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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五章 天命流转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室鞅 4209 2021-04-06 13:19

  “原来你就是张良!”章邯一惊,忍不住又多打量了几眼,“我久仰大名,却不知是你。这倒是对了,以前你和我说你与韩非先生交好,我便猜到你应该是韩国的名门望族。据说你一直辅佐韩王在颍川活动,目前已是韩国司徒,原来你一门心思还在想着复国。”

  张良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默默朝他身后的德音看了一眼:“公主,这承影失而复得、来之不易,也是我与它有缘,才能在茫茫人海中将它寻回。这柄剑原本是韩非先生之物,我本打算将它留下,待日后送回先生陵墓。可是后来转念一想,先生视承影如世间至宝,可他却心甘情愿赠与扶苏,这就说明他认定扶苏可以驾驭这柄王族之剑。这是先生的心愿,我不能违背,所以我才费尽周折想把它还回来。名剑有灵,与主人心意相通,你是扶苏的妹妹,这个时候该设案焚香,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了。”

  德音默默俯首,指尖摩挲着承影。她明白张良这是找借口让她走,也猜到他一定是有什么话想单独和章邯说。

  “承影一直都是哥哥最引以为傲之物,若他知道承影失而复得,一定会欣喜若狂。”德音噙着眼泪抬起头来,一只手轻轻搭在章邯的手腕上,“邯哥哥,张先生说得对,我这就把好消息告诉哥哥。”

  “好,待这边事情一了我就去找你。”

  章邯微微笑着点了点头,以温柔的眼神回应她,示意她安心。待目送她出了门,章邯这才敛容正色看向张良:“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张良轻声叹息:“你的事情我也探听过一些,你能撑到今日,我已经很是佩服。不过,眼下你已经没了退路,前途堪忧啊……”

  “哦?”章邯不由挑眉,“怎么?你果然是来劝降的?是为韩王吗?”

  张良笑笑,摇了摇头:“我不是来劝降的,更不是为了韩王。我来是为了归还承影,另外还要转达另一位故人对你的惦念之情。”

  章邯侧首盯着他,嘴角挑起一抹玩味的弧度:“这位故人面子可是真大,竟然能劳烦你来亲自为他跑这一趟。我倒是有些好奇,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此人的名字你一定很熟悉。”张良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武安侯刘邦。”

  章邯吃了一惊,微微眯起眼睛迅速回想了一番。刘邦本名刘季,这个名字乍一听到的时候他确实觉得有些耳熟,可思来想去却死活也想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见他一脸困惑,张良淡淡一笑:“他托我给你带一句话。”

  “什么话?”

  “那年咸阳街头一面,幸赖将军秉公执法,沛县刘邦不甚感激。”

  话一出口,章邯恍然大悟。那年嬴政举办骑射大典,仪仗出宫时,沿街的人群里曾闹出一点小小的骚乱。章邯到现在还清楚记着他的模样,他虽然跪在地上,眼睛里却散发明亮的光彩,整个人精明而又精神,在人群里大有鹤立鸡群之姿。

  “原来是他!”章邯忍不住苦笑,“沛县刘季已成武安侯刘邦,这可真是天意难测啊!”

  张良微微扬起下巴,那双好看的凤眼里噙着些许笑意,说出口的话却是意味深长。

  “绕来绕去,最后却发现原来我们早就在无意间有过风云际会,你说这是不是上天给我们的预示?”

  “预示什么?”章邯眼底闪过一丝警惕的流光。

  张良浅浅舒了一口气,却是笑而不语。

  章邯对他这种故弄玄虚的态度很是不满,脸上的笑意黯淡不少:“你和当年不一样了,不再心直口快,说的话云里雾里,让人捉摸不透。”

  “人总是会变的。”张良察觉到他的不悦,转而又问道:“将军眼下有何打算?”

  这句话一问出口,章邯明显对他又多了些敌意:“我已被你们重重包围,唯一能做的就是殊死一搏。你问我有何打算,不知是什么意思。”

  张良收起笑容,一双眼睛盯在他身上,直让他浑身不舒服:“殊死一搏?所以你真的决定要步王离的后尘了吗?”

  章邯冷眼与他对视片刻,忽然大笑起来:“你怎能确定我一定会输?”

  张良挑眉,微扬的嘴角在章邯看来仿佛是一种莫大的讽刺:“大秦已经不是当初的大秦了。还记得那时在韩非先生的墓前,你口口声声说天下大势不可逆,天命在秦不可违。何为大势?何为天命?天意难测、虚无缥缈,哪里能摸得到?唯有‘人’才是这天下的主宰、是天命的根本。当年始皇帝意气风发,领着王翦、蒙恬、李斯、王绾君臣一心、同力协契。他们有气吞山河的雄心,上窥青天、下潜黄泉,挥斥八极、所向披靡,这就是天命、这就是大势。可自从始皇帝驾崩,长公子被逼自尽、忠臣连遭屠戮,甚至连皇子和公主们都难逃一劫。君主昏聩、奸佞当道,是非不分、黑白颠倒、鱼肉百姓、祸乱朝纲。胡亥失了民心,便是失了天命,天命不在秦,你又怎么会赢?那时你说我与秦廷作对是违逆天命,可如今你的所作所为不也和我当初一样?”

  说到此处,张良猛然忆起往事,自嘲般苦笑:“我以前不信天命之说,可是自从博浪沙行刺失败之后,我竟开始有些相信这虚幻的说法了。”

  “博浪沙?”章邯眼中寒光一闪,“原来当日的刺客是你?可是我与刺客交过手,他身形高大,和你不一样。”

  “那是我雇的力士。”张良摇摇头,“那日我躲在芦苇丛中见到了你,不过你们只顾与他交手,没有留意到我,我便趁机游过对岸,这才侥幸活了下来。我布局周全,自认为万无一失,没想到却只是砸中了始皇的副车。那个时候我便意识到,天意不绝始皇帝,无论我做什么都是徒劳的。所以我就躲了起来,等着这天命的轮转。”

  想起当日的情景,章邯忍不住心中怒火,一把揪住他的衣领:“你可知博浪沙之事对先帝的打击有多大?自从天下归秦,为了安抚民心,他如履薄冰,每走一步都小心无比。你的这一击将他的骄傲击得粉碎!”

  张良暗自用力,将他揪着自己衣襟的手撤了开去:“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都是各自为了自己的信念而已。不过,如今再回过头来想一想,我认可他的想法、也认可他曾经做过的事情。若要结束这无休止的战火,唯有天下归为一统。只可惜他没有一个有力的继任者来继承他的遗志,这是他的悲剧,也是你们大秦的悲剧。得民心难,失民心却只在眨眼之间,秦国五百多年的基业就要断送在胡亥手里了。”

  章邯微怔,被他摁住的手渐渐软了下去。听着张良说着天道民心,再看着他那平静如水的眼睛,章邯忽然意识到一件事情。

  “刘邦以怀柔之策对待南阳守军,兵不血刃便尽得南阳之地,这应该是你的主意吧?”

  张良点点头,脸色柔和了一些:“天下纷乱,缠斗已久,你杀我我杀你,人心惶恐、人人自危,天下人想要的不过就是能过上安稳平静的日子罢了,谁能让他们心里踏实,谁便能坐拥人心。这个道理许多人都懂,却不屑去做。他们被仇恨蒙蔽了心智,以为只靠武力的残酷便能威吓住敌人。这一点上,刘邦比大多数人看得都要通透,所以才会采纳我的建议。他说过,南阳既为他所占,南阳的降民和降军就都是他的子民,所以他没有理由苛待自己的子民,更没有理由去残害他们。”

  “他竟然能够将降民和降军看做自己的子民,这个人的野心和见地果然非比寻常。”章邯默默说着,忽然想起那年刘邦祸从口出说的那句话。

  那时他见到了嬴政,并有感而发“大丈夫当如此”,看样子这句话绝不是随口说说,而是发自他的肺腑。

  见章邯似是陷入回忆,张良略作停顿,又轻声开口道:“章将军,我此番来并不是劝降,只是觉得到了该和你再见一面的时候了。你是打还是降,是赢还是输,其实在我看来都没有区别。正如我所言,胡亥任性妄为、朝廷积重难返,天命已不在大秦,大秦气数已尽,这不是你一人之力可以改变的事。当初是你劝我要顺应天下大势,如今我将原话奉还,如何做,只看你自己的内心。”

  章邯默默望着他,却岔开了话题:“方才你说你已经认可了先帝的想法,承认只有天下统一方可平息战乱。可是眼下烽烟四起,六国裂土分疆,若我败了,则天下重又陷入四分五裂的乱局。诸侯林立,纷争不休,到那时黎民黔首必然又会惨遭战火屠戮,这真是你希望看到的?或者说你目前做的这些事,真的符合你所追求的信念?”

  章邯所问正是张良苦思不得其解的症结。他轻轻摇了摇头,目光里游离着一丝困惑:“我不知道,我还没有找到答案。”

  没想到他会回答地如此直接,章邯忍不住笑了笑,笑容无比沉重:“好吧,看起来你我注定是敌人了。”

  听他这般说,张良想要开口解释,却被他抬手止住:“不过,从某种意义上说,我们也是朋友。我很谢谢你今日将承影送来,也谢谢你愿意与我坦诚相见,只不过就像你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我明白你所说的天命和人心,也知道自己的坚持只如蚍蜉撼树,可我是大秦的臣子,是大秦的军人,我对先帝立下过誓言,会为大秦战至最后一刻。秦人的军魂不可丢,秦人的骨气不可丢!这二十万将士是大秦全部的希望,我不能愧对他们,不能愧对先帝!”

  听他说完,张良面上有些震惊,但随即又被一抹了然的笑意所取代:“好,我明白了。我敬佩你这份忠义和勇气,他日若战场相见,我必尽全力与你一搏!” 少府遗珠:帝女逾墙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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