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京身穿怪异的道袍,画成鬼脸,在京城大街上公开招募士卒。他招募士卒的标准不是武艺高低和年龄大小,而是生辰八字是否合于六甲之法。他共招了千百七百七十七人,合于道家的所谓七七之数。有人将这些六甲神兵又称为北斗神兵,还有人更叫为天官大将,对这些神兵给予了莫大的期望。
兵是招齐了,可郭京并不马上出兵,只放下话说:“非朝廷危急,吾师不出。”
随着曹辅从金营回城,金兵攻城一天猛似一天,善利、通津、宣化三门的守城官兵伤亡惨重,京城安危命悬一线。人们再也等不及了,纷纷要求郭京率兵出战。
郭京并不慌乱,舍笑点头道:“只需择日出师,便可致太平。”然后上奏赵桓,要朝廷为他准备几辆囚车,说要出城提完颜宗翰来献给皇上。
二十四日,宣化门又是一日激战,守城士卒死伤近半,血肉模糊的尸体横七竖八,遍布在城墙之上。活着的士兵经过接连几日的战斗,已是精疲力竭,士气全无。京城已到了最危急的时刻,赵桓再不犹豫,下令郭京率六甲神兵出战。
二十五日辰时,郭京身穿道袍,登上了宣化门城楼。
以往有将士出战时,城楼上都有弓箭手待命支援,一旦出战的将士失利回撤,城上的弓箭手都会射往进攻的敌兵,保证城池不失。
郭京则以六甲之法可以隐形,若城楼上“闲人”过多,被金人发现,恐误大事为辞,清退城上所有的弓箭手,只留鉴书枢密张叔夜镇守城楼。然后命手下将画有天王像的天王旗,按东南西北四个方位,每个方位插上三面,以示方位。
郭京对手下道:“此即围城,有此城在,是叫金人丧胆。”
郭京随即大启宣化门,令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六甲神兵出战。城中其他兵士和百姓,目送六甲神兵出城。见其装束怪异,莫测高深,众人皆跷脚引颈,守在城门边等待捷报。又有几千人在一旁大声鼓噪,以助声威。
不一会儿,有人传,前军已杀敌无数,夺得战马千匹。再一会儿,又有人传,前军己占领敌军大营,树大旗于敌大营之中,其实全是好事者信口雌黄。
却说六甲神兵出城杀敌,本以为受了郭京的法咒,人能隐形,如果遇见金军,也是自已看得见金军,金军看不到自己,自己便可以砍瓜切菜一样轻松杀敌。所以,出城之时皆无顾忌,蜂拥而出。
可巧此时正是金军大举进攻之时,金军远远见城门大开,一群人怪模怪样鱼贯而出,便分兵鼓噪而进。
郭京的神兵视金兵如无物,也不结阵,也不防备,照旧放步直行。谁知刚过壕沟,就有几百名人骑着战马冲了上来,将前军从中切断。转眼间,居前者被金军一扫而尽,居后者尽坠护城河中。吊桥上堆满了神兵的尸体,多得连吊桥都吊不起来了。可怜无知的神兵,待他们明白根本没有神灵保护他们时,己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未死之人在人马冲突中蹂践殆尽,哀号之声惨不忍闻。
郭京原是龙卫兵小卒,招募了一批地痞流氓,组成一支几千人的队伍,刚刚出城交战就被打得七零八落,纷纷败下了阵来。
后继的金军顺势直扑城门,城楼上的郭京见大势已去,以须出城作法为理由,禀过了张叔夜后,立即下城,金军乘胜追击,郭京大惊失色,率领残兵出城向南逃命去了。如此腐败的朝廷和如此荒谬的军队,这仗根本就不用打。
张叔夜见势不好,命守城的士兵立即关闭了城门。经此变故,守城的士兵再也无心守城了。金军架云梯攻城,宣化门的守军不仅不去抵抗,反而一哄而散。
宋军边走边喊道:“百姓们快上城抵御金军,我们要去皇宫救驾!”
慌乱中,张叔夜臂上连中了三刀,直奔下城去,宋军闻风而逃,来不及关上城门,金军乘机攻入了宣化门。
其他的城门,南熏门的守军要弃城,就说范统制献了戴德门。曹化门的守军要弃城,就说卢太尉献上了封丘门。一时间忘相鼓响,人心浮动,弃甲倒戈者狼籍道路。百姓们就像没头的苍蝇,不知向那里去才是安全的。太尉姚友仲和多名统制官,在混乱中被宋朝的溃兵所杀。南城统制官吴革率亲兵力战,多次受伤,力不能支,溃败而去。
金军攻进城后,纵火烧了绪楼橹和宣化门、通津门。李英杰、盖鸣渊、赵云桦带着亲兵和城中的百姓,在开封城里展开了巷战,双方正斗得激烈,却被赵桓下旨,只得强行撤走,他所带来的五千亲兵,为国捐躯,已经所剩无几了。
金军攻下了京城,并不进城内,只是守在了城墙。溃败的宋军则乘机入室杀人放火,强抢财物,百姓号泣之声震天动地。
霎时间狂风大作,暴雪纷飞,铺天盖地飘落在了开封城的青石阶上。大雪中火光冲天,全城尽赤,陷入了一片火海之中。
赵桓得到城破的消息后,当初誓与城池共存亡的豪气荡然无存。惊惧中不由想起了种师道劝他离京避难的建议,失声痛哭道:“悔不用种师道言,以至于此!”
鹅毛大雪纷纷扬扬地坠落在金阶,喧嚣的宫帏一夜凋零,散去了浓郁的生气。金军的铁骑踏破了开封城门,宫外已经乱成了一片。
后宫三千佳丽都惊恐不安,七十二嫔妃全部集中在昭阳殿中,粉残钗横,美丽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国破家亡,她们将何去何从?
朱琏正坐在昭阳殿中,已失去了往昔的威风,犹如一只斗败的公鸡,垂下了头,闭目不语,开封沦陷,她又怎能再主持大局?
沈羽蝶焦急地道:“皇后,我们怎么办?”
朱琏道:“开封城已被金军包围,咱们插翅难逃,只能听天由命了。”
朱慎妃道:“不,姐姐,我们不能坐以待毙。”
朱琏惨然一笑道:“你能逃得掉吗?还是禁宫里比较安全些,外面己乱成了一片,即使你能逃出皇宫,也会被乱兵杀死。”她并非危言耸听,外面当真如此。
经朱琏如此一说,七十二妃谁也不敢再说逃走之事了,她们根本逃不掉,只能迎接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坎坷命运。
南院的宫墙有一隅比转低矮,当初银筝就是从这里逃走出去通风报信,刘蕊才能在法场上躲过一劫的。
柔福公主拉得年仅十岁的永福公主,冒着风雪来到了南院,她艰难地从木梯中爬上了墙头,坐在了宫墙之上,将右手伸给了墙下的永福公主。
永福公主脸色苍白,手足冰冷,眼中闪烁惊恐的光芒。她年纪尚幼,如何能爬上这么高的高墙?当下吓得大哭了起来。她是柔福公主赵桂金的一母同胞的亲妹妹,名叫赵香金。
“香金,快拉住姐姐的手,金兵就快杀进宫了。”
赵香金几次跳起,却几次落下,她的眼神中透露出绝望之色,她根本没有能力翻过这道宫墙。而正在此时,远远见有个穿着铠甲的人影闪了过来,赵桂金顿时吓了一大跳,反而被赵香金从宫墙上拉跌了下来。
赵桂金从这么高的宫墙上跌落,不由大惊失色,她像断线风筝般正面扑倒在雪地之上,像青蛙一样张开了四肢,痛得她双眼直冒金星,半天都爬不起来。她强行支撑地坐了起,却看到了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指向了她。她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抬起头来。
“是你?”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赵桓的护卫晏古崖。
“姐姐,救命!”黑暗之中,赵香金看不清来人,只看见明晃晃的长剑,吓得她脸都绿了。
“香金别怕,是晏护卫。”赵桂金安慰她道。
晏古崖连忙收回了长剑,不解地道:“夜深人静,又下着大风雪,两位公主来南院干什么?”
赵桂金道:“金兵己杀入了开封城,晏护卫武艺高强,就带着我们姐妹俩逃走吧!”
晏古崖摇摇头道:“如果能逃,微臣早带皇上逃走了,金军已经封锁了开封城,连只苍绳也飞不出去,更何况是你们?”
赵桂金将赵香金抱在怀里道:“母妃死得早,现在家也没了,我们该怎么办呢?”
晏古崖当场愣住了,不知如何回答,国破家亡,他也只能见步行步了。 赐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