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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五十九章 白日烛火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914 2021-04-06 13:19

  阎乐听到赵高呼唤,回身想要救他,却是为时已晚。随着赵高一声惊呼,发簪深深没入他的胸膛。

  “大人!”阎乐扔下手里的杯盏,跃身冲了上来,提剑就要朝子婴砍过去。夏无且见势不妙,弯着腰一头冲上去,将他整个人禁锢住,口中大喊:“护驾!护驾!丞相意图弑君谋反!护驾!”

  外面候着的朝臣们听到这声嘶力竭的惨叫,如潮水般涌进殿来。一进门,众人皆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赵高身负重伤,胸口处满是鲜血,奄奄一息倒在榻上,一张嘴兀自张着,几乎只有出的气、没了进的气。子婴跪在一边,一只手死死扯住赵高的衣襟,另一只手高高悬在半空,手心里握着的那支发簪还在不断地滴着血。

  “混账!混账!”阎乐杀红了眼,一掌将夏无且甩开去,提剑飞身冲到榻边,一把揪住子婴的衣领,将他拖了起来,“你混账!”

  阎乐挥剑要砍,却听子婴大吼一声:“阎乐!朕封你做郎中令、做咸阳令,将整个羽林军都交给你,你就是这么回报朕的吗?你在望夷宫里害朕性命的时候,心里可曾有一丝愧疚?!”

  此话一出,阎乐只觉一道白光从眼前闪过。他忍不住发抖,眼前人的面目和胡亥渐渐重合。他开始害怕,恐惧在心中炸裂开来,逼着他举剑的手哗哗颤抖。

  说时迟那时快,夏无且重又冲上去,秉足全身力气将阎乐撞翻在地,随着金属剑身坠地的那一声清脆,群臣这才回过神来,一股脑涌上去七手八脚将阎乐按压在地。

  子婴劫后余生喘着粗气,一手撑在榻上将要站起。方才一番缠斗,他几乎耗尽了体力,脚下踉跄不稳,额头上沁出大片汗珠。

  “陛下小心!”夏无且赶紧上去将他扶住,侍奉他在榻边坐好。

  奉常见状已经明白了大半,挥手示意几名年轻人将赵高拖下榻来,放在阎乐身边。

  “陛下!”

  奉常刚唤了一声,就被阎乐高声打断:“内卫何在?羽林军何在?!这帮乱臣贼子妄杀朝廷重臣、意图谋反,还不快快将其拿下!”

  一声令下,内卫蜂拥而至迅速围拢,将这些人紧紧堵了起来。内卫负甲执锐,子婴君臣手无寸铁,一场屠戮近在眼前,所有人皆面色苍白、紧紧护在御榻之侧。

  “我看谁敢乱动?!”

  千钧一发之际,子婴在夏无且的搀扶下迅速站起身。他拨开众人,径自走到内卫面前,声色俱厉:“我已继任为新君,便是大秦唯一的主君!羽林军只听君主一人之令,我不发话,谁敢乱动?!”

  一语既毕,内卫们互相瞄了几眼,不由自主纷纷后退了几步。

  子婴步步紧逼,甩开夏无且,直接将其中一人的剑夺了过来:“赵高、阎乐试图弑君谋反,被我拿下。如今还要颠倒黑白,诬陷赶来救驾的诸位爱卿,简直十恶不赦!这二人谋害先帝在前,刺杀我在后,其用心、可诛,其恶行、不赦!你们是想步他们后尘,与他们同流合污、沆瀣一气、成为大秦的罪人吗?!”

  “别听他胡说!”阎乐垂死挣扎,发了疯一般吼着,“若没有丞相,他根本就不配继任王位!他们是谋反,杀了他们,杀了他们!杀了他们之后,天下的荣华富贵就全部都是你们的!”

  他还要再说,被几个人死死摁在地上用布条封住了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内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了主意。奉常见状,几步站到子婴身边,指着内卫们高声喝道:“陛下是先帝的堂兄,继任皇位乃是天经地义,哪里需要别人同意?!陛下是君,这天底下哪有君主谋自己的反的?阎乐胡说八道,你们也信?抛开这身兵甲,你们也是有血有肉的人,也是我大秦的热血子民!是非黑白,难道你们看不明白?你们若是一意孤行,或许可以将我们这些人一网打尽,可是你们和你们的家人将会永远受到秦人的唾弃,受到后世的唾弃!”

  羽林军不直接参与朝政,往往只奉郎中令的命令行事。可是他们始终记得,不管到了什么时候,自己都只是皇帝陛下一人的兵而已。

  眼见子婴威严肃穆,又听奉常大义凛然,这些人猛然清醒过来,扔下武器跪地叩拜:“臣等唯陛下马首是从!”

  大局已定,子婴满意地点点头:“从今日起,羽林军由我直接掌管,所有事情必须向我禀告。”

  “是!”

  铿锵之声振奋响起,震得殿中一阵嗡鸣。忽然,一声惨笑传来,子婴回头一看,果然是赵高。

  “你没病!你根本就没病!什么害怕、什么癔症、什么先帝附身,全是装的……可笑我竟然着了你的道……”赵高一手撑地,一手按在心口,胸前的衣衫已经被鲜血染透。

  子婴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盯着他,之前的瑟缩惶恐一扫而尽,他的声音坚定而有力,透着君王的恢弘雍容和镇定自若。

  赵高的视线已经慢慢模糊,失了焦的目光落在子婴身上。子婴肩头上披着秦王朝服,朝服曳地,被日光一照,金线点点璀璨如流光闪烁。这朝服他是熟悉的,当年侍奉在嬴政身边时,就曾多次见过。

  恍惚间,站在自己眼前的人变成了嬴政,他以一种极其冷漠和失望的眼神看着赵高。那眼神太冷也太锐利,将赵高内心中藏污纳垢的肮脏悉数剖了开来,令其藏无可藏。

  子婴不知他在想些什么,愤怒地哼了一声:“没错,从头到尾我都是装的,我势单力薄,不如此,如何以一己之力扳倒你这个国 贼?!事实上,我早已打算与你同归于尽,可是没想到诸位爱卿心系国祚、忠心护主,这令我倍感意外、也倍受感动。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我能活下来,就说明人心在我不在你!”

  这话一来痛斥了赵高,二来也温暖了刚刚在鬼门关外绕了一圈的众位大臣的心。以奉常为首的群臣心情激荡,随即乌泱泱跪了下去:“臣等誓死保护陛下、保护大秦!”

  子婴抬手示意众人起身,转首又冷冷盯在赵高脸上:“邪不胜正,赵高,你说你着了我的道,可你想过你为何会在我身上马失前蹄吗?”

  “为……何?”赵高脸上的血色一点一点消失,说出口的话也渐渐没了气力。

  “你精明了一辈子,最后却相信怪力乱神之说,只能说明你做了太多坏事,你心中有鬼!所以当我表现出被先帝附身时,你才会发自内心地惶恐。”说着,子婴狠狠瞪向阎乐,“你也一样!方才那个瞬间,是不是让你想起了先帝临终前的惨状?!”

  子婴并没有亲眼见到望夷宫中的发生了什么,然而凭着赵高有意无意透露的信息,和他对这两人狠毒程度的了解,他不用看也猜到了一二。所以在阎乐的剑将要劈下来的那一刻,他灵光一闪,以胡亥的口吻狠厉叱责他,让他一时分辨不出眼前的人到底是谁,以这种方式搅乱他的意志。这一招虽然最终奏了效,成功让子婴从剑下捡回一条命,然而这个被迫无奈下的举动大有险中求胜的意味,令子婴事后再回忆起来时,亦是止不住心惊。

  此时此刻,面对子婴的叱责,阎乐已是汗流浃背,他知道无力回天,便以头抢地嚎啕不止。见他这个反应,奉常立刻明白过来,上前低声问道:“陛下,先帝真是被这二人害死的?!”

  子婴冷哼一声:“这二人手中的人命太多,又何止先帝一人?先帝的梓宫正停在望夷宫,只需派人一验,即可将真相大白于天下!”

  “是!陛下圣明,老臣这就派人过去。”

  子婴点点头,他提着一口气从生死一线上爬了回来,眼下危机既除,终于得以安下心来。他朝赵高瞥了一眼,见他似乎已经没了气,便打算回到榻边坐下,一来缓和一下情绪,二来考虑清楚下一步该怎么做。

  子婴刚迈了一步,只觉脚腕处一沉,低头望去,原来是赵高拼着最后一口气拉着自己。赵高仰着头,面上沾上几道血痕,五官因为痛苦而扭曲着,目光却直直落在榻边那盏燃烧着的宫灯上。

  “烛火只有在……在夜里才能……才能显出它的明亮……可它终究……终究比不上日光……朝阳一升……便、便再无它的跻身之处……我、我就和这烛火一样……即便拼了命,也终究不过只是……只是微不足道……你才是这朝阳、这日光……即便落魄了这么多年……依旧让我一败涂地……我恨……我恨……”

  “放肆!”夏无且眉头一皱,一脚将他踹开去。

  赵高滚了半圈,软绵绵地躺在血泊中,再也没了动静。

  子婴盯着自己脚边的血迹,默然失了神。这个如梦魇一般游离在无数人身边的人,终于成为了一具冷冰冰的尸体。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嬴政,想到了扶苏,想到了蒙恬、蒙毅,甚至想到了胡亥。

  热流急速涌了上来,翻江倒海一般。他没能止住鼻间的酸涩,视线立刻模糊了起来。

  “陛下?”夏无且轻轻唤了一声。

  子婴回过神,垂首拭了一把泪,昂首阔步回到榻边站稳。

  “即刻将阎乐拉出东市正法!将阎乐与赵高悬尸一月,以儆效尤。同时,对羽林军的将士一概既往不咎,所有的罪责都是这二人所犯,只由他们二人承担即可!”

  这句话方一铿锵落地,内卫立刻跪地叩拜谢恩。他们这些人常年被阎乐操控,主动或被迫着做了不少糊涂事。然而眼下外患不断,子婴必须竟最大努力稳住人心,笼住一切可用之人。他给羽林军吃下一颗定心丸,便也是为自己之后的路扫清障碍。

  “赵高作恶多端,当日假传遗诏、逼死长公子扶苏,害死蒙恬、蒙毅二位将军,又胁迫先帝,把控朝政。如今奸佞已除,我要为当年冤死的忠臣良将平反昭雪。大秦值此存亡之秋,必不能寒了任何忠心为国的义士的心!”

  “陛下圣明!陛下圣明!”众臣他们多对扶苏和蒙氏都怀抱同情之心,又被赵高欺压许久,听闻此言,终于解了心头一口恶气。

  子婴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正色道:“即日起,我逊皇帝尊号,复为秦王。”

  此言一出,群臣不由大吃一惊,奉常更是无法理解:“陛下,既然赵高已死,就没必要遵从他定下的那些糊涂事了。您是大秦的皇帝,怎能逊位?”

  “此一时彼一时,虽然赵高是奸佞,但他在这件事上还是有些道理的。”子婴摆摆手,示意他勿急,“叛军势强,山东之地已然保不住,我若再尊皇帝,必会引起六国的反感。六国势力不均,内斗不断,我退为秦王之后便更容易以平等的身份与这些诸侯王联络、谈判,好寻机瓦解他们的联盟。我不需要这些虚号,只以保住大秦社稷为重。只要我和你们还在,秦国的百姓还在,是皇帝还是秦王又有什么区别?”

  经过赵高一事,众臣已经对这位新君的胆量刮目相看,又听他这番坦诚却又振奋人心的说辞,更是五体投地。

  “臣等谨遵王上旨意!”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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