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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贤士有合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568 2021-04-06 13:19

  王翦如此痛快地领下王命决定再度出山,或多或少令嬴政在欣慰的同时也感受到丝丝诧异。

  王翦是朝中资历最深的武将,位列上将军之尊,在军中有着无人可及的威信。先前,嬴政为了尽快摆脱老将们的束缚,果然抛下他的建议,全力支持李信,使其取代王翦,将其推上伐楚主帅的位子。面对这明显带有偏私意味的决定,王翦即使心有不甘,但从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抱怨之言。

  李信这次失利,虽如晴天霹雳,但细细想来也在嬴政的意料之中。采用李信之言,本就带了些侥幸的心态,如今事实摆在眼前,行军打仗耍不得半点心眼。

  嬴政丢了颜面,对自己过于冒进的冲动感到后悔。不过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亡羊补牢犹未晚矣,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如何稳定军心,将主动权重新握在自己的手里。

  李斯、魏缭和王绾不约而同地提议将王翦召回,由他再次坐镇三军。嬴政深以为然,但又觉得只凭一纸诏书怕是请不动他,或者即使请得动,也并非是心甘情愿。

  嬴政一意孤行用李信取代王翦,出了事却要让王翦来替他收拾这盘乱局。想来想去,若要王翦摒除心中芥蒂,还须他亲自走一趟。去频阳的路上,嬴政一直在思考该怎么面对王翦。认错肯定是要认的,否则不足以表示自己的诚意,但一味忍让也绝不可行。这件事自己有错在前,栽了这么大的跟头,老将们虽不至于幸灾乐祸,但看热闹的心态总是有的。嬴政亲自上门,大有负荆请罪的意味,但这其中的分寸还需拿捏妥当,不可让王翦恃宠而骄,过分抬高了老将们的身价。

  一番思虑之后,嬴政决定先礼后兵、恩威并施,先给足王翦面子,听听他的说辞。一旦他有拿捏之态,则立刻断了他的念头,不给他留一丝退路。

  与王翦共事这么多年,嬴政深知他为人处世的方式,圆滑而又坚守原则,这是他能够被几代秦王信任,同时也被同僚尊敬爱戴的原因。果不其然,王翦的回应皆在嬴政意料之中,短短两个回合之后,他便接受了王命,重新接过了主帅的重任。

  嬴政安下心来,又担心朝中局势,不顾夜深路险,准备连夜赶回去。考虑到王翦年迈,他恩准其可以天明之后再回朝。然而王翦只是谢过他的关心,坚持与他同行返回咸阳。

  王翦回到朝中,并准时出现在翌日的朝会上,这令所有人大为震惊,也令他们都暗自舒了口气。嬴政随即下了诏书,命王翦为三军主帅,领六十万大军攻伐楚国,誓要扫平楚国,并将楚王负刍擒拿归秦。

  有了王翦坐镇,军中定下心来,一时间士气大振,将士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准备一雪前耻。

  临时调集六十万大军并非易事,嬴政许下承诺,保证在三日之内会将这支军队完整地交到王翦手上。于是,伐楚大军开拔之日被定在了三日之后。

  不过,王翦并未闲着,他在上将军府中闷头不出,将先前的战报悉数看过。除此之外,他又与各路奉命前来报到的将校分别作了详谈,将军中的情况摸查一遍。

  与王翦的游刃有余不同,初次出征的章邯显得很是紧张。王翦将这一切看在眼中,待月上中天,络绎不绝的将校们渐渐散去,他命王茅将章邯带到了书房。

  “准备的怎么样了?”王翦笑着放下手中的军报,尽量让脸色显得轻松一些。

  章邯僵硬地点了点头:“羽林军中的事务已经交代完毕,差不多了。”

  “好。”王翦站起身来,轻轻揉了揉肩头,“后日一早大军开拔,明日你去趟宫中吧,去看看扶苏他们,算是道个别。”

  章邯应了一声,似乎有些心事。

  “怎么了?”王翦询视着他的表情,“出征之前最忌心神不宁,你若还有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去做了,不要给自己留下任何后顾之忧。”

  “倒也不是……”章邯摇摇头,“我只是对战事有些担忧。之前李信失利虽说有轻敌大意之嫌,但楚国大将军项燕骁勇善战,若想胜过他,确实有些困难。何况楚国已经没了退路,项燕必会赌上一切与我军殊死一战。穷寇之兵,必置之死地而后生。大父,这次王上亲自去频阳接您回来,虽赐予您无上的荣耀,但也无异于在您头上悬了一把利刃。与楚一战,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您就是下一个李信啊。”

  王翦抚着胡须驻足而立,待章邯说完,他眼中竟流露出赞许之色。

  “居安思危,有备无患,你能想到这些,就说明比以前通透许多。王上竭尽所能地支持我,所以,此次出征必须要灭了楚国。若是有任何闪失……”说到这里,他轻轻嗤笑一声,“我是没有李信那么好的命的,我成不了第二个他。”

  见章邯一脸困惑,王翦又笑了笑:“我问你,七名副将战死,二十万大军伤亡近乎一半,若按我秦军军法,主帅李信该当何罪?”

  “这……”章邯想了想,“按律当斩。”

  “可你见王上有一丝一毫要杀他的意思吗?眼见六十万大军出征在即,李信不还是好模好样地待在自己府里?王上可是连廷尉府都没舍得让他去啊。”王翦无意识地搓着胡须,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这是为什么?”章邯有些不忿,“若不是他狂妄自负夸下海口,我秦军也不会遭此重创。王上为何要偏袒他?”

  王翦看着他,面上闪过一丝无奈:“王上袒护他就等于袒护自己啊。李信兵败,虽有他自己的原因,可当初力保他成为伐楚主帅的人正是王上。我想,这次失败应该是在王上预料之内的。”

  章邯越发困惑:“既然王上知道李信之言不足信,他为什么还要冒险采纳呢?”

  王翦叹了口气,缓缓走到他面前:“王上敢冒险,便是有利可图。连年兵战,国中兵源日渐紧张,及时抽调六十万大军确实有些困难。相比于我的建言,李信说他只需二十万兵力即可拿下楚国,这对王上而言是致命的诱惑。山东六国剿灭近半,王上的野心和信心自然也与几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他敢于、也愿意一搏,一旦李信成功,他的冒险便是值得的。何况,他还有一些不欲人知的私心。这些年,他在朝中提拔了一大批年轻才俊为他所用,但是在军中,他却始终对我们这些老将们心存顾忌。我这么说并非是对他有所抱怨,事实上,王上若想甩开手脚开创一番新局面,必须摆脱军中老将的束缚。所以,他用李信取代我,也是为了能给年轻将领们独当一面的机会。”

  听到这里,章邯终于明白过来:“所以当王上站到李信一边时,您立刻便猜到了他的顾虑,毫不犹豫地将主帅的位置让了出来?”

  王翦微微颔首:“李信绝非庸才,不过就是太年轻,还不够沉稳罢了。王上对他的才能了如指掌,命他攻楚事实上也是为他留了一条后路。”

  章邯认真听着,脑中渐渐清晰起来:“楚国再没落,也是与秦、齐并肩的三大强国,和疆域狭小的韩赵魏不可同日而语,灭楚难度之大必在韩赵魏之上。李信年轻,初得崭露头角,命他去攻楚,一旦败了也情有可原。王上早已预想出各种结果,不论李信是胜是败,他都有绝对的信心将局面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

  王翦不置可否,欣慰地望着他。章邯觉得一阵后怕,完全想不到嬴政在一个看似轻率鲁莽的决策之下竟隐藏着这么多的考量。

  “可是……”章邯沉思片刻,又有些疑惑,“您刚回咸阳的时候,我曾问过您是否遗憾,您那时告诉我良马有策,远道可致,贤士有合,大道可明。大父,您是不是早就预料到李信必败了?”

  王翦没有说话,只心痛地叹了口气。

  章邯忽然有些气愤:“既然您预料到李信必败,为何不去劝劝王上?若是王上听了进去,这数十万将士的性命就不会白白丢了啊。”

  王翦沉默无语,脸上有歉疚,但更多的还是深深的无奈。

  “当年桓齮攻赵,斩杀十万降卒,你就为此而质问过我。阿邯,你和小时候一样,心中对生命充满了敬畏。这是你与生俱来的天赋,也是成为名将的先决。大父为你感到骄傲。”王翦似乎有些动容,长长叹息一声,“王上不能全然信任我,我不能固执己见,不然只会令他更加忌惮我们这些老将,以为我们是不愿放权。大军攻伐在外,君臣之间必须保持和睦,我不想让原本只是简简单单的战略战术上的异议,演变成一场新旧交替的血腥斗争。权衡之下,我唯有选择退让。我们的王上极其睿智、极其强势,对于他这样的人,只凭苦口婆心绝不能打动他。只有放手让他自己去尝试,才能让他明白哪条路是对的、哪条路是错的。”

  这些话王翦从未对别人说起过,事实上,从战场归来之后,他的内心无一时不在煎熬。一面期盼嬴政能尽快重新启用自己,一面又暗自祈祷自己这次分析错了,李信能够顺利攻占楚国。

  章邯错愕地看着他,忽然意识到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到底扛了多大的压力,这压力来自自信的嬴政,来自昂扬的年轻将领,来自与他奋战一生的老将,来自胶着难解的战局。

  “大父……”章邯喃喃唤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身在朝堂,想做出一个万全之策谈何容易?为了大局,很多时候不得不割舍下内心里最在乎的东西。王翦戎马半生,历经刀光剑影,他最在乎的就是与他一同出生入死的将士。可是为了统一之战的全局,他不得不忍痛看着他们白白牺牲。这其中的滋味又有何人能体会?

  明白章邯是为他不平、替他委屈,王翦抬手轻轻落在他的肩头:“这些将士们不会白死,我一定会亲自斩杀项燕,以祭奠他们的亡灵。”

  “嗯!”章邯使劲眨了眨眼睛,将眼中涌起的湿气逼了回去。

  说罢,王翦舒了一口气,将心内的波澜平息下去。

  停了片刻,章邯又担忧地说道:“项燕与昌平君勾结,里应外合,才令李信大军腹背受敌、首尾不能相顾。李信一败,昌平君趁乱逃往楚国。蒙恬将军虽已将郢城的叛军全部剿灭,但昌平君一日未归案,这隐患便一日不能除啊。”

  “你是指王后和扶苏公子?”王翦微微挑眉,略一思忖又郑重叮嘱道,“扶苏常在王上身边,看得更为深远,应该不会在此时生事。要担心的人只是王后而已。明日你去沅茝殿辞行时,务必要告诫扶苏,切不可让王后说出任何惹怒王上的话来。”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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