没想到,现在却是听到她莫名其妙就骂了自己。
“你给混蛋打电话,那你是不是更混蛋?”不想惯着她的毛病。也懒得和她好好说。
展舒气得脸都红了,攥住手机,又不敢真的和他吵,索性道:“你没良心!你的心是铁做的,你、你根本就不在乎我的死活!替你挡刀就是我自作多情,蒋越城,我讨厌你!”
“讨厌我,给我打什么电话?”
“……”展舒简直要气疯了!
她就是手贱,才会深更半夜的给他打电话!
她就是没出息,才会一遍又一遍的想他,担心他!
她就是自作自受,自虐成疾,才会替这种铁石心肠的大恶人挡刀!
想到什么,就脱口而出什么:“我就该让你挨刀才对!凭什么我要在这里受罪,还要听你的冷嘲热讽!”
蒋越城沉着嗓子,冷冷道:“好,如你所愿。回去后我给你刀,让你捅,随便几刀由你开心。你从现在开始就做好心里准备,别到时候,下不去手。”
通话,戛然而止。
展舒好半天都没能从巨大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他刚才的语气,决绝又狠戾,好像是早就做好打算了一般,说出来那么坚定,直让她遍体生寒。
他要她……捅刀子?
还是捅在他蒋越城的身上?
展舒戚然一勾唇,只觉得心如刀绞。他到底是故意的,还是认定要这么做的?他明知道自己的心是什么样,却专挑她的七寸下手,真是太恶毒了。
太狠了。
她的七寸,不就是他蒋越城吗?
德国。七星级酒店的至高层。
男人颀长挺拔的身形倒映在玻璃上,右手夹着烟,一口一口地狠抽。
烟雾缭绕。
他蹙紧眉尖,眉宇当中聚拢着大团阴霾,散不去,绝俊冷沉的容貌淹在团团白色雾气里,恍若一尊精雕细琢的塑像,霸气,又不失那份优雅的矜贵。
身后,徐助理站在桌子那边说着什么,而他只是听,不动声色地看着脚下潋滟璀璨的灯光,这种站在金字塔顶端,将一切都踩在自己脚下的感觉,并不曾让他觉得有任何一丝触动。
心,仍旧停留在几分钟前的那通电话上。
再也移不开了。
相隔这么远的距离,能听到她的声音,心里是说不出的满足。千想万想,没想过她会在这时候打来电话。
有多久……没在电话里听到她的声音了?
中国那边,此刻应该是凌晨四点多吧?这么晚不睡,乱打什么电话?
难道是做噩梦了?
蹙眉,想起电话接通后那一段无声的沉默,光是听她紊乱的呼吸,就应该猜的到。
身后,徐助理说着说着,见他似乎有点儿心不在焉,噤了声。
蒋越城从玻璃倒影里睇他一眼,淡问道:“怎么不继续了?”
“我以为……您没在听。蒋总,看您脸色疲倦,要不明天再继续吧?”担心他熬不住。
“不必,你继续说,我在听。”一口拒绝。
事情太多,一分一秒都不能停。
景城那边催了几次要他回去,而均是以各种理由一拖再拖。不是他不想认祖归宗,实在是,父亲当年独身一人带他离开,什么都没有,就那么白手起家,而景城那边根本是放任了他们父子二人,连死活都没问过,早就已经和那些人断绝了来往。
如今,见这边风生水起,一片大好,就心存不轨了。
他要是敢有任何一丝懈怠,恐怕,那些喝人血,抽人骨的所谓的亲人们,就能将他的帝国给折腾到不得安宁。
而展舒……
他恨,却不能允许除了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碰她一根汗毛。
尤其是当七十多高龄的老爷子,听到蒋振海车祸身亡的消息时,甚至派人来抓展舒母女回去。
蒋越城觉得可笑。
明明当初,赶走他和父亲的,是蒋家,现在父亲离世,嚷嚷着报仇的,还是蒋家。
心存何意,再清楚不过。
徐助理汇报完工作后,立刻回了自己的房间,蒋越城到浴室冲了澡,又坐回书桌看了好久的文件,这才朝卧室走去。
手机,就放在床头的矮柜上。
临睡前,随意看了一眼,发现有一条未读信息。点开,是展舒的名字--刚才对不起,我做噩梦了,心情很乱,你别生我的气。挨刀……是我心甘情愿,你别再说那种话。蒋越城,晚安。
嘴角轻轻一扬,少见的,含了一丝笑意。
“晚安,展舒。”他对着黑暗的空气,兀自喃喃开口,并没有回复她。
随即放下手机,拉被子,睡觉。
另一边,展舒一直抱着手机,手指头都捏得发酸,却始终不见有响应。
傻兮兮的,瞪着眼睛看屏幕黑了亮,亮了又黑,就是没动静。
“讨厌死了。”闷闷的。
扬手将手机丢进了对面的沙发。
心脏,还在止不住的“咚咚”直跳。
天知道,她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发这条信息的。斟酌再斟酌,仔细再仔细,生怕哪个字说不对,就又惹他不开心。
展舒觉得,自己现在就跟只惊弓之鸟似的,生怕一个不注意,就挑起了两人之间的战争。
而她又很懊恼自己的沉不住气。
明明是想关心,却一听他生硬冷淡的态度,就难受,控制不住地想和他吵,激怒他,以此来证明自己的存在感。
这太幼稚了。
却又……怎么都忍不住。
合被,忍着伤口泛起的疼痛感,昏昏沉沉地闭上眼睛。
……
展舒住院期间,蒋越城一直辗转于各个地方,谈生意,视察,应酬,忙得不可开交。
徐川觉得,他这种忙,很怪异。
好像……是在刻意躲避着什么似的。
回国前一天,终于有了半天的空闲时间,便计划好去附近的一些风景区逛逛,当作散心。
车上,徐川边开车,边看一眼后视镜,问:“蒋总,冒昧问个问题,您看行吗?”
蒋越城半眯着眸子,慵懒地掀起眼皮来,“嗯”了一声。
“展舒她……好些了吗?”
问题一出,车内立刻陷入沉寂,后座男人冷沉的目光虽不能直接看到,却也让徐川浑身都凉了一下。
“问她做什么?”
徐川是公司的老人了,自然知道那两人之间的纠葛,在他面前也不拐弯抹角,索性直接说道:“事情过去了不短时间了,蒋总,恕我直言,您是不是对她……有点儿太过了?”
“你以为,我只是因为恨吗?”话已至此,蒋越城觉得没什么好避讳。
“不因为恨?”徐川一愣,“那是?”
“我恨她,更恨自己的父亲。当初费尽心血对展舒的母亲,到头来,连死都还在为那女人着想,临终前最后一句遗言,竟然是要我照顾好展舒,不能亏待。我实在不明白,何必如此?我恨他在感情上的不明智,明明在商场中杀伐果断,却偏偏,为一个女人颠魂倒魄,连亲生儿子的痛苦都不顾,让我照顾仇人的女儿。你说,我对展舒过不过分?在我心里,她根本就不配我多看一眼。”
话毕,头一仰,以预示自己要睡觉的姿势,堵住了前方男人的嘴。
徐川望着后视镜里,冷漠又带一丝苦楚的脸,心中暗叹。
两个字,嘴硬。
他对展舒,不说别的,就光是那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儿,就将他暴露无遗。
越是恨的厉害,就表明越是爱的沉痛。
蒋越城总是口口声声将一个“恨”字挂在嘴边,别人可能不清楚,以为他是真的对展舒恨之入骨,可自己心里太明白了。如果是真的恨,何必用这种方式来告诫自己,时刻提醒自己呢?
如果说,蒋振海对展舒的母亲是深爱。
那么,蒋越城对展舒,就得用痴狂才行。
有过之而无不及。
临近出院,展舒开始被刘妈搀扶着在医院的后花园里慢走,虽然伤口还是疼,但多走一走,对恢复有好处。
坐电梯下来时,转角,一抹妖娆的身影走来。
柳念薇踩着高跟鞋,挎着只廉价包,埋头朝妇产科走,正巧和展舒撞了个正着。
“靠,你走路没长眼睛……”
话音未落,抬眸,惊诧了一下,倒是没料到会在这里遇上展舒,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哟,伤还没好啊?我看你这不是在医院疗伤,而是享福的吧?我怎么觉得你比之前要胖了呢?想必当蒋总的小情人,挺滋润?”
她现在才明白过来,那天在海天云阁时,展舒为什么会冷不防地站出来抢自己上台弹琴的风头。也怪自己太笨,没看出来她和蒋越城之间的猫腻,如果早知如此,她才不会在秦宇身上浪费时间,直接从展舒下手可能更好一点儿。
金主和情妇,一个看脸,一个看钱,这行她最拿手,从展舒这种脑子单纯的女孩儿手中抢男人,她可是稳赢。
“柳学姐,出事那天中午,偷我手机的人是你,对吗?”
展舒表情淡淡的,不喜不怒,就那么平视着她,无形中透出一股压迫感,叫柳念薇有点儿发虚。
“没证据,胡说的话可没人会信。”弯唇轻笑,她自觉做的天衣无缝,不会被发现。
“柳学姐,我本来是不打算再纠缠这件事的,毕竟秦宇已经入狱,我的伤也不至于要命,得过且过。我只是想要你亲口承认自己的错误罢了,你考虑一下。”展舒抿了下嘴角,继续道,“在我手机中安装定位器的人,也是你吧?那刀疤脸能堵住我,还多亏了你的定位器。”
“你不要血口喷人!”柳念薇听到这里,一下子慌了,生怕她再继续说下去,把自己也牵扯到案子中,落了个跟秦宇一样的下场,咬牙切齿道,“展舒你嘴巴放干净点儿!你说我在你手机里安装定位器,有证据吗?如果没有,你这就是赤裸裸的诬蔑!”
“有没有证据,我自然心中有数。柳学姐,我能称你一声学姐,是没有把你和秦宇那类纨绔子弟划为一类的。纸包不住火,你如果要证据,那监控录像算不算呢?”
“什么监控录像?我不知道!”柳念薇心里“咯噔”一下,不愿再同她说下去,狠狠瞪了一眼,立刻调身离开。
展舒望着她仓皇而走的背影,心里戚然。
其实,她哪里有什么监控录像?那天,教室里和走廊上的录像,莫名其妙就坏了,根本没拍到任何证据。
不过,手机确实是有定位器的,并且在手机的按键上,也提取到了柳念薇的指纹。
她这么说,不过是想看看,那定位器究竟是不是柳念薇做的。结果随便一试,她就慌不择路地走了,完全将自己暴露无遗。
警察局那边也不是没考虑过这种情况,但秦宇却直接将所有罪责都揽下了,也不知是何用意。
展舒沉了一下眼神,回头对刘妈叮嘱道:“刘妈,刚才的事不要给蒋越城提起。这些都过去了,我不想再多生是非。”
刘妈是聪明人,听了这些,也大概了解了一二,遂点点头,向展舒保证。
周六这天,展舒出院。
病房里,刘妈絮絮叨叨地和展舒说着什么,边收拾,边朝门口直看。
展舒终于是忍不住,问她:“刘妈,你看什么呢?门口有人吗?”好奇地侧目张望。
刘妈一听,赶忙连连摆手,“哪有的事。没什么人,我就是在看林司机到了没,好帮忙拎东西下去。”
“东西不多,我们现在就下楼吧,用不着等他来的。”
展舒扶着床小心站起来,走了两步,虽然伤口已经缝合,也恢复了不少,可那股疼劲儿还在,不敢有太大的动作,便只好让刘妈扶着往出挪。
刘妈还是总往门口看。
林深不久前过来时说,蒋总已经回国了,她以为,他会第一时间赶来医院的,毕竟今天是展舒出院的日子,再不济,也要来看看才是。哪知她们磨磨蹭蹭了这么久,还是没见到人影。
估计……不会来了吧?
“刘妈,走吧?”展舒转头看了看,提醒一句。
“好,好,现在就走。”刘妈暗叹口气,拎起一袋零散的物件,上前扶着展舒出门。
刚一拉开,便和门口的男人打了照面。
“蒋先生?”刘妈眼睛一亮,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展舒,连忙提着东西先一步走出去,还不忘说,“你们先在这聊一会儿,我……我去医生那问问,还需不需要拿些药。”
蒋越城点点头,没说话,收回目光后落在女孩儿憔悴的脸上。
她在门里。
他,在门外。
两人就那么一动不动地站着,蒋越城看着她头顶毛茸茸的短发,而她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
谁都不先开口。
最后,毫无例外的,展舒败下阵来。
抬起眉眼,对上那双波澜不惊的黑瞳,心虚,“你……出差回来了?”
“嗯。”
“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过来看看她?连一通象征性问候的电话,都没有。
“几天前就回来了,公司忙,没空过来。”
“……哦。”
果然,他早就回来了,可是却根本不关心她的伤势。
低头,自嘲地勾了勾嘴角,再抬起脸时,神情自然了不少。
“那,我们现在是回别墅吗?刘妈刚刚说,林深会过来的。”
“我不是来接你回家的。”蒋越城定定地望着她,语气很凉,就那么直直地立在她身前,高大的身形被走廊上的灯光一照,立刻倒下大片阴影,将展舒团团围住,陷在暗沉里,“有重要的客户生病住院,我来看望一下,恰好路过这里而已。你要是收拾好了,就自己下去吧,林深在下面等着。”
一愣。
本是亮晶晶的眸瞳里,立刻浮出一层湿润,雾雾的,委屈不已。
她还以为,他良心发现了,原来是自己自作多情。
目光,自他的脸向下,一寸一寸看过去,最终落在了手中拎着的两个精致礼品盒上。
一看就知道,那不是普通的礼物,特别上档次,好像还是从国外专程带回来的。
看来,他真的是来看望客户的,连礼品都这么用心。
“那……你忙,我和刘妈先回去了。”
一眼不敢多看,从他高大的身躯与门框的罅隙中,艰难挤过,扶着墙,虚弱无力地摁下电梯,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数字逐渐变大,而后迈进去,始终低着头。
原来,失望这件事,是可以没有底限的。
一次又一次。每每在她觉得,不可能再有更失望的时候,他都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刷新一下这个底限。
仅仅一句话的事而已,可对她来讲,却是剜心的难受。
楼下,林深正倚车门而站,见她是一个人,顿时愣住。
迅速跑去搀扶。
“展小姐,怎么是你一个人?蒋总呢?”他觉得很奇怪。
蒋总刚下飞机,得知她是今天出院,连公司都没顾得上过去,直接命他接自己到了医院来。
可现在……
怎么让展舒一个人下来了?
“蒋越城他说有重要的客人生病了,让我自己先走。”咬咬下唇,低头掩饰住自己眸中的那份落寞,语气尽量轻快起来,“我们快走吧,天气这么热,我都要中暑了。”
矮身,钻进车子。
刘妈很快拿着药从医院走出。
走近时一看,居然只有展舒一个。
“咦?蒋先生呢?”也是同样的不可思议。
展舒这次连话都没说,哀戚地别过脸去,闷不作声。
刘妈看她这反应,心下了然,可也没什么办法,只能坐在她旁边不停的安慰。可是,这不安慰还好,一安慰,反倒是激起了展舒心里莫大的委屈。
小嘴一撇,一下子就哭了。
冰凉的小手紧紧握住刘妈的,抽泣的声音,拼命压抑,显得那样可怜楚楚,“刘妈,你说,我挨刀是不是活该?”
“你这孩子,怎么净说胡话呢!什么叫活该?心疼还来不及呢,快别哭了。”伸手去为她擦眼泪。
“可我觉得好委屈啊。刘妈,怎么办,我、我忍不住眼泪,我就是委屈……”越哭越止不住。
林深在前面开着车,都被后方传来的哭声弄得心口发酸,侧目看了看车镜,斜后方一直稳稳跟着的那辆黑色宾利慕尚里,男人的脸色没什么变化,仍旧一片冷漠。
于心不忍。
一手扶住方向盘,一手悄悄拨通了电话。
后方的车内,蒋越城忽然听到手机响,也没看是谁,直接往左耳上塞了只耳机,接通。
“喂?”
“……”那边没回应。
他皱了皱眉头,这下才去看来电显示的人名字,竟然是林深。
就在蒋越城狐疑之时,耳机里,女孩儿痛哭的声音随着电流,灌进耳膜。
那哭声,断断续续的。
“刘妈你说,我、我到底把他怎么了?我这段时间那么听话,一不吵,二不闹,更没有气他,可……可他居然根本不过问我的伤势,连一次都没有……哪怕他关心我一个字,我都不会这么难受的!他简直太铁石心肠,太没人情味儿了……”
刘妈也不知要怎么说了,只能不断劝慰,并且尽量把话题引开,以免她哭得太重,拉扯了伤口就不好了。
可是,展舒却任性得再也停不下来,一路上委屈诉苦,说了一大堆蒋越城的坏话。
埋怨的。
讨厌的。
甚至还给他冠上了个“欺负弱小”的骂名。
蒋越城听得心烦意乱。
他侧目看了眼副驾驶位放的那两个礼品盒,里面,是他在意大利出差时,亲自为她挑选的礼物,从下飞机后就没让任何人碰过。
这似乎已经成了他的一个习惯。
这几年来,无论他到哪里出差,只要一有空闲时间,就会去四处走走,找一些当地特色的小店挑礼物,要最精致的包装,带回来。
可,从来没有一件送出去的。
那些礼物在办公室堆积如山,每每看到,都觉得像是一种嘲讽。
笑他居然还在爱。
身不由己的爱。
沉着脸蹙眉,很快将电话挂断了,尔后狠狠一脚刹车。后方的车辆差点儿因为这一下避闪不及,险险减了车速才没撞上,那司机从宾利旁边驶过时还大骂他不会开车,气得脸都变形了。
他没心思管这些,一双眼只是直直盯在那两个礼品盒上,半晌后,才不动声色地将手机划亮。
手指,停在那个令他心尖泛疼的名字上面,好久,似是经历过很大一场思想斗争后,最终还是一扬手,将手机丢向了后车座。
绷紧神情,开车。
他不能动摇。
从前说过多狠的话,那不仅是说给她听的,也是说给自己的。
现在心软,算是怎么一回事?
他可从来都不是一个会半途而废的人。
……
夜色将近。
郊区盘旋蜿蜒的山路上,出租车的前灯照亮前方铺满小碎石子的道路,颠簸着驶向山顶。
女人裹着件长袖外套,头发松散地扎在身后,脸上浓妆艳抹的妆容有点儿花,看上去很是憔悴狼狈。她埋着头,踩着十分高的高跟鞋从车上走下来,想了想,扭头叮嘱司机等一等,一会儿再送她下山。
监狱的会面室,隔着一道厚重的玻璃,对面的门被缓缓推开。
脸色煞白的男人被两名狱警压着坐下来。他眼神呆滞,盯着柳念薇看了好一会儿,目光突地一下变狠戾了,抓起话筒恶狠狠道:“展舒死没死?”
柳念薇面无表情,只道:“秦宇,真没想到你如此不堪一击。这才进监狱几天,你就像是死了一回似的。展舒的伤已经好了,今天早上在医院,我看到她坐车离开了。怎么?这么挂心她?”
“这地方,根本不是人待的!”秦宇双目赤红,又似是回想到了什么可怕的经历,脸色蓦地变了变,瞳孔都在瑟缩,“蒋越城可真是狠。你知不知道,那些犯人们都是怎么对我的?他们根本不把我当人看!在里面,我连条狗都不如!你能想象出,一群人围着你,用快烧开的热水浇在身上有多痛吗?!他们甚至……”
说到这里,秦宇没忍住干呕起来,脸色又白了一层。经过了巨大的思想斗争后,才缓过来一些。
“他们甚至把我的饭菜倒进厕所,让我跪着吃!我受不了了。你见到我父母了没有?他们现在怎么样?能救我出去了吗?另外,我替你揽下了什么事,你心里清楚,现在必须帮我一个忙。”
柳念薇低头片刻,没说话,却是缓缓将自己身上的长外套褪了下来,里面,穿的是一件小背心。
秦宇的目光穿过玻璃,落在她身上,待看清楚的时候,惊得愣住。 霸情暖爱:冷少宠妻成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