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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零三章 雨雪霏霏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877 2021-04-06 13:19

  不知为何,今年咸阳的秋日雨水异常丰沛,一场秋雨一场寒,一夜冷雨之后,清晨的空气里弥漫着阴寒之气,阵阵凉意从脚心、手心窜进肌理,激得人寒毛竖起。

  阴雨缠绵、满目萧索,这便是德音离开咸阳时看到的最后的景象。

  李斯亲自护送德音出城,行至城门外,一队人马簇拥着停了下来。

  不多时,一阵马蹄声传来,几人几骑疾驰而至。见到章邯,李斯面上有些别扭。自从那日相府一别,自己与他再未见过,中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各种曲折让他看不真切。

  李斯看不透章邯眼下的立场,又顾忌有赵高的人在侧,便草草打了个照面,远远退到了一边。

  陪同章邯前来的人皆是羽林军阎乐部下,领头之人堵住李斯去路,虽是客气口吻却不容拒绝:“丞相大人已经送公主至此,可以回去了。”

  李斯眉头一挑,多日积压的怒火窜了上来:“公主好歹是我儿之妻,是我李府的人,你是要让我离开,留孤男寡女在此吗?简直荒谬!”

  那人也不恼,只是冷冷瞧着他:“这光天化日、人来人往,章大人只是作为故友来给公主践行,大人这么说反倒有失身份了。”

  “你!”李斯恼羞成怒,转念一想家丑不可外扬,闹大了反而给李由丢人,便忍气吞声恨恨瞪了章邯一眼,“好,好,是我有失身份!”

  那将军顺势使了个眼色,两名将士上前来,一左一右将李斯拱在中间。

  “朝中国事繁杂,须臾离不开大人,下官这就遣人送大人回去。”

  李斯面上撑不住,又无计可施,无奈之下只得一甩衣袖愤然离去。

  整个过程中,章邯始终冷眼旁观。对于李斯,他不再抱有任何希望,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说,他认定李斯比赵高更为可恨。

  见李斯走远,他舒了一口气,转身行至德音的车驾前。

  一旁的驭者十分知趣地挑开门帘,德音一抬头,正好与他四目相对。

  “臣章邯特来为公主送行。”章邯拱手让礼,微微垂下头。

  德音敛起裙角缓缓下了车,与他隔了几步的距离,脉脉相视。

  寒风撩起她的发丝,轻飘飘的,似拨弄着章邯的心弦。经历过悲欢离合,她的眸子被沧桑淬的越发深沉,不再乌亮亮,顾盼流转间笼着几许哀愁。

  “我走了,你就少了些顾虑。虽然见面难了些,但也是好事。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一切。”

  明白她是猜到了事情的原委,章邯轻轻笑了笑,眼底里尽是温柔:“此去山高路远,你要保重身体。以前你不是也在那里待过几年?说不定之后还能再回来。”

  知他是有心宽慰自己,德音回首望着巍峨的城楼,留恋叹息:“我已不奢望还能再回到这里,毕竟我在乎的人大多都已不在了。咸阳于我而言就如同一座坟墓,埋葬了我所有的希望。与其困守其中,不如去陪着母亲,或许只有在那里,我才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她神色哀怨,眼波凄然,章邯看着心疼,轻声劝道:“王后在天有灵,一定会保佑你平安。”

  德音苦笑着收回视线:“若母亲真的在天有灵,就请她入梦来看看我吧。我满腹心事无人可诉,能在梦里向她倾诉也是好的。只不过,若是母亲问起哥哥,我该怎么回答才好……”

  章邯越发心疼,可碍于有外人在侧,他只能忍着想要抱住她的冲动,努力保持着镇定:“别想这些了。眼下远离这里,就是远离一切腥风血雨,你什么都不要想,只需好好照顾自己。”

  德音点点头,侧身颜面拭泪。忽然,她似是想起什么,从袖中掏出一把匕首,送到章邯面前:“这是你随身的武器,如今你已经出狱,我便将它原物奉还,只求它能替我保护你。”

  章邯笑着将它推回:“不必了,你一个人在外,凡事都需仔细些。我以前也没送过你什么名贵之物,这把匕首就留给你吧。有它在你身边,便如同我在一样。”

  德音蓦然又红了眼圈,眼角泛着点点晶莹:“不,这里危机四伏,还是你留着防身用吧。”

  章邯从衣襟内小心翼翼取出一物,握在掌心递到她眼前:“只要有它在,我总能化险为夷。有它足矣。”

  精致的银香囊在阳光下泛着柔和而细碎的光。

  德音猛然模糊了眼睛:“我走的匆忙,没来得及给你准备新的香料……”

  “不怕。”章邯暖暖地笑着,仿佛手心里捧着的是天下的至宝,“那个香味早已被我记在心里,不论什么时候都不会忘的。”

  德音眨了眨眼睛,拼命想把眼泪逼回去,可那汹涌而至的眼泪怎么也控制不住,肆意流过凝脂般的面容,留下浅浅的水痕。她近前一步取过那枚香囊,俯下身子仔细替章邯系在腰间。

  “那年你随王老将军出征,后来又与蒙恬将军守护上郡,它都与你形影不离。这一次,我希望它能继续保佑你,保佑你平平安安,远离一切危险。”

  轻声细语飘至耳边,每一个字都击在章邯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他望着德音,却发现根本找不出任何语言来表述他的心情。

  德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柔柔地牵起一丝笑意,退回原地:“邯哥哥,你不用说了,我都懂。”

  说罢,她回身从马车上取出一物,抱在胸前:“这下,你和哥哥就都能陪着我了。”

  待看清她身前之物,章邯赫然大惊:“承影剑?!它怎么会在你手里?”

  德音细细摩挲着剑鞘上的纹饰:“我见过陛下了,是他送给我的。”

  章邯一怔,刚要再问,一眼对上德音的目光。那眼神虽布满忧伤,却隐隐闪着些不可明示的机警。

  “陛下还是很照顾我这个姐姐的。”德音默默盯着他,缓缓说道,“他知道我要走,有心逗我开心,说了许多陈年旧事,还提起当年他来沅茝殿找我比武,却成了我手下败将的事。那次你也在场,还记得吗?”

  章邯眉心一动,忽然意识到她是在暗示着什么。

  “那次陛下丢了脸,被我追着揍,后来为了讨饶,还特意拿了件礼物来讨好我。不过我没看上眼,就拒绝了。你想起来了吗?”

  这暗示再明显不过,不安之情立刻涌上章邯心头:“好好的,为什么要说这件事?陛下当年出了丑,你这么说,不是要让他难堪?”

  听他这么说,德音知道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随即又领会到他的担心,忙宽慰道:“陛下不会记仇的,他没有生气。只可惜,当年我不识货,没有收下他的礼物,如今真是悔不当初。陛下答应我,会再去找找,若能寻到,会再送我。对了,你常年在外奔走,见识的世面广,若是你能找到,一定记得亲自交到他手上。”

  德音故意将“亲自”二字咬得极重,章邯心头盘桓片刻,试探着问道:“陛下果真没有生气?”

  “是不是生气我不知道,但我确定他并未与我计较,或许他生气的另有他人吧。”德音笃定颔首,眼角虽然还泛着红,目光却异常坚定,“有些话你们做臣子的说可能会惹他不悦,但我与他毕竟是姐弟,只有我说才会合适。陛下看似胡闹,其实心里有数,你只需帮他多寻着些就是了。你之前做了些错事,惹陛下不高兴,这正是你立功恕罪的好机会。”

  章邯心领神会,抿着唇点了点头,面上不似之前那般紧张:“我明白了,多谢公主指点迷津。”

  德音摇了摇头,眼神又暗淡了下去:“我无权无势,帮不了你什么,这是我唯一能做的。”

  “我见不到陛下,你能帮我在他面前说这些好话,我已无以为报。”不忍见她感伤,章邯又淡淡笑着安慰她,“不管怎样,以后一定照顾好自己。不仅是我,还有扶苏,他也一定会在天上保佑你的。”

  章邯说着,目光触及德音怀中的承影。剑还在,人已逝,睹物思人,愈加心酸。

  “我会的!你放心!”德音使劲擦了擦眼角,蹭的面颊上一片通红,“这样的对话,我们好像已经说过很多次了,仿佛我们总在不停的离别。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我不想再承受这些伤感。邯哥哥,我走了,你保重!”

  恋恋不舍的一眼,仿若此刻便是天荒地老。德音咬着唇,忍住嗓间的哽咽,狠下心来转身上了马车。

  “公主!”

  怆然之情溢满心头,章邯一步上前扯住缰绳,千言万语堵在喉中,不知该如何开口。

  沉默僵持了片刻,他终于开了口,声音里是抑制不住的颤抖。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这是德音出嫁前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许下的最后的承诺。

  马车里的人轻声呜咽,终是没有再说一句话。

  驭者凌空扬鞭,章邯收了手,默默闪开一边。车马队伍已经走远,渐渐消失于驿道尽头。只有马车四角挂着的铜铃还清脆作响,响声远远飘来,一声一声敲在章邯心头。

  “大人,该启程了。”领头的将军走过来提醒。

  章邯回身,轻轻抽了抽鼻子,眼眶有些湿润。

  赵高已经安排过,一旦送走德音,就立刻派人将章邯带去骊山,一刻不可耽搁。

  章邯屈人之下,只能听任摆布,然而德音方才的话却令他心中宽慰许多。

  趁着此次离京,她向胡亥挑开了赵夫人死因的疑云,而胡亥定是听了进去,才会对赵高生出疑心。德音果真是聪明伶俐的姑娘,轻而易举便做到了自己想做却做不了的事。赵高千防万防,百密一疏,只要胡亥生疑,一切就好办了。

  德音的意思很明确,胡亥要找当年的胭脂来查明真相。章邯有些犯难,当初自己离京时将那盒胭脂交给了蒙毅,以便随时节制赵高。如今蒙毅遇难,身死他乡,那盒胭脂想必也已下落不明。唯一的物证若是遗失了,便再难找到物证来指认赵高。

  章邯喜忧参半,一路上都在琢磨着到底该如何应对。首先是要找回物证,其次是如何将物证安然无恙送到胡亥手里。每一步都充满了变数,而自己又置身于赵高密布的眼线下,更是举步维艰。

  章邯越想越烦,发了狠似地快马加鞭赶到骊山。刚下了马,就听有人远远唤着自己的名字。一抬头,却见章平正挥着手大步朝自己的方向奔来。

  “章将军!章将军!末将已经等你许久了!”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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