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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四章 莫如兄弟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962 2021-04-06 13:19

  巨鹿久攻不下,战事拖了数月,赵高坐镇咸阳,渐渐耐不住性子了。

  章邯出征以来还从未遇到如此情况,前锋受挫,战况胶着,朝堂里的质疑声频频抬头。凭着多年积攒下来的敏锐,赵高意识到,若章邯、王离迟迟没有进展,要么是真的陷入僵局,要么是有了挟兵自重的苗头。

  从赵高的内心而言,他更倾向于后者。他决定以胡亥的名义给章邯发一份诏书,名为询问战况,实为委婉叱责督战不利。之所以委婉,是因为四十万大军悉数掌握在章邯与王离的手中,他只能一点一点循序渐进试探这二人的底线。

  这边他正准备对章、王二人下手,那边望夷宫传来消息,说是胡亥绝食断水好几日,这一次是铁了心要寻死,今日一早人已经昏了过去。

  赵高吓了一跳,赶紧让阎乐送夏无且过去。夏无且医术高明,行医及时,好歹算是从鬼门关外把胡亥这条小命给捡了回来。可没想到胡亥依旧油盐不进,更是把药全都砸了,决然赴死。

  阎乐是没法劝的,胡亥见到他无异于仇人相见,只会使情势越发恶化,只有夏无且和仲广好歹还能好言劝上一劝。一开始,胡亥拧着脾气,谁的话也听不进去,可夏无且是宫里的老人,与他相识多年,说的话难免会触动到他的内心。说到最后,胡亥忍不住嚎啕大哭,抱着夏无且说他近日总会梦见扶苏和将闾一众兄弟,这些人一心要将他拖走,无论他怎么挣扎都不可解脱。他越来越害怕,自觉大限将至,什么也吃不下,什么也喝不下,唯一能做的就是等死。

  医者仁心,夏无且当然是要劝他看开一些,不要所思多虑,可胡亥却只说很想见见自己的兄弟,想亲自求得他们的谅解。若是他们不肯原谅自己,自己无论如何也活不下去了。

  好好的,忽然冒出这么一出,阎乐听了回话也没了主意。兄弟?哪来的兄弟?先帝的子嗣早就被斩尽杀绝,总不能把死人从墓里刨出来吧?

  见他抓耳挠腮无计可施,夏无且从旁轻声点拨:“陛下还有堂兄在咸阳。”

  阎乐恍然大悟,但事关重大,他不能擅作决定,便匆匆赶去征求赵高的意见。

  赵高一心忙于与章邯周旋,哪有心思再在一个失了势的胡亥身上浪费精力。对于胡亥,赵高唯一所求便是他能踏踏实实待着,不要再给自己找事情。一听阎乐禀告,他不甚烦扰,挥了挥手道:“他要见就让他见吧!只要他不再给我惹出乱子,随他去,只记住一条,千万别闹出人命就行!你这就去找子婴,带他去见陛下。不过你要交代好,务必让子婴好言相劝,不要让陛下再使性子寻死。若是子婴做得好,我会奖赏他,若他做得不好,我必严惩不贷。子婴不过是个落魄的公子,不足为惧,你派人盯紧了就行。”

  得到赵高的首肯,阎乐立刻将人带去了望夷宫。

  胡亥是被秘密软禁起来,子婴当然不可能知道他与赵高已经势同水火。听到这个命令的时候,子婴一时没能反应过来,直到站在胡亥的寝殿里时,他还未能彻底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胡亥躺在御榻上,一丝反应都没有。偌大的寝殿里只有仲广一个人哭哭啼啼守在榻旁。

  阎乐实在不喜这里越发荒凉的气氛,站在子婴身后拧着眉叮嘱了一句:“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我就不再啰嗦了。”

  说罢,他重重推了一掌,子婴一个没站稳,踉踉跄跄朝榻边摔了过去。

  胡亥听到动静,幽幽叹息着睁开眼,仲广赶紧将他扶了起来。第一眼看见子婴的时候,胡亥大惊失色。他往仲广怀里躲了躲,指着子婴战战兢兢问道:“你是人是鬼?”

  许久不见,胡亥像是变了个人一般。没了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傲气,枯黄萎靡,仿佛行将就木一般。他受了惊吓,一双大眼兀自睁着,眼神空洞而憔悴。

  子婴微怔,下意识朝阎乐的方向瞄了一眼,然后轻声答道:“回陛下,臣当然是人。”

  “是人?真的是人?”胡亥小心翼翼戳了戳他的脸颊,吁声安下心来,“是人,真的是人。”

  说罢,他仿佛失心疯一般,一头扑向子婴,两手紧紧钳在他的肩头:“扶苏他们要带我走,你快去帮我求求情,让他们不要再恨我了……”

  说到此处,他忽然意识到阎乐还站在一旁,抓过枕头直直扔了过去:“滚!朕只见子婴一个人,谁让你在这里的?!”

  夏无且早就交代过,胡亥当下的状况十分不正常,大有些癫狂的征兆。而赵高又下了严令,绝不允许胡亥有任何性命之危。阎乐纵然不悦,但一见胡亥眼底血管炸裂,额头青筋爆起,整个人似又要发狂,赶紧退了几步,冷着眼狠狠瞪向子婴。

  “我先出去。你给我记住,别想着耍什么花招!”

  待寝殿厚重的木门重新关闭,胡亥才喘着气坐了回去。他快速眨了眨眼,将方才的火气平息下去,这才重新按住子婴的肩头低声说道:“子婴,救我!”

  到了此时,子婴才终于明白过来。方才的癫狂和躁怒不过是他演出来的,而他费尽心机做这些,为的就是要见自己,向自己求救。

  因为之前的种种过往,子婴对胡亥本能地保持着警惕。他身子一甩,迅速挣脱了胡亥的手。

  “陛下说笑了,臣无权无势,对朝政毫无兴趣,臣……”

  话未说完,只觉手上一重,原来是胡亥又将自己的手拽了过去。

  “哥,我危在旦夕!若我一死,大秦就完了!我没有说笑,我说的都是真的!”

  这么多年了,胡亥何时曾唤过他一声哥?嬴政在世时,胡亥备受宠爱,眼高于顶,哪里会将子婴放在眼里?后来胡亥继承皇位成了二世皇帝,对子婴就更加不屑一顾。

  子婴早就习惯了他对自己的态度,今日突然来了个极大的转折,听他亲亲切切唤着哥哥,子婴心里顿时五味杂陈,说不出欢喜、也说不出厌恶。

  “赵高是你心腹,有他替你坐镇,你怎么会死?你就不要诓骗臣了。”

  见子婴一脸淡漠,说出口的话也没什么温度,胡亥心下着急,顾不得什么君主的身份,指手对天发誓:“我发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这一切都是赵高设下的骗局!都是他的阴谋诡计!他的目的就是毁了我大秦的社稷!”

  “赵高的诡计?”子婴眉头微蹙,不太相信他的话。

  “是真的!是真的!”胡亥顿了顿,警惕地朝殿门处瞧了一眼,将声音压得极低,“从头到尾,我都是被赵高利用的!你知道吗?他祖上是赵王的远亲,算起来是赵国王室的一个支脉。长平之战,武安君白起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赵国男丁几乎殆尽,秦赵两国由此结下了血海深仇。赵高也因此对我大秦心生怨恨,并潜伏于朝中多年,为的就是能毁我庙堂宗室,一举灭我数百年基业!”

  不出胡亥所料,子婴闻言之后脸色大变,惊诧之下竟忘了抽回手去:“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胡亥不住点头,信誓旦旦。

  一旁的仲广趁势插了话:“就是因为陛下洞悉了赵高的阴谋,所以才会被他软禁于此啊!公子,您一路行来难道没看见这望夷宫里遍布赵高眼线?囚禁陛下是第一步,下一步可就是弑君谋反了。”

  见这君臣二人一唱一和,两人皆满面悲愤,子婴不觉有些犹豫。若论私情,子婴恨不能亲手斩杀胡亥,替大秦除去一大祸患;可眼下的情况是,胡亥终归是大秦的皇帝,若真如他所言,赵高有心谋朝篡位,作为皇室宗族,自己绝不能袖手旁观。

  猜出子婴的心思,胡亥重重叹息一声,扬手一掌掴在自己脸上。仲广被吓了一跳,忙上前扯住他:“陛下,您这是做什么?”

  胡亥不理他,一撑劲爬了起来,可怜而又内疚地跪在子婴面前:“我知道,我以前做了许多错事,不配再求得你的谅解。大错已铸,我还有什么脸面活在这个世上?可我不甘心,不甘心让赵高小人奸计得逞,就算豁出命去,我也要将他的罪恶大白天下!”

  见子婴眼底闪过一丝同仇敌忾的怒火,胡亥稳了稳神,言辞越发痛苦:“哥,有件事一直埋在我心底许久,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子婴听出他暗藏玄机,眼神一凛:“何事?”

  胡亥貌似有些犹豫,反反复复张了几次嘴才小声说道:“先帝的死……与赵高有关。”

  一石激起千层浪,子婴只觉脊骨里蓦然生出一阵寒气,直冲脑门而来:“你是说……是赵高谋害了先帝?”

  胡亥被他的神色吓到,畏缩着往后退了退:“当日,先帝在沙丘宫养病,虽然病势汹汹,但好在夏无且医术高明,休养了月余之后已经明显有了好转的迹象。然而一夜之间,这病状却急转直下,再无回寰。先帝仓促间撒手人寰,之后夏无且立刻就被拘禁在宫内。夏无且可是先帝的随行医官,好好的,为何要将他软禁起来?不许任何人接触?你不觉得奇怪吗?”

  “这当然奇怪!”子婴怒上心头,“你眼见这些不合常理的事情发生,难道就不曾怀疑过?不曾调查过?”

  胡亥挨了骂,脑袋深深垂了下去:“我那时被赵高花言巧语蛊惑,鬼迷心窍只想成为先帝的继任者,所以……”

  “所以利字当头,你就不顾天纲人伦?!不顾宗庙社稷?!为了皇位,你可以看着自己的大哥沉冤惨死,看着忠臣良将含恨而亡,你何以为人?”

  子婴怒不可遏,刚骂了几句就见胡亥头伏在榻上咚咚磕了几个头:“我错了,我承认我错了。可我发誓,我当初并没有想伤害大哥的性命!是赵高,都是赵高!他诓骗我,说只是将大哥踢出朝堂,不会杀他,所以我才会鬼迷心窍听信他的话!”

  “是啊是啊!”仲广看不下去,将病怏怏的胡亥扶住,可怜兮兮替她求情,“公子有所不知,陛下自从知道赵高真面目之后,对自己被他蛊惑而做下的那些错事悔恨不已,陛下日夜伤怀、不能自抑,这才郁积成疾。您不知道赵高的狠毒,他何曾对陛下有过一丝忠心?在他眼里,陛下就是他的棋子,为了能彻底控制这枚棋子,他竟然残忍地将陛下的生母活活毒死。若不是陛下后知后觉发现了疑点,夫人的冤屈恐怕永世都无法查明了。”

  “他竟然谋害了赵夫人?”

  事态越发复杂,子婴难以置信。他只知赵高阴毒,却不知他阴毒到了连自己的盟友都暗杀的地步。

  胡亥满面凄凉,说话间眼泪又涌了出来:“不论我做过多少错事,母亲却是无辜的。哥,我已经悔悟了,我要为自己赎罪!我想尽了办法让你来,为的就是请你帮忙,将咸阳的实情告诉章邯,同时尽可能多的联络朝中尚有良知的忠臣,让他们铲除赵高奸佞,护我国鼎!”

  说着,他一手按在子婴肩头,眼神恳切而坦诚:“大哥曾经说过,凡今之子、莫如兄弟,以前我不懂,经过了这么多腥风血雨,我终于明白了。放眼望去,我唯一能信的人只有你了!哥,我答应你,一旦除掉赵高,我必洗心革面,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君主!”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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