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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八十章 青山依旧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7717 2021-04-06 13:19

  琅琊临海,海纳百川,浩浩汤汤。

  在这里住得久了,日日可见烟波浩渺的恢弘气象,整个心也跟着广博起来。胸中吐纳日月星辰、四时变幻,沧海一粟的感叹便化作了心气,鞭策着人们不敢浪费一寸光阴,尽情尽意将日子过得充实而有趣。

  王离从下人手中得到了消息,仓促交代了几声便匆匆出了门,朝城南那座小山奔去。说是小山,不过就是几块巨石垒成的石丘而已,只是因为临海,巨石日日受海浪侵蚀,迎海的一面怪石嶙峋,才显得有几分气势罢了。

  山势不高,也没有什么树木遮蔽,王离远远瞧见光洁岩石上坐着的那个人影,一口气冲了上去。

  待行至身前,他不由慢了步子,蹑手蹑脚坐在那人身侧,探首往下看了看。

  “今日可有收获?”

  “今日风浪太大,不宜垂钓。已经半日了,依旧一无所获。”扶苏笑了笑,朝身边空空如也的竹篓努了努嘴,“本来还想晚上给你加一道菜,估计没戏了。”

  “如今养尊处优,整天优哉优哉,已经比当年胖了许多。少吃些也是好事!”王离自顾自地摸着日渐圆润的下巴,毫不在意地撇撇嘴,随即又凑近了些,声音极轻,像是怕吓走了水里的鱼,“今日倒真不是个风平浪静的日子。西边传来消息,刘邦死了,其子刘盈继位。”

  “哦?”扶苏心头一动,手下不由抖了抖,“他也死了啊……”

  “嗯。”王离微微叹着气,望着天边不停变幻的流云,兀自感慨,“日子过得可真快,转眼已经十几年了……回想起当年的事,虽是久远,却历历在目。那场风云遽变中,许多人都已化作枯骨,项羽逃不过、刘邦也逃不过。”

  “我们也逃不过。”扶苏将鱼竿放在一边,小心翼翼用一块岩石压稳,继而转身看向王离。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明显的印记。年少的无畏和飞扬已经褪去,他已是进入不惑之年的男子,斑白华发悄无声息染上双鬓,甚至连肤色也因为常年沐浴海风而变得黑了许多。唯有那双坚毅而温柔的眼神,一如往昔。他的瞳色比常人浅一些,像是某种宝石,熠熠生辉。

  每每望着他,王离总会忍不住有种错觉,仿佛看见了当年那个至高无上的人。血缘就是如此奇妙。扶苏年轻的时候,王离还没有这种感觉,反倒是这几年,他在面容上和他的父亲越发相像,举手投足、一颦一笑,极为神似。

  “谁都逃不过生死,这个道理我懂,我只是有些感慨。”王离淡淡一笑,“当我们这些人一个个离开人世,那些金戈铁马的岁月记忆也就都被我们都带走了。再过几年,还有什么人会记得当年的事情呢?”

  扶苏默默垂下眼眸,耳旁一缕碎发飘了下来,迎着风柔柔地飘着:“总会有人记得的。”

  见他脸色暗了下去,王离想要说些开心的话岔开话题,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他缓缓言道:“我永远都忘不了章邯和德音死讯传来那日的情景,闻听噩耗时我五雷轰顶、几乎气绝,明明已经悲痛到无以复加,可我却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

  他虽极力让语气保持平淡,然而内中隐藏的悲伤却显而易见。王离被这情绪所感染,不由陷入了回忆:“废丘城破之前,公主从城楼一跃而下,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挡在汉军铁骑之前。章邯一把火烧了雍王府,抱着公主的尸体葬身火海。他们以如此惨烈的方式终此一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扶苏长长舒了一口气,似是要将心间激涌的情绪平复下去:“一个是我的亲妹妹,一个是我的好兄弟,他们之间的感情我比谁都清楚。我只知道,德音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和章邯相守终生,这样的结局对他们而言,或许也是一种幸运吧。”

  王离默默点着头,语气中忽然多了一丝钦佩之情。尽管扶苏看起来已经将一切放下,然而只有王离知道,他能从那场惊天动地的悲剧中走出来是如何艰难。

  “当初噩耗传来时,你整个人几乎都废了,不哭也不说话,仿佛成了一具躯壳。我无法想象那几年你到底承受了多少悲痛,只怕他们二人的死会成为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你陷入绝望、再无求生之意。即便你不理我,我也坚持每日都和你说话,不敢让你离开视线一步,唯恐你会自寻短见。蒙恬将军临终前将你托付给我,章邯费尽周折将我从项羽手下救出,为的也是让我能回到琅琊保护你。巨鹿一战我大错已铸,无法挽回,无论如何不能再辜负蒙恬和章邯的嘱托,不能再让你有任何差池。我终日提心吊胆,却也只能说些空乏无力的话来安慰你,就在我自己都快要绝望的时候,你却突然好了起来。扶苏,这么多年我从未问过你,今日你可否告诉我,当初你到底是如何想通的?”

  扶苏微怔,随即点了点头:“其实,当他们请你将承影转交给我时,我便有了预感,他们二人应是存了必死的信念。即便如此,当他们的死讯传来时,我仍旧无法接受,脑中瞬间沦为空白。我什么都想不了,唯一能想起来的,就是曾经和他们二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旧时的回忆如此清晰,可回忆中的人却不在了。不瞒你说,若不是你一直在我身边看着我,或许我真的会一念之差抹了脖子。直到有一天,我忽然忆起有一年和德音坐在沅茝殿石阶上说的那番话。她说她很担心我,怕我他日继承皇位就不能再尽情恣意地活着、不能再轻易泄露自己的情感,怕我成了孤家寡人,无人可信、无人能信。那个时候我无法回应她,因为我明白,若想成为真正的王者,必须要割舍掉内心最柔软的东西。德音和别人不一样,她从不说教,更不会用储君的身份来要求我。在她眼里,我只是她的哥哥,一个和天底下所有哥哥一样的普通人。那个瞬间,我终于想明白了,我不能死。居于庙堂也好、远游江湖也罢,我都是我,不论何时,我都要努力地活下去,唯有如此,才能对得起那些以性命来保护我的人,才能无愧于我身上流淌的血脉。”

  “说得好!”王离忍不住拍手称道,“死有什么可怕?活着才最需要勇气!何况你身上还肩负着大秦血脉的传承之责,你活着,嬴氏宗庙才能绵延不绝!”

  扶苏幽幽缓了一口气,眼神变得明亮了些:“既然选择活下去,我便不能荒废年岁。以前,为了让我有足够的能力来治理天下,父皇让我集百家之长,命我看了不少典籍。刘邦建立大汉,天下初定。士子们重新安居,除了衣食所需,也想能再多读些书、开阔些眼界。我对诸子学说皆有些涉猎,虽然无法完成父皇的夙愿,却正好可以教他们一些,也算当年的书没有白念。”

  “原来如此啊!以前章邯总说你性情坚韧,我还被你温和的外表所蒙蔽,认为他是言过其实。现在看来,还是他最了解你。”王离恍然大悟,“不过要说这刘邦确实算得上一代明主。楚汉纷争挞伐数载,民生凋敝,刘邦登基之后,大汉基业肇始,尽管他出身低微,却也没有急于享乐,而是宽刑薄赋、与民休息。这几年,百姓日子好过了许多。”

  “是啊!”扶苏闻言,亦是感慨,“刘邦这个人的心胸还是令人佩服的。不仅对百姓仁慈,对我们这些大秦的遗族也算仁义。这么多年,他并没有为难王氏,这一点实属不易。”

  “嗯。”王离低低应了一声,并没有接话。尽管扶苏所言属实,然而汉代秦乃是事实,王离不想在扶苏面前说刘邦太多好话,以免惹他难过。

  扶苏似是看透了他的心思,轻轻拍在他的肩头:“你无须顾虑,刘邦做得好便是好,没什么不能说的。说实话,当年章邯四面受敌、独臂难支,绝望之下只得投身火海、以身殉国,这令我痛心疾首。然而当我知道他是主动打开城门时,心底里对他还是存了些怨气的。”

  见王离坐直身子像要辩解什么,扶苏忙轻拍几下示意他稍安勿躁:“怎么可能不怨他呢?是他给了我希望,让我在漫长的等待中始终能看见那簇微光。然而到最后,他自己却先放弃了。尽管我在那之后选择继续活下去,可心里始终有个结无法解开。直到亲眼目睹刘邦之后的种种作为,我才渐渐明白了章邯的用心。刘邦不是项羽,在他的内心里,燃烧的仍是父皇当年立下的志向。”

  听他直言不讳,王离减轻了些顾虑,将心中所想悉数倒出:“是啊,当初项羽骂我大秦暴虐无度、劫掠他国之土,于是大行分封,想要恢复诸侯之地,没想到却使得天下战乱不休。刘邦和他不同,刘邦明白,只有将天下归于一统,才能从根源上定分止争、平息战火,才能令国泰民安、敦睦祥和。而这一设想,与始皇帝陛下心中所念如出一辙。”

  “没错。这个道理父皇很早就看透了,可惜父皇崩逝之后,我没能继承他的遗志。胡亥篡位,手握社稷神器却不知勤政治国,白白葬送了大秦的江山。国破之后,群雄并起,那些人都与我大秦有过恩怨,从不肯对父皇公允评价。大秦之亡乃是胡亥激起天怒人怨,与父皇何干?因为仇恨,他们将父皇及其创下的一切制度贬低得一无是处,甚至认为父皇强占天下就是贪欲,而这贪欲才是这祸乱的根源。众人对父皇和大秦口诛笔伐,唯有刘邦愿意以平和、公允之心来正视父皇,将他的心血传承下去。你说得很对,刘邦骨子里是不愿再行商周故事、大肆分封的,可现实所迫,他不得不暂时保留了部分封国。可你也看到了,那些诸侯王的下场是什么?”

  虽然与刘邦身边之人毫无瓜葛,但王离也曾身为人臣,想到这些人的遭遇忍不住唏嘘:“刘邦对百姓仁慈,可对哪些觊觎皇帝之权,妄图分割帝国版图之人却毫不手软,即便这些人曾与自己并肩作战、为大汉创始立下汗马功劳也不容例外。楚王韩信、淮南王英布、梁王彭越,无一人得以善终。”

  扶苏点头称是,目光仍是平和:“刘邦足够聪明,手段也足够果决。他还有顾虑,所以不敢大刀阔斧砍断诸侯王的臂膀,不过这只是暂时的。我相信他的后代子孙终有一日会将所有疆土重新归于皇帝一人治下,再不会有诸侯割据之危。比起我,章邯应该早就看出了刘邦的志向和谋略,所以才会在当日做出那样的决定。他赴死,是为殉葬大秦;他为刘邦开城,是为了不违背心中的‘道’。时至今日,我已经全都理解了,对他、对这一切,我都再无一丝怨念、无一丝不甘。”

  这些话藏在扶苏心底许久,从未与任何人说过。初闻之下,王离不由觉得震撼。他想了想,见扶苏一脸正色,随即又笑了起来:“能将这些事看得如此通透,不愧是我大秦的长公子!你能放下过往,未尝不是好事!没了那些杀伐谋略、没了那些勾心斗角,做个田舍翁也没什么不好。”

  “大秦都没了,哪里还有长公子?”扶苏摆手笑着,眉眼间隐着一丝寂寥,“说到底,还是要谢谢你。这些年要不是王氏庇护,我哪能活得这般逍遥?”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王离摇着头,一脸认真,“我王氏世受国恩,无以为报。”

  说话间,两个矫捷的身影从山下飞奔而来。听到动静,王离回头看了一眼,冲那两个人影大喊:“王和、王湛,你们不去学堂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那二人兴冲冲跑到王离面前,规规矩矩揖了一礼:“离伯!”

  这两个男孩不过十岁左右,年岁相仿、面容惊人地相似,乍一看根本辨不出谁是谁,一瞧便知是孪生兄弟。

  “离伯,学堂早就下学了!”左边那个孩子咧嘴冲王离嘿嘿一笑,“我们知道父亲在这里,特意来接他回去的!”

  “到底是来接你们父亲,还是借机跑来玩的啊?”王离虽然口中质问,脸上却没有任何厉色,笑呵呵看着这俩孩子一左一右攀在扶苏肩头。

  “当然是来接父亲的!离伯莫要冤枉我们!”右边那个孩子冲王离做了个鬼脸。

  “好了,不许胡闹!不许没大没小!”扶苏虎着脸低喝一声,那两个孩子立刻安静下来,老老实实站直了身子,对王离揖礼致歉。

  “离伯,我们错了!”

  “没事没事!”王离一把拉过其中一个孩子,大笑着捏了捏他的脸颊,“王和啊,今日学堂的先生都教了什么?”

  “嗯……”王和转着眼珠想了想,“教了庄子的《天道》,不过先生没有父亲说得好。”

  “哥哥说得极是!”王湛连连点头附和,“我和哥哥还和先生争论来着,被先生给骂了。先生真是小气!”

  看着这二人气呼呼的模样,王离觉得好笑:“哦?你们还敢和先生争论?”

  “为何不敢?”王和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孔子说过,君子有九思,视思明,听思聪,色思温,貌思恭,言思忠,事思敬,疑思问,忿思难,见得思义,我有疑,自然就可以问!”

  王离颇为惊诧,转头瞥见扶苏只是笑而不语,便无奈地点在王和眉间:“小小年纪,后生可畏!”

  “什么后生可畏?他就是没吃过亏罢了!”扶苏摆摆手,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满是欣慰与自豪,“阿和,带着弟弟去一边玩吧,父亲和离伯还有些话要说。”

  王和听了吩咐,乖乖领着王湛跑开了。望着这两个风驰电掣一般的背影,王离不由又是一阵感慨:“这两个小家伙果真有我秦人的遗风,只可惜……唉,为了周全,不能让他们堂堂正正冠以祖上的姓氏……”

  听闻此言,扶苏的眼光倏然暗了下去:“不能让他们冠以祖先姓氏,是我无能。不过这样也好,他们就彻底摆脱了那些沉重的往事,可以像个平常人一般无忧无虑地长大。放下,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可一旦放下之后,这心胸便也跟着开阔了。”

  王离本来眉头微蹙,听他如此一说,眉心渐渐舒展开来:“兄弟既翕,和乐且湛。你为他们取这两个名字,其实也是一种放下吧?”

  扶苏笑笑,嘴角边扬起一丝浅浅的苦涩:“我的悲剧,说到底就是来源于兄弟阋墙。若非我与胡亥势同水火,后面这一切也就不会发生了。我不希望这样的事再在他们两个人身上重演,只希望他们可以兄友弟恭、亲爱和睦。除此以外,我能从这场天翻地覆的遽变中侥幸逃生,是因为有一帮肝胆相照的好友以命相搏。你们是我的朋友,更是我的兄弟,给他们取这两个名字,也是对那些逝去的、或还健在的好兄弟的思念。”

  “你的这份心意一定能传达到每个人的心里。”王离随他笑了起来,不知为何,心头却有些酸涩。

  扶苏没有说话,撑着地站起身,面朝着西方的天际,不知在看着什么。

  “父亲,你在看什么?我也要看!”不知何时,王湛已经跑回他身边,垫着脚拽着他的衣袂张望。

  扶苏俯身将他抱起,指着天边的流霞:“我在看京都,不知能否看见。”

  “京都?”王湛一手搭在眉上,用力睁大眼睛,可除了被霞光刺得眼睛生疼之外,什么也看不见。

  “父亲是在看长安吗?”王和也跟了过来,好奇地瞪着天边,“长安那么远,怎么可能看得见?”

  扶苏将王湛放下来,摸着二人的脑袋,目光却看向王离,暗藏着些许失落:“如今的孩子只知长安,哪里还记得咸阳?”

  王离顿了顿,也被孩子们无心的话刺中了心:“当年咸阳被项羽付之一炬,后来刘邦建国,命人重修咸阳城,并在咸阳之侧兴建京都,命名长安。长安与咸阳看似咫尺之距,实则万里之遥,两座城彼此孤立却又有着割舍不断的牵连,或许这也是一种天意。”

  “嗯,也许吧!”扶苏叹了口气,眼中的伤感淡了些,“有些地方终究会被尘烟封存,有些人终究会化作青史之上的一个名字,多年之后,谁还能想到他们都曾活得那般淋漓尽致?我相信,史书之上父皇定会彪炳千秋。而我,应该只是寥寥数笔勾勒出来的一个失败公子而已。”

  王离听得心酸,刚要劝慰,忽然见他弯下腰身,将王和、王湛拉到身侧:“等你们长大了,父亲带你们去长安好不好?”

  “好啊!”二人几乎异口同声。

  王湛高兴地拍着手:“长安一定很好玩!我要去!”

  王和却有些疑惑:“父亲,我们在长安无亲无故,为什么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扶苏笑了笑,笑容慈爱而温暖:“谁说无亲无故?你们的祖父在那里,好多和父亲同甘共苦的叔叔们也都曾在那里生活过。对了,你们还有一位姑姑和姑父,他们若是见到你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以后真要带他们回去看看?”王离忍不住插了话。

  “嗯,等他们长大了,该告诉他们的总得说。他们可以不冠祖先姓氏,但必须要清楚自己从何而来。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对自己的家族怀抱崇敬,也才能知道今后的路要往哪里走。”

  “也好。”王离点点头,“刘邦专门派了二十户人家为始皇帝陛下守陵,想必陛下的陵寝应该被保护得很好。至于章邯和公主,他们二人投火而死,尸骨无存,听闻汉军入城之后,刘邦让留侯张良给他们修了衣冠冢,供人凭吊祭奠。等王和、王湛长大之后,我陪你们一起回去,我也很想回去看看他们。”

  “好,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王离信誓旦旦与他击掌盟誓,二人大笑几声之后,王离弯腰提起鱼竿、拎起竹篓,“以后的事以后再想!我只知道,今晚没有口福,吃不到海中的鲜货了!”

  “今日没有,明日肯定会有!”扶苏拍着两个小儿的后脑勺,兴致勃勃,“走吧!该回家了!”

  金乌已坠,斜阳拖长了四人歪歪斜斜的影子。

  一路笑语被海风卷起,四处飘散。

  (完)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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