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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渔翁得利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641 2021-04-06 13:19

  章邯与扶苏向来毫无芥蒂,他说这话也是真心实意为他分析厉害,替他着想。可不知为何,扶苏却并未听进去,依旧咬着牙不吭声。

  好容易才能与他见一面,场面却意外弄得这般尴尬。章邯不知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一时也不知如何再解释,只好悻悻地闭了嘴。

  过了半晌,扶苏这才舒了一口气,满怀歉意地朝他笑了笑:“你好心安慰我,我很感动。可我真的不是杞人忧天。就算父王早年在赵国的经历并不好,可……可太后终归是赵国人。”

  猝不及防提到王太后赵姬的名字,章邯快速眨了几下眼睛,凝神屏气想听他到底何意。但扶苏却并未继续说下去。

  章邯有些着急,忍不住催促:“太后是赵人那又怎么了?这和太后有什么关系?”

  扶苏为难地瞄了他一眼:“你与太后颇为亲密,我不想让你左右为难,也不想让你觉得我是有意针对她。”

  扶苏越是这么说,章邯就越想知道原因。他猛一拍胸脯,信誓旦旦:“你不用为我考虑太多。你说出来,我帮你想想。我答应你,绝不会因此而对你有任何看法。”

  似乎被章邯的真诚所打动,扶苏想了想,终是鼓起勇气小声说道:“你知道的,我母后本是楚王的女儿,是被华阳太后选中才嫁给父王的。父王不喜欢华阳太后,自然也就不喜欢母后。太后是父王的生母,为了压制华阳太后的势力,他就偏向了太后那一边。赵夫人来自赵国,又生下胡亥,父王一定会加倍宠爱他们母子,疏远我和母后……”

  章邯从未想过这些,乍一听到似是被人迎头一棒。他在脑中飞速思索着扶苏的话,却又不能苟同:“就算王上当初确有此意,可如今华阳太后已经薨逝,他就没有必要再亲近太后而疏远你与王后了。”

  扶苏郁闷至极,连连摇头:“就算华阳太后不在了,可楚系的势力仍在,父王一定不会容忍他们再挑起事端。”

  “你是说?”章邯这才彻底明白过来,不由吸了一口冷气,“王上担心你和王后会成为楚系新的首领,所以还会继续提防你们?”

  扶苏虽是不甘心,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章邯紧紧盯着他的眼睛,脑中却有些走神。扶苏说的这些话他从未想过,可细细想来却很有道理。事实上,从这些年嬴政对王太后赵姬日渐缓和的态度上就能看出些端倪。他记得自己刚入甘泉宫的次年,嬴政就趁着夜深人静时偷偷将扶苏送到赵姬身边,让她得享天伦之乐。那时章邯虽有疑惑,更多的却是感动。嬴政亲口说过,他先为人君,再为人子,必须奉国法为先。惩罚太后是为尊国法,送扶苏与她相见是为行仁孝。

  但是,若按照扶苏的说法,嬴政这样的行为就不仅仅关乎仁孝,而是别有用心,筹谋已久。

  章邯不敢相信,可也无法立刻否定,他收回思绪,看着扶苏忧伤而失落的眼睛,忽然一步上前将他拉住,警惕地问道:“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

  扶苏不知他意欲何为,眨了眨眼睛没能反应过来。章邯见他有些错愕,随即又解释道:“这么复杂的事情绝不是你自己能想出来的。王后温柔善良,为人亲和,从不与人斤斤计较,这些话也不会从她口中说出来。到底是什么人在你面前搬弄是非,说这些莫名其妙的鬼话?”

  扶苏就算再年少持重,可毕竟只有七岁。被章邯不容回避的语气所震慑,他不由向后退了一步,弱弱地说了两个字:“赵高。”

  “赵高?!”

  初闻此名章邯有些惊讶,可再转念一想,他又觉得合情合理。

  他一直都不喜欢赵高。

  虽然因为韩非一事,章邯在心底里狠狠记了李斯一笔,可对于李斯这个人他依旧怀着一丝尊敬。不说李斯的才学,只说他为秦国忠心耿耿、劳心尽力的认真,在朝中就很难有人能与其相提并论。韩非死后不出半年,秦王嬴政便以国事为名将李斯从狱中放了出来。从此,他更是兢兢业业、克己奉公、谨小慎微,凡事皆已秦国之利为重,以秦王之利为先,绝不敢再存任何因私废公的心思。

  可赵高则不同,在学堂授课的时候,他就明显偏向扶苏,这种偏向并非是为了照顾扶苏的年纪,而是充满了圆滑的意味,带着一丝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谄媚。章邯也曾私下问过他一些课业上的问题,可每每与他对视,总是看不透他的眼神。他的眼睛细长,眼尾微微上吊,眼角眉梢总带着些许笑意。这样毫无戾气的眼神明明应该令人如沐春风,可章邯越是看进去就越会觉得如坐针毡、不寒而栗。

  章邯曾经想了很久,总觉得赵高和某些东西很像。后来他才想明白,赵高就像是他小时候抓过的那条鲶鱼,滑不溜秋,让人无法把握,明明看似一条柔软的鱼,却又长了一嘴锋利短小的牙齿,稍不注意就能将人咬出血来。

  李斯一心追求功名富贵,并坦然面对世人的眼光,可谓是个光明磊落的真小人。赵高拥有极高的才气,也总是尽心尽力将秦王交给他的事情做好,可章邯坚信,在他着意隐藏的内心深处,一定潜藏着不为人知的可怕秘密。真小人不可怕,可怕的却是这样难以捉摸的伪君子。

  如今再听扶苏这么一说,章邯更是越发厌烦这个人。

  “王上命他每隔几日来检查你的课业,没想到他竟趁机用这般无耻的话来蛊惑你,他真是该死!”

  从未见章邯如此恶狠狠咒骂别人,扶苏很是吃惊。他刚要开口说话,就见章邯缓和了一下情绪,凝重着望向自己。

  “扶苏,关于你说的那些王上因为要利用太后而刻意疏远你与王后的话,我不敢置喙。可有件事你想过没有?赵高的祖上也是赵国人,若按照你所说,他必然会与太后统一阵线来针对你们。既是如此,他又何必多此一举来好心提醒你呢?”

  “这……”扶苏的脸色明显僵住了。章邯所问确实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若是不能弄清赵高的动机,他的话是决不能轻易相信的。

  见扶苏迟疑不决,章邯心里有了大概,他越发笃定地说道:“依我看,眼下华阳太后薨逝不久,王后又久病不愈,他怂恿你怀疑王上,就是想挑拨你与王上的父子关系,好渔翁得利。”

  “渔翁得利?”扶苏听出他话里隐藏的深意,不由拧起眉头。

  章邯迅速向四下环顾一圈,待确认四下无人,这才将声音压得极轻,一字一句缓缓道来:“当年华阳太后自恃拥立先王有功,独揽朝中大权,张扬跋扈。王上亲政以后,好容易才将王权收了回来。或许王上确有借助王太后之力来压制华阳太后的意图,可我相信那绝非他的本心。第一次送你去甘泉宫见太后的时候,王上曾亲口告诉过我,太后虽为他的生母,却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危及秦国社稷。法不阿贵,绳不挠曲,太后犯法理应与庶人一样承受其罪。王上身为秦国之主,不敢偏袒徇私,他将太后禁于甘泉宫是为惩罚,可他亦是人子,不忍见自己的母亲含恨而终,这才将你送去,以解她对亲人的思念。我相信这是王上的心里话,所以,王上暗中对太后有所照顾,那一定出自于母子亲情而已。你是王上的儿子,理应知晓他的好恶。眼下我秦国对山东五国攻伐之势日紧,朝中上下皆是勠力同心,惟愿早日完成大业。王上之心在一统天下,所以在这紧要关头,他最恨的就是同室操戈、自相残杀。赵高极力挑唆你,就是想让你在王上面前犯错,而且是致命的错。太后是你的亲祖母,我一直在甘泉宫陪她,深知她对你的喜爱,她绝无害你之心。所以,一旦你在王上面前说错了话,表面上就是你与太后之间不睦相争,最终的结果一定是你与太后皆受重罚,唯一受益的人只是赵高而已。”

  扶苏听完,不由睁大了眼睛,满眼不可置信。他并非急躁鲁莽之人,赵高虽有意挑唆他,可他听了这些话后只是独自郁闷,却也未与任何人说起过。他有疑虑在心,就想暗中观察一些时日,然后再做定夺。嬴政许久不来沅茝殿看望他和王后,这令他越发沮丧。若不是今日章邯来的及时,与他分析地如此透彻,还不知他会不会沉不住气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

  “那你说,赵高这么做既不为我,也不为太后,他到底是为了谁?”

  “这个嘛……”章邯托着下巴又想了想,可怎么也想不出来,“我暂时还搞不清楚。”

  扶苏有些泄气,更多的却是如释重负的轻快。他轻轻拍了章邯一下,感激地笑了笑:“没关系,现在想不明白就慢慢想。你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将赵高的心思揣摩地如此通透,我真是佩服!要不是你,恐怕我今日见到父王,还不知会闯下什么大祸。都怪我糊涂,听了小人谗言。母后身心俱疲,每日里已是忧思难解,我若再害她受罚,那就真是不孝了。”

  说着,他又退了一步,拱手让礼:“多谢你指点迷津,我这次才能逃过一劫。”

  见扶苏如此郑重,章邯忽然满脸通红,一把将他扶起,连连摆手推却:“你可是公子,我受不起,受不起!若是蒙毅知道,定会责备我乱了秩序。再说了,这件事也不能全怪你。赵高心思诡异,深藏不露,你才多大,哪里是他的对手,连我都差点着了他的道。这件事我可以置身事外去推敲,你却不行。你本就是这复杂关系中的一员,深陷其中又岂能纵观全局?”

  “是啊,一想到被父王疏离,我心里就抑制不住的难过,完全不能判断赵高的用心。”扶苏又恼又恨,恨不能将赵高大卸八块。

  不知为何,听了这话,章邯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韩非留给自己的那封信。他亦是五味杂陈,忍不住感叹:“这世上的事情太过艰深,许多时候我们都会被表象所蒙蔽,而看不见其真正的样子。如何洞察百态,才是我们必须学会的本领。”

  扶苏不禁连连点头认同,可未过多久,他的神色重又黯淡了下去:“赵高想让我在父王面前有失分寸,我绝不会再上他的当。可是楚系力量仍在,这是不争的事实,我担心父王他……”

  话未说完,章邯轻轻拍在他的肩头:“王上绝非普通人,他先为国君,再为人父。或许有些时候他不得不做出一些选择,可我坚信在他心里你就是他的希望。你要相信他,相信王后,更要相信自己。”

  扶苏虽然还有些犹豫,愣了片刻终于还是释然地舒了口气。他微微抬头打量着章邯,不禁笑了起来:“数月未见,你怎么像是变了个人?一本正经地像个老头。”

  见他终于放下了心里的忧虑,章邯也暗自松了口气。他不好意思地抽了抽鼻子:“在军营里待久了,行为举止就会沉稳许多。我这是稳重,可不是什么老头。”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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