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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八章 遗世独立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5117 2021-04-06 13:19

  秦王无意纠缠项燕与昌平君暗杀之事,依旧对扶苏器重有加,放手让他参与国朝大事。蒙毅从蒙恬处探知嬴政用意,令他和章邯皆松下一口大气。

  秦王嬴政二十四年,上将军王翦趁胜追击,再次大败项燕余部。楚军难以挽救一泻千里的颓势,昌平君战死,项燕自尽。

  秦王嬴政二十五年,王贲率军进攻燕国辽东郡,俘虏燕王喜,自此燕国灭。王贲领军返回咸阳时,顺势攻占代国,俘获代王赵嘉,自此赵国灭。与此同时,王翦继续一路往南,平定淮南楚地,降服百越,自此楚地再无大乱。嬴政大喜过望,于楚地设会稽郡,正式纳入秦国的版图。

  秦王嬴政二十六年,山东六国中仅存的唯一一国——齐国,已再无回天之力。面对咄咄逼人的秦军,齐王田建与丞相后胜商议之后,决定与秦国断交,并陈重兵于齐国西境,以求背水一战侥幸逃生。

  嬴政此时早已胜券在握,齐国就算再怎么折腾也无法扭转天下一统的大势。他命王贲经燕地往南,并派郎中令蒙恬领军十万助他一同攻齐。

  天下旋即尽握秦王嬴政之手,历代先祖数百年的夙愿近在眼前。嬴政极力按捺住不停涌向心头的激荡和狂喜,只如平日里那样静静坐在咸阳宫最高的位置上等待着王贲和蒙恬的捷报。

  不出他所料,王贲、蒙恬势如破竹,只短短几次交锋便已将昔日的强国打得落花流水。捷报频传之下,秦廷中的一些重臣已经坐不住,开始设想着天下大定之后的事情。

  然而所有人都没想到,在这众人翘首期盼的兴奋日子里,咸阳宫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

  王后芈昭彤已经搬去章台宫近三年。这三年里,嬴政从未去探视过她。虽然偶尔也似漫不经心地向扶苏问过一些,然而当扶苏据实回禀之后,他的脸色总是异常的难看。

  每到这个时候,扶苏总觉得一阵难言的哀戚,痛彻心扉。父母之间的渐行渐远已经无法挽回,嬴政眼中那抹既恨且哀的神伤已经预示着这段夫妻之情的悲凉结局。

  咸阳渐渐入夏,蝉鸣蛙叫鼓噪着本就浮动的人心。

  夏无且神色仓皇地来向嬴政禀告,说王后已经病入膏肓,撑不了几日。消息传来的时候,嬴政正与扶苏、李斯、隗状等人在书房中议事。听到夏无且惨着脸将实情说完,嬴政手中握着的奏章颓然落地。

  “母后……”扶苏扶着书案踉跄起身,一把抓住夏无且的衣袖,“怎么会这样?”

  李斯从未见嬴政脸色如此难看,并非简单的震惊或是痛心,而是五味杂陈汹涌袭来的失魂落魄。他与隗状面面相觑,二人想到这终归还是秦王家事,便互相使了个眼色,躬着身子默默退出了殿外。

  见两位外臣出了去,夏无且少了些顾忌。他以眼神示意扶苏冷静,继而上前一步重重跪在嬴政面前:“王上,王后早年夹于您和华阳太后之间,受了不少委屈,可她心性谦和,只将这些委屈全压在心里。后来,因为昌平君之事,她又陷入两难境地。她既不能辜负与您的夫妻之情,亦不能背叛自己的亲族。抑郁难纾,心结难解,她能撑到今日已是不易。”

  “放肆!”

  嬴政怒喝一声,悬空的手倏然握紧,情绪激动之下竟忍不住颤抖起来。

  夏无且这话说的确实大胆僭越,直指嬴政的痛处。王后芈昭彤本无野心,更无害人之心,然而在这席卷天下的洪流中,她只如一叶扁舟,根本无力掌控自己的命运。她因楚国而与嬴政心生嫌隙是真,可嬴政利用她来到达自己压制楚系的目的亦是真。他明知她对自己的深情,却又不得不装作视而不见,狠下心来疏远冷落她。

  当年嬴政在楚地巡视,眼见楚人之心难收,不由焦忧难安。适逢夏无且上书禀明王后近况,说她心思郁结,病势难愈,就更令他生出一股恼意。芈昭彤的心结在于楚国,楚国虽败但人心不稳,嬴政不免将一腔怒气牵于那个深宫女子的身上,认为她与韩非一样,偏要逆势而为与自己作对。

  一怒之下,他同意了夏无且的提议。让芈昭彤搬去章台宫,眼不见心不烦,何况她一走,扶苏便也随之少了许多羁绊,不会再如之间那般进退两难。

  嬴政对芈昭彤是有恨的,他恨她不懂他的心,不能理解他的志向,不能与他同行。可扪心自问,这世上哪有无缘无故的恨?终究不过是求而不得的遗憾和不甘罢了。

  芈昭彤去了章台宫,除了按制让夏无且回宫禀明近况之外,竟无只言片语的关心与问候。这更是令嬴政恼恨不已。

  既然她已经放下多年的夫妻之情,只将他看做一个陌路人,那他又何必再为其牵肠挂肚?

  嬴政自认为想明白了,便固执地无视了她的存在,两不相扰。

  然而夏无且的这番话却触动了他最为敏感的神经,虽然这话说的大胆了些,但字字属实。王室夫妻走到今天这样的地步,难道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吗?芈昭彤就算优柔寡断了些,可她犯的那些错真的不可饶恕吗?比她罪恶滔天的人,他都可以法外开恩,为何独独对自己的妻子,他却眼里容不得沙子?

  无数记忆在他脑中散开,又迅速地隐去。他愣在原地,口中说不出一个字来。

  见他僵直不动,扶苏以为他是被夏无且顶撞之言气到了,赶紧跪下身来,哽咽着恳求:“父王,请您允许儿臣去见见母后吧。”

  这一声哀怨的请求令嬴政转回神来,他顾不得理睬扶苏,盯着夏无且厉声问道:“前几日来回禀的时候不都还好好的?怎么今日忽然就……”

  病入膏肓,这四个字话到嘴边,被他生生咽了回去。

  夏无且不敢再隐瞒,伏身请罪:“王上恕罪,臣之前欺瞒了您。王后的身子每况愈下,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臣几次想要向您如实禀告,但都被她拦了下来。她说前线战事频繁,王上夙兴夜寐操劳国事,本就已经不堪重负。她不愿您再为了她的事而分心,更不愿成为您的负累……”

  说到这里,夏无且竟已泣不成声。他在秦宫里待了大半辈子,见过了太多的生老病死。然而如芈昭彤这样善良温柔的女子,他却从未见过。作为医官,他第一次痛恨自己的医术不够高明,第一次希望能穷尽平生所学来挽救一个即将消亡的生命。

  嬴政喘了一口气想要起身,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失去了平衡。他赶紧扶住书案的一角,勉强撑住自己的身子,待这阵眩晕过去,他才咬着牙开口:“你们两个,随寡人去章台宫。”

  扶苏闻言,如获大赦,他顾不得去擦眼泪就要起身,却听夏无且又恳求道:“王上,王后说……她想回来……”

  “回来?”嬴政一愣。

  夏无且顿了顿,使劲点点头:“王上恕罪,臣还有一事欺瞒了您。”

  嬴政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发火,只压低了嗓音从齿缝中挤出一个字:“说!”

  夏无且再度俯下身去:“王上,其实搬去章台宫并非臣的意思,而是王后所愿。那时楚国战败、楚王被付,王后心忧故人却不敢与您说。后来您与扶苏公子去巡视楚地,她得知公子在楚地深得人心,心中甚为宽慰。她明白楚国国祚已尽,自己不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可她实在无颜面对曾经的父老,更不知该如何面对王上您。她不想惹您不悦,也不想让公子为难,所以她才请臣帮忙,让臣上书,请您允许她搬去章台宫。王后人在章台,可心思却悉数牵挂在咸阳宫里。如今她知道自己将不久于人世,所以恳请您同意,许她回来……”

  听到这里,嬴政只觉得心里空了一块。他缓缓坐了回去,神色微怔似是自言自语:“去,让章邯派人把王后接回咸阳宫。”

  夏无且还未反应过来,就听扶苏猛地磕了几个响头,飞身站起往外奔去。

  “谢王上恩准。”夏无且伏身再拜,随即也跟着扶苏跑了出去。

  章邯接到命令的时候,只觉得两只手腕都快要被扶苏捏得粉碎。

  “快,快随我去接母后!一定要让她与父王再见一面!再晚就来不及了!”

  “好,我马上安排。”章邯猛抽一口冷气,转身调来一支内卫,带着扶苏就往章台宫奔去。

  一路之上,他脑中始终混乱想着许多事。有关王后、有关王太后赵姬,嫁入王室的女子,为何总是落得凄惨黯淡的结局?即使满身荣耀亦无法阻止她们的心一步步走向死亡。随即,他又想到了德音。

  这三年来,他未曾踏足过章台宫一步,也未曾见过德音一面。虽然他答应扶苏会去给她报平安,但事到临头,他还是退却了。

  一方面,作为外臣,想要去章台宫探视王后、公主绝非易事,即便章邯身在羽林军可以利用职务之便,但也必须事先奏请秦王。王后已是烦忧缠身,与秦王嬴政之间的关系更是微妙难测,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引起嬴政的疑心,给王后带来更多的麻烦。

  更重要的是,他没有想好如何面对德音。正如容兮所说,德音虽然对他有些朦胧的情思,但她年纪尚小,却并不能真正区分好感与喜欢。扪心自问,章邯舍不得她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却又不敢保证自己到底有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保护她。她是秦王之女,是扶苏的妹妹,是王族中的女子。她自幼生在深宫,除了自己和蒙毅之外,并未接触过其他男子。待她再大一些,见过更多王公贵卿,或许就不会再将眼光停留在自己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人身上了。

  听到德音随王后搬去了章台宫,章邯心里莫名舒了口气。既然暂时无法彻底想明白,那么不见面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若德音真的只是因为习惯了他的存在而误以为自己动了心,那么分别一段时间,待这热情的苗头熄灭,她也就能看清自己的内心了。

  至于自己,他并无太多奢求,只要能继续在她身边保护她便足矣。

  一番风驰电掣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赶到了章台宫。巍峨的宫殿兀自耸立在苍穹之下,带着些遗世独立的孤独,如同住在这里的人一般。

  章邯来不及感慨,刚一下马就被扶苏抓着衣袖往大殿奔去。

  刚一进殿,扶苏便紧张地连唤几声母后。听到他的呼唤,德音从帘后冲了出来,一头扑进他的怀中,哭得似个泪人。

  “哥哥,你为何不来看我们?你是不要我们了吗?”

  “怎么会不要你们?”扶苏将她扶起,自己亦是泪流满面,“母后在哪里?我来接她回咸阳宫。”

  “父王呢?”德音秀眉蹙起,狠狠将他推开去,“母后已经病成这样,他还能狠心不来见她吗?”

  “不许胡说!”扶苏低喝一声,继而又轻轻将她拉至身前,“父王听闻母后病危,心痛难忍。他无法抽身前来,所以让我亲自来接母后回去。回去之后,你切不可任由性子胡来,父王和母后好容易缓和一些,你不可再让母后替你心忧。”

  德音倔强地咬着唇,闷头应了一声,然后抹了一把眼泪指着帘后说道:“母后在等着你。”

  扶苏未做耽搁,大步冲了进去。德音刚要抬脚,一眼瞥见站在门口处的章邯。

  方才她只顾着和扶苏说话,完全无暇顾及他人。此时见到章邯,她不由一愣。

  章邯知道无论如何遮掩不过去,便深深吸了一口气想要上前与她问好,岂料她却立刻收起眼中的惊诧,转头随扶苏进了内殿。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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