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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五章 劫后余生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923 2021-04-06 13:19

  夏无且几乎是飞着一般出了门去,寝殿内只剩蒙恬与章邯二人守在嬴政榻侧。

  令官领着两名侍婢端着热水进了来,细长的眉毛耸得老高,一副神不守舍的模样。

  “蒙将军,让小的替王上清理一下血污吧。”

  蒙恬点点头,起身避开一些。他一回头,这才发觉章邯腰间还带着配剑。方才手忙脚乱,根本无暇顾及许多,他知道章邯绝非有意坏了规矩,但如此明目张胆携剑进入秦王寝殿,怎么说也是不妥。

  章邯也意识到这一点,捂着配剑想要解释,却被蒙恬立刻止住:“你去正殿告诉众位大人,就说王上无忧,请他们安心。但王上受了惊吓,还须静心休息,外间残局烦请丞相隗状和廷尉李斯代为处理。待王上醒来,我会立刻遣人去通知他们。”

  章邯随即按照他的交代将话悉数带到,当他与李斯说话的时候,一眼瞥见赵高又重新出现在了殿中。他暗自生疑,偷偷朝赵高的脸上瞄了几眼,却没有发觉什么异样。无奈之下,他解下配剑交给内卫,转身又匆匆回了寝殿去。

  待他回到寝殿,嬴政已经醒了过来。令官正指挥宫婢替他更换衣衫,见他睁开眼,不由喜极而泣,刚要唤他几声,不想却被他一手重重推开。

  嬴政咬着牙坐起身,剧烈起伏的心口昭示着积蕴的怒气仍未消散。撕破的冕服被换了去,他只着了玄色的里衣坐在榻上,骨节分明的手紧紧握成拳,指节处泛着青白。

  “王上?”蒙恬一步向前将他扶住,仔细盯着他面上的神色。

  嬴政脸上的血污已经被擦拭干净,看起来没有方才那般吓人,被玄色的里衣一衬,显得面色越发青灰。

  “王翦发兵了吗?”

  蒙恬尽力将他的身子稳住,低声答道:“回王上,按照原定计划,晋献大典一旦结束,不论督亢地图是真是假,王翦大军即刻便会进攻燕国。此时,想必数万铁骑已经冲向蓟城。”

  嬴政满意地阖上眼睑,声音虽哑得厉害,却将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无比:“传令王翦,此次务必剿灭燕国。至于燕太子姬丹,无须再顾忌他的性命,寡人只要他的人头。”

  蒙恬微微怔了片刻,见他正一动不动地瞪着自己,忙俯下首去:“是!”

  说话间,夏无且端着一碗热汤药进了屋,见嬴政坐了起来,心忧不已,忙上前问向蒙恬:“王上怎么起来了?将军,快扶王上躺好,眼下他还不能肆意走动。”

  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一阵窸窣,不多时,赵夫人已经抱着胡亥梨花带雨一般冲了进来。

  听见哭声,嬴政拧着眉头睁开眼睛,还未待他说话,赵夫人已经跪在他腿边,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嘤嘤抽泣:“听说燕贼企图行刺,臣妾吓得魂都没了,赶紧带胡亥过来看您。王上,您没伤着吧?”

  胡亥虽然不太明白眼前发生的事情,可一见自己的母亲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又见满屋子人皆是一脸沉重,惊吓之下也跟着嗷嗷哭了起来。

  胡亥年纪不大,嗓门却是高亢,他哭得十分用力,肉乎乎的身子蜷在一处不停颤抖,可怜的模样让嬴政忍不住心软下来。

  “好了,寡人没事,别哭了。” 嬴政俯身将胡亥拉了起来。

  胡亥满脸泪痕,泪花噙在眼眶里,晶亮亮闪着光。他抽抽噎噎地望着自己的父亲,伸出胖胖的小手在他身前轻轻摸了几下:“父王……疼不疼?揉揉……”

  “父王不疼。”嬴政无奈地摇摇头,却又被他天真的模样感动,伸手替他抹去脸上的泪珠。

  忽然,他的手微微僵滞,转头盯着赵夫人问道:“你怎么来了?你在后宫里,怎么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赵夫人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心中一惊,神色有些慌张:“王上今日在政事殿接受燕使献宝却险些遇刺,这么大的事,宫里已经炸了锅,臣妾……”

  “嗯。”嬴政点点头,回身抚着胡亥的头,言语里却冷冰冰的没什么温度,“寡人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你先带胡亥回去吧。”

  本以为自己第一个赶过来探望,会令劫后余生的嬴政心生感动,没想到他的态度如此冷漠,完全不领自己的情。赵夫人不知自己哪里做错了,惶恐地收起哀戚的神情,迟疑着站起身来,一手挽过胡亥,微一躬身准备回去。

  “父王……”胡亥没能领会自己母亲的意思,手里仍旧紧紧攥着嬴政的衣角。

  嬴政轻轻拍着他的头,慈爱地笑了笑:“跟你母亲回去吧,父王过些日子去看你。”

  胡亥将信将疑地眨了眨眼睛,又瞄了赵夫人一眼,这才恋恋不舍地松开手。

  待这二人出去,嬴政一言不发地扫过殿中几人,蒙恬、夏无且、章邯,三人无一例外皆是低头沉默。

  嬴政哼了一声,朝夏无且一挥手:“药呢?拿来寡人喝了。”

  病人主动喝药,夏无且自然求之不得。他稳稳端着药盅近前,看着嬴政将满满一碗黑乎乎的药汁喝了个精光。

  “你的药可是越来越苦了。”嬴政眉头拧在一处,不满地瞪了他一眼,吓得夏无且脚下一软跪了下去。

  “良药苦口,臣医术不精,还请王上恕罪。”

  见他如此紧张,嬴政苦笑几声将药盅又塞到他手里:“今日在殿上真是惊心动魄,若不是你急中生智用药包砸中荆轲,寡人也没有机会反败为胜,将他一举拿下。你救了寡人一命,立下大功。说吧,你想要什么?寡人都给你。”

  想到方才政事殿里的危急情势,夏无且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剧烈的后怕令他瞬间手脚冰凉。他定了定神,深深伏下身去:“臣什么都不要,只要王上以后能听臣的劝告,按时喝药,爱惜圣体,不过度劳累,臣便心满意足了。”

  嬴政有些诧异,继而又欣慰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死过一次方知生之可贵,寡人以后一定听你的。至于赏赐,你若不提要求,寡人便自己做主了,之后会让令官亲自给你送去。”

  “臣不胜惶恐,谢王上恩赐。”夏无且语带哽咽,又磕了几个头,待心情平复一些,才缓缓站起身来,捧着药盅颤巍巍地退了出去。

  待夏无且走后,嬴政转身朝蒙恬一勾手:“外面的事情如何了?替寡人更衣,寡人要去亲自……”

  “王上不可!”未及他说完,蒙恬立刻将他阻下,“夏御医有过嘱咐,王上虽然醒了,但毕竟受了惊吓,还需静养。”

  嬴政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此时寡人若不出面,恐怕会令众臣人心不稳,生出事端。”

  见他仍旧一意孤行,章邯忍不住也上前来劝道:“王上且安心,方才蒙将军已经请隗状大人和李斯大人代为处理后续事务。外间有这二位大人主事,王上不必过于担忧。”

  嬴政犹豫了一下,垂目沉思片刻:“也好,有他二人在,应该不会有事。”

  话音刚落,就听令官又是一声通传,原来王后得知消息也赶了过来。

  嬴政还未来得及说话,芈昭彤已经闯了进来。她一脸惊慌失措,忘记了所有礼仪,踉跄着冲到榻前。

  她脸上并无泪痕,只兀自睁着一双大眼,上上下下将嬴政打量了一遍。她紧紧咬着下唇,平日里如花瓣一般娇嫩的红唇没有一丝血色,甚至干得裂了开来。

  一番检查之后,见嬴政并未受伤,她才深深吸了一口气,隐隐抽搐的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天佑秦国,王上无恙,王上无恙……”

  亲眼见到嬴政之前对赵夫人的态度,章邯觉得不太妙,以为王后也要自讨没趣,便焦忧着与蒙恬互换了个眼神。显然,蒙恬亦有担心,他偷偷暗示章邯,让他先静观其变。

  就在这二人心神不宁时,嬴政缓缓开了口。他微微一笑示意芈昭彤安心,竭力让自己的声音不那么沙哑:“寡人福大命大,不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

  这声音明显不似之前那般冷淡,细细听来还含着丝丝温情。章邯不免又是一愣,再看向蒙恬时,却见他嘴边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微微垂下头去。

  眼前的嬴政发丝凌乱、面色惨淡,完全没有平日里的悠游镇定,芈昭彤不用想也知道他经历了怎样的生死一线。

  她忍了半天,方一开口眼泪就落了下来:“臣妾只恨当时不在王上身边,否则……”

  “否则什么?”嬴政笑着拉过她的手,“否则你会替寡人去挡住荆轲的匕首吗?”

  芈昭彤毫不犹豫地点着头:“臣妾就算舍了自己的命,也不能让王上有任何闪失。”

  见她一脸认真,嬴政轻轻叹了口气:“天下哪有让妻子替夫君挨刀的道理?若是有,也该是寡人保护你才对。寡人真的没事,方才喝了夏无且的药,已经与平日里无差了。”

  听出他有心安慰自己,芈昭彤的情绪稍稍好了一些,这才意识到寝殿中除了她与嬴政之外还有别人。她难为情地低下头去,手指不停绞着裙摆:“臣妾方才失态了,请王上恕罪。”

  嬴政摇了摇头:“不怪你。”

  芈昭彤抬起头来望着他,眼光流转间,又是感动、又是心疼:“王上安然无恙,臣妾便安心了。看样子您还有政务要与蒙将军商议,臣妾就不耽误您了。臣妾这就去找夏无且,臣妾要亲自熬药给您送来。”

  说着,她轻敛衣角站起身来,刚要挪步又不放心地嘱咐道:“国事虽然重要,但您不可过于劳累。大惊之后还须凝神静气为好,切不可再动怒。”

  “寡人记下了。”嬴政轻轻应了一声,“放心吧。”

  芈昭彤还想再叮嘱些什么,可一想还有外人在侧,只好揪着一颗心依依不舍地离了殿去。

  章邯立在一边,脑中如一团乱麻。赵夫人与王后一前一后来到政事殿,都被秦王嬴政遇刺之事吓得惊魂不定,她们来看他,完全是出于对自己夫君的关心,甚至赵夫人还将胡亥一起带了过来,可不知为何,嬴政却丝毫不买她的帐,只对芈昭彤的关切给予了温柔的回应。

  若是以前,章邯根本不会在意这些,只会简单认定嬴政是偏爱自己的王后罢了。可眼下赵夫人与王后不和,又有赵高撑腰意图对付扶苏,事关扶苏,他不得不将所有的事情都想得仔细一些。

  章邯只顾低头想着,完全没有意识到嬴政已经从方才的温情脉脉里回过神来。他狠狠咬着牙,直将牙根咬得咯吱作响,与方才的温柔款款判若两人。

  “章邯,你去告诉李斯,让他将荆轲和秦舞阳的人头挂在城楼上。寡人要昭示天下,华夏一统乃为天命,天命既在我秦国,寡人绝不会半途而废。寡人要让那些不识天下大势的人亲眼看一看,敢有阻拦者,下场便和荆轲他们一样。”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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