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海岛看起来很大,左右两侧看去,一眼望不到头。
对于身边突然多出来的白色人影,新琤蕴没有感到惊奇,而是习以为常地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嘴上却说:“那船夫性格很好,也很健谈,你怎么总是躲着不出来呢?你为何不想让他看到你?”
身边的人沉默了一阵,再开口便转移了话题:“你看前面有座山。”
废话,那么大的山他当然早就看到了!
新琤蕴没好气地斜了他一眼:“扯这些做什么?山又如何?”
要是普通的山,式神当然不会提起,可出现在他们眼前的山,土石只见隐约有人的头骨露出,还随处可见黑漆漆的洞窟,看起来更像是蜂巢。
而听起来优美中透着诡异的歌声,就是从这山窟里面传出来的。
新琤蕴驻足在山脚下,脚边还有白骨,他身处在尸堆里,连条像样的路都没有,他不得不一边踢开那些白骨,一边往前走去。
忽然,新琤蕴整个人都被背起来,对方坚定的态度不容拒绝。
“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少说废话了,你看看前面都是些什么?”
只见那座阴郁的山脚下,游荡着一群黑蒙蒙的鬼魂,数量之多超乎他们两个的想象。在这片阴气汇聚的地方,绝对有什么古怪的存在。
也许是被式神身上的寒气所震慑,所有的游魂都窥伺着两人,暗中提高警惕,对他们两个有所防备。
就在式神越来越靠近游魂的时候,忽然从新琤蕴的手里甩出几道蓝色的符纸,像是有自己的意识一般从游魂那半透明的躯体中直接穿过。
啪啪几声,就让几个黑蒙蒙的游魂影子消失得一干二净。
其余的游魂就像是惊弓之鸟,吓得纷纷逃窜开,嘴里还发出古怪的鬼叫声。
新琤蕴嗤之以鼻:“都是些胆小鬼!”他拍了拍式神的肩膀,说:“进山吧。”
所谓的进山,就是要从那些肉眼可见的洞窟里进去,要是新琤蕴所料不错的话,这里面的就隐藏着他要找的邪祟。
式神背着新琤蕴在山脚下绕了片刻,找到一处比较矮一点的洞窟口,一头钻了进去。
洞窟里四面透风,有好多岔路通道,隐隐感觉到有一股强大的气魄威压着胸口,让人有些喘不过气来。
式神察觉到新琤蕴的呼吸有些急促,贴在他后背上的胸口起起伏伏,似乎有点气短的样子。
他忙将新琤蕴放了下来,见他捂着胸口好半晌都没缓过来,不由得伸手挥了挥,将周围污浊的空气挥散。
“这里对你影响很大,看来不仅仅是阴气聚集之地那么简单。”
新琤蕴从袖袍里摸出一张黄色的符纸往胸口上一贴,顿觉胸腔里的那股闷气一下子散开了。
他苦笑着说道:“我原本以为这怪物只有歌声能迷惑人,没想到自从踏入它的领地之后,反而被牵着鼻子走。”
“还是小心为上。”
“不打紧。”新琤蕴的模样似乎看得很开,他露出淡然的微笑,笑意却并未深入眼底。“我已然没什么牵挂了,就算是死在这儿又有何妨呢?”
式神眼神一凛,“我不会让你有事。”
新琤蕴的目光略有闪烁,他忽略了身旁人的表情,径直往前而去。“走吧。”
只有一个人的脚步声在这空荡荡的洞窟里面回荡着,式神用飘的在后面跟着,时不时提高警惕左顾右盼地看着岔道。
他们两个早有感觉,他们已经被躲在暗中的那些游魂盯上了,只不过碍于他们的身份不敢动手罢了。
不过新琤蕴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就算知道栖息在这座岛上的游魂都是无辜渔民们死后的怨念所成,他也放出了许多的灵符,让这些乌蒙蒙的游魂顷刻间化为飞灰。
山中的洞窟里传出了一阵哀嚎的声音,也引得正座山都开始颤动了起来。
而新琤蕴一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的样子,顺着很高坡度的洞窟一路快速走了上去,等他和式神穿过洞窟的尽头,来到了一片人骨和土壤凝结成的高台后,终于对眼前的这一幕心生震撼!
整座山都是圆形的,而在山窟的正中央,匍卧着一个黑乎乎的大家伙,全身几乎能笼罩着整座山脉底部。
它全身都光溜溜的,看起来很光滑的外表,不过却长着密集的浅色斑点,居高临下地看过去,就好像它的全身都沾上了密密麻麻的芝麻。
这种密集的程度足以引起人的不适反应,起一身的鸡皮疙瘩。
这个庞然大物似乎是被惊醒了好梦一样,全身都有节奏地一起一伏,在听到众游魂的鬼叫声,才察觉到不对劲。
而新琤蕴也在这个时候醒神过来,原来他们刚才听到的呼呼的风声,就是这个家伙的呼吸声。
以自己和式神这小身板,该不会对方打个喷嚏就能把自己给喷走吧?
正胡思乱想着,就见这个大家伙缓缓地动了,也正是这个时候,新琤蕴和身旁的式神才得以看见它的真面目——
它的头像是有弹性的糯米球一样,表面泛着光,缓缓地从巨大的空间里升起,宛如被吹进了气的吹糖人一般。
这大概就是它的脑袋了。
而在它的脑袋下面,紧挨着两颗硕大无比的眼珠!这是一双死鱼眼,安放在这样一个怪物的身上,恐怖的画面直接从眼睛深入到了脑海里。
对万物都追求自然和美观的新琤蕴感觉胃海一阵波动翻腾,有点想吐。
然而还没等他缓和过来,真正让人作呕的画面还在接下来的一幕。
只见这个大家伙完全支撑起了自己的身体,一双眼睛从面前的蚂蚁小洞一样的洞窟里掠过,看见数不清的黄色符纸追赶着众游魂。
庞然大物当即发出巨大的嘶吼声,紧接着,许多触手从它的身下蔓延了出来,让新琤蕴瞬间想起了苗疆里那些会动的藤蔓。
比那些还要恶心、恐怖!
新琤蕴正搓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忽然他感受到一束冰冷的目光,猛地抬头,就对上了那双比人的脑袋还要大的死鱼眼珠子。
新琤蕴:“……”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巨粗无比的触手被这怪物甩了起来,当即把他脚下站着的地面拍碎,整个人失去重力直直往下摔落。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只冰凉的手瞬间抓住了他的手腕,新琤蕴一回头,就见式神满脸惊惧的看着他,眼底一片寒光。
新琤蕴感觉心一暖,他手上的力道太过强劲,猛地将他拽到自己的身后时,而因为力量的惯性交换,式神自己却轻飘飘地落了下去。
“小心!”
听到这一声呼喊,怪物展露出了自己的全身,只见它的下半身全部都是光滑油腻的触手,数不清到底有多少条,个个都粗得像是百年老树的树干一样,上面还有一圈又一圈的尖刺和吸盘。
等、等一下……怎么越看越像大章鱼?
脑子里刚闪过这个念头,新琤蕴就见式神轻飘飘地落在了怪物满是麻子的脑袋顶。
式神双手举过胸口,像是运了一口气,然后将白色的前袍一掀,一只脚狠狠地踩在了怪物的脑袋顶上。
一片冰霜从这怪物的头上蔓延开,就像是要创作一尊绝美的冰雕像一般,厚厚的冰很快将怪物的全身都包裹起来,最终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冰块。
而新琤蕴所在的位置,正好能直视到怪物的眼珠。
他有些不忍直视地撇了撇嘴,对着下面的式神喊了一声:“喂,接住我!”
式神乍一抬头,就见新琤蕴跳了下来,心中一惊,忙把袖袍甩开。
两条长长的白布从宽袖里面飞抛出来,缠住了新琤蕴的腰身后,这才将他稳稳地放在了冰面上。
新琤蕴站稳之后,用力地踩了踩脚下的冰面,哼笑一声道:“你这一个冬天的成就,就是练就出了随手可冰的本事吗?”
“夏天。”式神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眉头微微皱起:“在夏天对付龙衾的时候,就已经略懂皮毛了。”
龙衾后来被收在了新琤蕴的手底下,但是新琤蕴却从来都没有将他放出来使唤过,也一点都没有把他当式神对待的意思。
可能还在记那一记扎胸口的冰锥之仇。
式神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还带着点看不懂的情绪,让新琤蕴避开了他的目光打量起了四周。
“要把这怪封住有点难,它形似海中的霸王章鱼,触手繁多,力量巨大,嗜血肉。万一要是再跑出来,可就麻烦了。”
“那就直接杀?”
新琤蕴斜睨他一眼,“你说得倒是轻巧,这海怪道行可不低,否则也不会吃成现在这副大胖子的模样。依我看,它不仅吞噬活物活人的血肉,还生魂。”
所谓生魂,就是人在死后立刻呈现出的魂魄形态的样子。
这庞然大物作恶多端,谋害生灵,落在了新琤蕴手里,岂能饶它?
只见新琤蕴暗下决心,将食指咬在唇齿间,鲜红色的血液很快就顺着手指流出,滴落在冰面上。 一枝独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