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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琴瑟和鸣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736 2021-04-06 13:19

  王翦收到蒙恬送去的王令,心里更加踏实了一些。他本以为姬丹怎么说也曾与秦王有些故交,若是两军交锋时伤及他的性命,自己在秦王那里不好交代。看起来,秦王大难不死,便是踩着荆轲的血又往前走了一大步,他对幼年的伙伴再无半点怜悯,一心只想取下姬丹的头颅以解心中之恨。王翦没了顾忌,用兵时便越发放得开手脚,在易水西岸大破姬丹和赵嘉的联军,逼着姬丹不得不往东逃窜,退守蓟城。

  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杀就此偃旗息鼓。章邯没能亲眼见到事情的全部经过,私下也曾向蒙恬问起过。蒙恬似乎对当日的事情仍心有余悸,想到荆轲那突如其来的匕首更是满头冷汗。

  当时荆轲与秦舞阳准备入殿,政事殿外两侧皆是荷甲执锐的羽林军,秦舞阳年纪太小,被这肃杀威严的景象吓得两腿发软,一时间竟不能动弹。

  蒙恬本该在那一刻就意识到事有蹊跷,可他还是大意了。荆轲自我解嘲,说秦舞阳没见过世面,令他不由想起他们初入咸阳在驿馆的窘态,便信以为真。

  荆轲怕秦舞阳露出破绽,便以不伤燕国国威为由将他留在殿外,一个人进了殿去。待献上督亢地图之后,他又以地图上有些地方标注有误,要亲自解释以正谬误为由接近秦王。他虽手无寸铁,但毕竟是江湖侠士,嬴政心有忌惮,同意让他近前,却还是与他保持了五步之距。

  荆轲假惺惺打开卷轴,仔细替秦王说明地图上标记的地势和人口。嬴政素来对这些东西很是着迷,一听起来便入了神,待卷轴完全展开,一把陨铁匕首竟赫然藏在其中。

  嬴政还没反应过来,荆轲已经挥着匕首朝他刺了过去。事发突然,殿中之人皆手足无措,连蒙恬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吓得错愕不已。待众臣回过神来,嬴政已经挣扎着跳起身,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事实上,若非他留了些心眼,与荆轲保持了五步的距离,以荆轲的身手必一刀刺中他的心脏。

  一击不成,荆轲一手抓住嬴政的衣袖,企图再次行刺。嬴政奋力脱身,竟将衣袖扯了下来。这个时候,殿中之人也相继反应过来,试图围上去将荆轲拿下,无奈他们手中没有武器,荆轲又身形矫健,根本就抓不住他。

  满殿之上只有秦王配了剑,只要他能拔出剑来,荆轲的匕首便没了用武之地。可惜太阿剑实在太长,又与撕裂的冕服搅在一处,一时间怎么也拔不出来。

  蒙恬虽无法靠近荆轲,却不似其他文臣只会干着急。他立刻看出症结所在,大声提醒嬴政将剑负在肩上,反手抽出来。嬴政领会其意,怎奈荆轲追得太紧,根本没有机会将剑推至身后。千钧一发之际,夏无且用手里的药包狠狠砸向荆轲,虽然没产生什么实质的伤害,却也惊得荆轲停滞了一瞬。就是这一瞬间,嬴政瞅准时机拔出太阿剑,反身回击将荆轲拿下。

  荆轲包藏祸心,秦舞阳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殿里乱局一起,他就在殿外被内卫们就地正法了。

  只听蒙恬单纯叙述,章邯就已经感受到当时殿中的紧张。他不由握紧拳头,手心里沁出汗来。蒙恬所言他都没有亲眼见到,然而他却目睹了秦舞阳身首异处的惨状,以及秦王失了心智一般用太阿剑狠刺荆轲的暴烈。

  他能理解嬴政侥幸逃得一命之后的愤怒和后怕,但也忍不住为荆轲和秦舞阳的下场感慨唏嘘。尤其是秦舞阳,在这之前甚至连蓟城都没出过。章邯想起那日在驿馆中第一次见到他,无甚城府的少年不会遮掩自己的心事,对素未蒙面的章邯竟也没有设什么心防。尽管他最后下定决心为燕国一搏,可事到临头,面对森严的羽林军,他还是害怕了。他不过才十二岁而已,只是个不谙世事的少年。

  想起政事殿外那一滩浓烈腥热的鲜血,章邯忍不住一阵阵恶心。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真正见到杀戮所带来的死亡,如此赤裸直观,不给他一丝喘息。

  极端难受下,他也没有忘记自己的使命,将赵高那日趁乱偷偷溜出殿外的事情告诉了蒙恬。蒙恬嗤笑一声,忍不住揶揄道:“这次他可是搬起石头砸了赵夫人的脚。”

  章邯也大概猜出来就是赵高去给赵夫人通风报信,让赵夫人及时赶过来在嬴政面前痛哭一场,以示她对秦王的深情。可他仍旧一知半解,没太看懂当日寝殿里诡异的局面。

  蒙恬却似松了口气,一脸玩味地盯着他,低声说道:“王上与王后好歹是少年夫妻,这么多年的感情哪会那么容易被人拆散?”

  章邯本还想再问,但他实在是沉浸在那日的惨剧中不能自拔,只觉得脑中混得厉害。蒙恬见他脸色难看,便嘱咐他好好休息,紧接着又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前线战事正值最关键的时刻,嬴政一时也不愿放松,身子刚恢复了一些便又与蒙恬一起埋首进繁杂的军务中去。王后实在放心不下,坚持要亲自到政事殿来侍奉嬴政起居。嬴政拗不过她,只好随她去了。不过,自从有了王后亲自督促,嬴政休息的时辰规律了许多,喝药也严格按照医嘱,这让夏无且终于可以喘一口气了。

  咸阳已经入了夏,连着闷了几日,似乎在酝酿一场暴雨。燥热的空气里含着重重的湿气,人只要稍稍一动便会生出汗来,黏腻不已。

  这一日,嬴政躺在榻上辗转反侧,他心里想着王翦刚送来的战报,又想到蒙恬传来的关于昌平君的动向,不由忧上心头,没有一丝睡意。

  天气本就闷热,他实在睡不着,索性披了一件外衫起来,准备去外面透透气。更长漏断,早已过了子时,嬴政刻意放轻了脚步,不想惊动任何人。他转过屏风来到外间,一眼便瞧见芈昭彤守在几案边。

  荆轲刺杀事发时,嬴政受了极大的刺激,情绪、脾气都很不好,虽然他为了安定人心,尽了最大的努力在群臣面前保持着君王的风度,可一到夜间,常常夜不能寐,或是噩梦连连。那几日,芈昭彤始终守在他身边,衣不解带、寸步不离。

  有夏无且的汤药,再加上芈昭彤的悉心照顾,嬴政终于摆脱了那令人惊惧的记忆,恢复如初。但芈昭彤仍不放心,坚持还要再照顾他一段时间。这一年来,嬴政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娴静好说话的南方女子竟也是个执拗的脾气,只要是她认准的事情,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已经领教过她的坚韧,又想到她也是关心自己,心里一软便同意了。

  因为王后随侍在秦王身边,昌平君找不到什么机会再来见她,这段时间随即也消停了许多。嬴政嘴上不说,眼睛却始终默默盯在昌平君的身上。果然不出所料,据蒙恬来报,昌平君的消停也不过是表面上看起来如是而已。

  这些事情芈昭彤是不知道的。但她终究不是铁打的,夙夜不寐的照料令她疲惫到了极点。眼下,她已支撑不住身上的疲累,伏在几案上沉沉睡去。

  嬴政蹑手蹑脚走了过去,脱下外衫俯身替她盖上。芈昭彤困乏至极,竟没有察觉到这细微的动静,只是羽睫轻轻动了几下,之后便再无反应。

  自从赵姬与他聊过芈昭彤之后,嬴政确实深有感触,不论是念及夫妻之情,还是出于对朝局的稳定考虑,他都想尽力对芈昭彤更好一些,来弥补自己前些年对她的刻意冷落。但是,赵姬离世,让他忽然意识到芈昭彤在楚系外戚中日趋重要的地位,并且也察觉到她为了维护扶苏的地位而耍的那些小心机。不知为何,嬴政虽然心有不满,但更多的是一种难言的失望。

  或许是上天有意撮合这对夫妻,不愿眼睁睁见他们南辕北辙渐行渐远,所以才给了他们这个难得的机会来缓和彼此间的对立。嬴政相信,那日芈昭彤听闻自己遇刺后的惊慌失措皆是发自真心,是情之流露。而这些时日的悉心照料,更令他坚信他们之间休戚与共的患难深情。

  想到这里,嬴政觉得有些心疼,想将她唤醒让她去榻上,转念一想又不忍心打扰她难得的休息,几番踌躇之下还是没有叫她,起身轻缓地离了开去。

  见秦王半夜出了门,守夜的小太监吓了一跳。刚想上前侍奉,就见嬴政轻轻摇头示意他嘘声。

  “王后睡着了,你仔细看着她些。若是她醒了,就让她去榻上就寝。”

  嬴政说得极轻,似乎是怕惊醒了殿内熟睡的人。

  小太监心领神会,凑近了些低声问道:“若是王后问起您,小的如何说?”

  “就说寡人出去看看星象。”嬴政交待清楚,刚要抬脚又顿了一下,“你们不必跟着,寡人自己待着就行。”

  待出了政事殿,一阵熏风拂面而过,虽然没什么凉意,却清新惬意,让人一扫之前的烦躁,不觉神清气爽起来。

  嬴政深吸一大口气,迈着大步往栏杆处走去。月明星稀,哪里能观到星象?嬴政昂首环顾苍穹,不由觉得好笑。

  混乱的思路在这清爽的夜风下重新变得清晰,嬴政双手撑在白玉栏杆上,双目放空一般望向远方,试图将那些没能想明白的事情捋清。

  他正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走过来的身影。

  “王上?您怎么在这?”

  被这一声问话惊了一下,嬴政迅速回过神来,看见章邯正好奇地盯着自己。他一身戎装,腰间配着剑,手中还握着长长的铜戈。

  嬴政没有回答他的话,却转而问道:“今夜是你值守?”

  “是。”章邯点点头,见他只着了一件单衣,忍不住劝道,“王上,夜风伤人,您还是赶紧回去吧。”

  嬴政没理他,只朝他勾勾手:“寡人睡不着,陪寡人走走吧。”

  章邯晃了晃神,还未回过味来,就见嬴政的身影从面前飘过,大步往前去了。他不敢耽搁,提着铜戈追了上去。

  他已经很久没有与嬴政这样单独待着了,眼前这一幕忽然令他不由自主地想到自己刚入宫那几年。那时,嬴政趁着夜色送扶苏到甘泉宫去见赵姬。就是在那晚,章邯在甘泉宫的角楼上看见了咸阳城深不可测的夜色,明白了嬴政为求四海一统的坚毅决心,也暗中许下承诺,此生一定要追随在秦王身边,死不旋踵。

  如今,这信念一如往昔,不曾动摇半分。在章邯心中,秦王嬴政仍旧是他唯一竭尽忠诚的君主,但是,他却轻视了这条统一之路上的黑暗与艰辛,他意识到自己并未完全做好准备。尤其每每回想起秦舞阳死时的惨状,他便无法自抑地觉得心痛。

  嬴政不似当年走得那般飞快,他步履缓沉,一言不发,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

  章邯察觉到这细微的差别,不由在心中感叹。一路行来,嬴政也不再像当年那般意气风发、高昂轻狂,这些年的淬炼将他雕琢地更加沉稳、内敛。或许,这些年的经历也大大超出了他的预想,令他有些错愕不及。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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