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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四章 暗香如故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582 2021-04-06 13:19

  “替君主分忧,上报国恩。”赵高啧啧称叹,眉梢眼角却尽是嘲讽之情,“章大人每每说起话来都是这么正经严肃,让我很难拒绝啊。”

  为了能重返疆场,章邯已经一忍再忍,面对冷嘲热讽,他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焦急,一步向前逼近赵高,惊得赵高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我知道你并不能信任我,我也不奢求得到你的信任,但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明白,不管你我之间恩怨如何,说到底我们都是陛下的臣子、大秦的臣子,若大秦势危,这世上可就再无你我能立足之地!陈胜吴广一动,便成燎原之势,各地揭竿而起、纷纷响应,数十万大军浩浩荡荡涌向咸阳。国之将危,何有家,更何有你我?!如今我愿意抛弃前嫌,与你携手一战,保我大秦社稷。”

  他神色严峻,每说一句话,握紧的拳头便在胸前铿铿挥动一次。

  赵高素来与人明争暗斗惯了,听到这番正气凛然的话,不由有些震动。然而他深知章邯与自己芥蒂之深,一时间不敢断言这到底是不是他的真心话,微微张着嘴愣了许久。

  “其实……你倒不必如此紧张。”赵高定了定神,收回恍惚的思绪,在一切尚未明朗之前,他并不打算松口,“朝中领过兵打过仗的人不止你一个,再者,丞相李斯也是陪着先帝平定天下的功臣,有他坐镇中枢周旋其间、再有李由等将领坚守要津,这帮乌合之众过不了多久就会四散而亡。我大秦铁骑素以战无不胜而名扬天下,剿灭六国尚不在话下,何况是区区的暴民造反?”

  听出他坚持不肯让自己领兵,章邯压着心底的火,盯着他一字一句说道:“当年先帝灭六国、平天下,靠的是君臣协力、上下一心。如今陛下不知爱惜民力、横征暴敛,早已闹得民怨载道,他失了民心、又失了臣心,眼下的形势岂能和当年相提并论?当年先帝是顺应天下大势、结束数百年纷争,握天命在手;如今陛下却是倒行逆施,惹得天怒人怨,民心早已背离。你在朝中,应该比我看的更清楚。”

  说到此处,章邯故意停顿片刻,见赵高紧紧抿着嘴,脸色深沉,知道他已经开始动摇,又趁势继续说道:“你说要李斯坐镇中枢,让李由带兵坚守,你觉得我能信吗?李斯就算再落魄,也是大秦首屈一指的股肱重臣,眼下他迫于形势被你所逼,可他绝不会甘心沉沦。一旦他和李由携手,借平叛之机挟兵自重、重新把控朝政,就凭你曾经对他做的那些事,你觉得依照他的个性,能轻易饶过你吗?”

  这话说的极为露骨,正中赵高心中所忧。他咬着牙重重叹了口气,眉心不停抽搐。

  威逼、利诱,正面、反面,章邯已经把该说的都说尽了,看出赵高是在暗中做着权衡,他便不再吭声,只炯然盯着赵高,耐心等着他的决定。

  不得不说,章邯说的每一句话都无情地将赵高精心伪造的那些苍白无力的假象直接撕碎。

  函谷关以东早已闹得不可开交,暴动遍地频发,根本就没有消停下去的态势。赵高虽然工于心计,深谙朝堂上的尔虞我诈,但论及政务和军务,他实在难及李斯项背。为了防止胡亥一怒之下责怪自己、再次启用李斯,他费劲心思将各地呈文压了下来,同时怂恿胡亥深闭宫中、远离群臣,无法及时得到外面的消息。

  这么做虽然暂时能保住自己的权势,可无异于掩耳盗铃。他不敢用李斯、也不敢用李由,却又不得不依赖他们,在放权与收权之间,他极尽小心,就怕一步走错,被李斯反杀。可是,这样的结果注定就是李由无法全心全意迎敌,无法遏制事态的恶化。

  阎乐是赵高的心腹,也是替他控制羽林军的唯一帮手。不到万不得已,赵高绝不敢放阎乐出咸阳。

  纵观满朝上下,论资历、威望、能力,唯有章邯能力挽狂澜,虽然他在朝中不似李斯那般盘根错节,但谁又敢保证他心里没有别的打算?

  赵高左右为难,琢磨许久也没想出头绪。

  他极力掩饰住内心的不安,抬眼瞄着章邯:“你说的也有些道理,不过事关重大,我还需向陛下请示。”

  见他有意拖延,章邯重又急上心头:“满朝皆知,陛下凡事都听你的。”

  赵高笑了笑:“你方才不是说了吗?你我说到底都是陛下的臣子,此等关乎社稷存亡的大事,我一个臣子怎能替陛下做主?”

  见章邯眼光一暗,他忙又摆了摆手:“章大人不必着急,我会尽快和陛下商议妥当。既来之则安之,反正你人已经到了咸阳,暂时就不必再回去了。不过你这次又是擅离职守,所以只能委屈你和章平暂时待在羽林军里。”

  说罢,他不愿再做停留,迈开大步准备出门。

  “赵高!”见他要走,章邯急着高声唤了一声,“公主可有消息?”

  赵高顿步回身望着他,缓缓摇了摇头。

  章邯一口气没提上来,踉跄了一步。

  或许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危局令他对死亡多了份恐惧,赵高难得一见地流露出些许伤感:“扶苏公子的佩剑落入叛军之手,成了叛军收买人心的旗号。靖安公主下落不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公主是陛下的姐姐,也是他在这世上仅剩的同胞骨肉了。陛下很是揪心,已经命人多方打探,希望能尽快找到公主的下落。章邯,没有消息即是好消息,你就多替公主祈祷祈祷吧,也许她还能活着回来。”

  撂下这话,赵高扭头出了门去。章邯只觉心跳的厉害,完全喘不过气来。待章平被人送回来,他已经半跪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脸色煞白,毫无血色。

  章平吓得一个哆嗦,赶紧将他扶起来,侍奉他坐好。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章邯深吸几口气,缓缓将情绪抚平,“看样子,暂时我们又被困在这里了。赵高说他要和陛下商议,等陛下的决定。什么叫与陛下商议?通通都是借口。他不过还是无法相信我,不敢贸然将兵权交给我罢了。”

  听他这么一说,章平顿时泄了气:“那可如何是好?我们岂不是又白忙活一场?”

  章邯转头看着他,轻轻拍着他的手臂:“我们没有白忙活,事实证明,我的话已经说到了赵高的心里。以他一己之力根本无法控制局面,而他又对李斯父子心存顾忌,除了重新启用我,他没有第二条路可选。否则,他大可以将我们直接踢回骊山,又何必劳心费神将我们看押在这里?”

  “原来如此。”章平恍然大悟,转念一想又忍不住喟叹,“赵高现在不用我们,是因为局势还没有严重到不可收拾的地步,而他也还能将李斯父子控制在手中。一旦他真的被迫启用了你,那就说明叛军已经难以抵挡,社稷已经危在旦夕了。”

  章邯不置可否,只是幽幽叹息。事实正如章平分析的那样,除非赵高已经没了退路,否则他一定不会用自己。可一旦他没了退路,大秦便也几乎没了退路。

  “不管怎样,该说的话我已经都说了,之后便不是你我能控制的了。”章邯痛心长叹,眼中满是无奈。

  自从嬴政崩逝之后,每一件事都偏离了正轨,章平和章邯一样,想要努力改变这一切,却犹如螳臂当车。既然事情已经走到了这一步,再抱怨、焦虑亦是无用。

  章平想了想,不再提叛军之事,转而问道:“公主的下落可有什么消息?”

  章邯垂下眼眸,沉默着摇了摇头。

  一切尽在不言中,章平不敢再多问,起身准备去给他倒些热水。待他回来时,章邯低着头正瞧着什么东西出神。

  章平凑近了些,将热茶轻轻放在案头,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那是一只精致的银质香囊,错金纹饰细腻婉转,上悬一只玄鸟,神姿翩然、振翅欲飞,一看就是宫中女子常佩之物。

  “这是……公主的?”章平被这精致的工艺所吸引,不由脱口问道,话一出口,自觉不太合适,仿佛在刻意窥视他人内心一般,猛地又闭上了嘴。

  章邯并未不悦,轻轻点点头,将香囊握进手心里:“那年我随大父出征攻楚,那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公主便将这枚香囊送给我,说是可以辟邪赐福。她让我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因为这个,她还被扶苏责骂了一顿,说她不该打击我立功的信心。那时我一心只想建功立业,根本不懂她的心意,现在想想,一直都是我辜负了她。每每面对她,我总是顾忌太多,对她的心意视若无睹,害她伤心了那么多年。”

  说着,他不好意思地瞧了章平一眼:“算了,和你说这些做什么?絮絮叨叨,你一定不爱听。”

  “没有,没有。”章平使劲摇头,“将军,这么久了,我知道你心里憋了许多话,可扶苏公子他们都不在了,没人可以倾诉的滋味一定很痛苦。若你不嫌弃,就和我说说吧,不要再把所有的伤心都藏在心里。”

  章邯微怔,继而苦涩笑笑,重又俯首小心翼翼摩挲着那枚香囊:“我是个后知后觉又畏首畏尾的人,若非公主始终不肯放弃,这段感情恐怕早已无疾而终。当我真正意识到自己对她的心意时,我便下定了决心,这一生一定尽我所能好好照顾她,让她每日都能开开心心。大丈夫一言九鼎,可我却一而再、再而三地食言。王后出事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先帝让她嫁给李由的时候,我不在她身边,先帝与扶苏相继离世的时候,我还是不在她身边。在她最需要我的时候,我从来都不在,都只是留她一人独自面对这一切。后来,我想让她远离咸阳,可以安安稳稳度过余生,却没想到亲手将她推上了一条不归路。我不敢想,真的不敢想,我不知道当她一个人面对穷凶极恶的暴徒时心里是多么的恐惧,我不敢猜测她到底经历了什么。若上天真能聆听我的心声,我愿用自己的寿命去换取她的平安,只要她能平安活着,要我付出什么代价我都愿意。”

  说到后来,章邯已泣不成声,这些话憋得他要发了狂,如今一吐而尽,压在心头的千斤巨石终于松动了些。

  章平被他的虔诚所打动,抬手猛地一抹眼泪:“公主福泽深厚,一定能化险为夷。”

  章邯默默点头,郑重地将香囊仔细挂在腰间。

  恍惚间,一阵不太真切的香气袭来。人不在,香如故。章邯一手按在香囊上,似是自言自语。

  “不管怎样,我不能再让她一人独自漂泊,我一定要找到她,不论生死。”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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