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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一欧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待来人靠近，便投入战斗姿态。

　　但很快又无奈的收起了枪，来人有百姓、有土匪，尽是些老弱妇孺，发红的眼睛盯着饭盒里的鱼。五个饭盒里飘着一寸来长的小鱼，香味四溢，腥香扑鼻，人们挪着脚步向饭盒靠近，西一欧十几人被团团围在中间。申志强举着手枪，“站住!站住!”吓唬众人。流氓们个个身强力壮护着饭盒，众饥民果然站定，一群孩子挤在了最前面，露着肢体的破衣、脏兮兮的小脸透着热切的期望。

　　周大头捞起两条小鱼，“俺们的鱼太小，不够吃!”他的意思是，我们没有大鱼，只有小鱼。

　　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孩怯生生的伸着破碗，“大叔，给俺一个鱼头吃吧!”

　　周大头表情古怪，我这么丁点儿的鱼你都要？

　　毛野见孩子光着脚、一身瘦排骨，触景生情，拎起一个饭盒，“我的这份儿给你!”倒出半碗鱼。那个小孩道声谢，下手便抓滚烫的鱼，孩子的爷爷叫道，“小心!”

　　小孩手被烫一松，鱼掉在了地上，另一个孩子抓起地上的鱼便往嘴里塞。

　　哄----十几个孩子的手齐唰唰的伸进碗里抓鱼，那个小孩一条鱼没吃到，反烫的手起了泡，委屈的端着空碗哭开了。吃过鱼的、没吃鱼的都眼巴巴的聚着不肯离去，他们脸上的表情明显的告诉西一欧：饿。

　　西一欧对着众人喊道，“大家不要慌，不要急。你们看，俺们也有俩吃奶的孩子，给我们留下一盒，其他的都给你们。”

　　“好!”

　　“谢谢嘞!”

　　大人们维持着秩序，西一欧给孩子们发鱼，一个孩子一条，一分钟发完了鱼，大人们看着孩子吃鱼都向西一欧道谢。老百姓们直接向西一欧说“谢谢”，而土匪们忌讳说“谢”，因为“谢”音同“卸”，大卸八块之意，一般说“承蒙关照”、“感激不尽”。西一欧很容易识别出了道上的朋友，对上黑话，结识了一个四十多岁人称桂六爷的汉子，西一欧描绘出了马黑子的外貌，桂六爷仍然不晓得马黑子是何许人也。

　　送走桂六爷，人群也渐渐散去，申志强问西一欧，“老大，咱吃啥呀？”

　　“吃屁!”

　　徐氏拿出自己的那份儿分给西一欧他们，西一欧给徐氏留了半饭盒，和众兄弟简单的喝汤充饥。

　　被烫伤孩子的爷爷抓起野草往孩子手上敷，孩子仍在哭疼，西一欧把水壶里的水倒到他碗里，“用凉水泡着就不疼了。”

　　小孩的手浸入了凉水，疼痛减轻了，他爷爷连声道谢，“谢谢好汉、谢谢好汉!您真是大慈大悲的大善人哪!”

　　“不客气，都是逃难的，相互有个照应嘛。”

　　“唉，好汉，也就是你们，其他的人都不敢下水呀。”

　　“咋了？”

　　“水太冷，爷们儿都饿的秒(方言，没)劲儿，在水里抽筋的抽筋、沉底的沉底，两三天淹死一个，人们都吓怕了。”

　　“秒吃秒喝的，你们咋都在这儿不走？”

　　“往哪儿走啊？到了陕西照样挨饿。”

　　“政府会救济你们的。”

　　“政府说了几百遍了，要救早就救俺们啦。”

　　“那你们也得想想办法啊，至少得给孩子想个办法吧？”

　　说的老汉流下了泪，“能想的办法大家都想了，山里好歹树多，有树皮啃，饿不死人。”

　　忽然人们一窝峰的向南、西、北三个方向跑去，老汉拉着孙子也要走，西一欧看看天上，没有飞机来袭，问，“你们跑啥？”

　　“附近的趟将轮流施粥，俺们看看能不能赶上!”

　　“嗨!你们老胳膊老腿，抢也抢不过年轻人哪!走，我跟你们一块儿去看看。”西一欧叫周大头搀上老汉往西走，实际上他也想去蹭饭吃。

　　老汉显然对抢粥不抱希望，远望上千人冲锋在前，跑着跑着泄气了，西一欧边走边和老汉聊。老汉姓林，是从北边新安县逃过来的，孩子叫罗辉，是他的外孙，来此已有半个多月了。

　　河南大旱，洛宁境内有大小河流二十多支，旱情并不严重，这一块儿土地稀少，本不是粮食高产区，但这一带的土匪、大户想办法自力更生，开垦梯田，引水浇灌，保住本乡人吃饭问题，不停的采集山果作为辅食，山里受到的骚扰又小，日子比山外过的舒适。五月份是麦收的季节，今年的收成要说比前两年好，在外寇入侵之际，本地土匪们出于仗“义”，轮流赈灾，既为外来的同行提供方便、又为百姓做点好事，缺点是施的粥有限。外来的土匪和百姓们对此理解，人家也要过日子吃饭，都给了你、人家吃啥呀？

　　西一欧听的稀奇，他去过不少地方，从没听说过土匪轮流救灾的，可老汉言之凿凿，不能不信。

　　来到一处寨子，粥已经施完，寨墙下头有人打斗，人们闹哄哄的看热闹。

　　一打听，两拨外来的土匪为争粥打起来了，老百姓们都没吃上。

　　只听寨墙上有人喊，“晚上凤凰疙瘩施粥，众位兄弟、众位乡亲快赶去排队吧!”噗啦啦，一只鸽子飞上天空，人们轰然向西北跑去。

　　林老汉告诉西一欧，当地的九个寨子做了分工轮流施粥，可不会事先告知避难的百姓在哪个寨子发粥，怕的是百姓们群起哄抢，而且寨子也负担不起成千上万人的口粮，九个寨子总架杆(豫西黑话，总首领，也叫大架杆)经过商量确定发粥的方法，每天早、中、晚只有一个寨子施粥，三天正好轮一遍，彼此之间用信鸽联系，再确定下轮的发放顺序，百姓们完全凭运气碰到哪个寨子放粥是哪一个，人多粥少，每次施粥自然都会出现打架现象。象眼前的这个寨子这个时间段，现在本不该他们放粥，他们是看百姓可怜才额外发的。至于鸽子，是为众人引路的。

　　果不其然，鸽子一飞出，打架的人群不打了，随着信鸽走了，寨子前顷刻间跑的干干净净。

　　老汉的孙子跑在前头，老汉一点儿也不急，“罗辉，回来，回来!”

　　西一欧道，“咱得快点去占地方。”

　　“宝(方言，不要)慌，凤凰疙瘩施粥优先照顾老人，不给青壮年。”

　　“啥？他们不怕帮派闹事？”

　　林老汉在此混的时间不短了，很熟悉施粥点的行情，“凤凰疙瘩的趟将很厉害，秒人敢闹事!”

　　“趟将有啥本事？”

　　“凤凰双强老大骰子强耍得一手好骰子----”

　　西一欧直接打断老汉，“靠，耍骰子不当饭吃呀!老伯，俺也会耍!”西一欧不是吹牛，这几年跟着曹世让学了几手赌钱的绝招，扔骰子要几点是几点。

　　老汉笑了，“好汉，趟将不是靠骰子吓唬人的，你瞅瞅就知道了。”

　　去西北的方向正好是西一欧行进的方向，翻过两架山，下午四点半来到了凤凰疙瘩。

　　凤凰疙瘩的寨墙高耸，挖有壕沟，扯有吊桥，寨墙上方张灯结彩、挂着大红喜字，远处一看红红火火。两千多人聚在寨墙前，里面老人妇女多，青壮年只有四五十个。

　　那些青壮年排在队伍前头，老人们好心劝他们，“好汉，凤凰疙瘩不会给你们粥的。”

　　“好汉歇歇吧，别浪费体力啦。”

　　劝的青壮年们恼火，挥着棍棒吓他们。

　　西一欧粗粗瞧了瞧，这些青壮年分为两拨，还是在上个寨子打架的那些人。

　　五点钟，寨子们大开，吊桥放下，六个村民牵着六条大狗出来，六条狗吐着血红的舌头汪汪一叫，人们纷纷后退，又有五个村民每人掂了两只木桶摆在地上，掌勺的大喊，“明天是强子哥大喜的日子，今天俺们寨子多施五桶粥，排好队啊!”“施粥啦!”“排队喽!”

　　所有的人自觉的排队，嘴里纷纷叫好，“祝贺强子哥!”“谢谢凤凰寨!”

　　拿饭勺的村民看着前头的四五十个壮丁，“新来的？告诉你们规矩。本寨粮食有限，只给老弱病人，年纪轻轻自食其力吧!”

　　“五湖四海皆兄弟，化化锅(黑话，讨饭)帮帮忙嘛!”

　　“不中，闪开!”村民不听青壮年们的那套，两方三说两说吵翻了，青壮年们要抢粥，五个村民警告，“再他妈捣乱，老子要放狗啦!”

　　“老子还想吃狗肉哪!”有人回了声。

　　牵狗的村民听言，怒气顿生，“谁他妈的要吃狗肉？”

　　“老子，咋着？”一个黑脸青年挺身而出，手直接抓装稀饭的木桶。

　　“奶奶的，看谁先吃谁!”村民话音刚落，手中狗被放开绳索，蹿上来直扑黑脸青年，黑脸青年举棍打狗，那条狗滋溜蹿进他的裤裆，反嘴就是一口，咬住了他的屁股，黑脸青年捂着屁股蹦起来，“哎哟俺嘀娘啊!”

　　引起百姓们一阵哄笑。

　　“妈的，敢放狗咬人!”四五个青壮年举起棍棒，有人拔出钢刀扑杀大狗，村民见状，将其它五只狗也放开来，六条狗在土匪之间跳跃颇有章法，三条狗一组，对付一人，只一转眼的工夫，四五个青壮年被咬翻在地。

　　施粥村民哈哈大笑，“知道俺们寨子的厉害了吧!”

　　“卧槽泥马!敢恃强打人，老子跟你们拼啦!”青壮年们中的首领拔出手枪照着一条狗就是一枪，那条狗立刻倒地哀鸣，他手下的二十多人轰隆涌上去，往寨子里冲。

　　寨子里的村民操起家伙和他们对打了起来。

　　两方一交起手，另一伙人有人叫道，“张北斗，你他娘的要脸不要脸，吃人家东西还打人？”

　　拿手枪的匪头笑道，“黄西风，咱们兄弟早商量好了，一起打进凤凰疙瘩，你咋不动手啊？”

　　黄西风骂道，“谁他娘的跟你商量好了？”

　　张北斗的手人下突然喊叫起来，“乡亲们，我们张爷和黄爷联手杀富济贫，想吃饭的一起上啊!”“黄西风要打凤凰疙瘩，俺们张爷舍命陪君子喽!”“冲围子，上啊!”

　　张北斗的人喊着向寨子里杀，寨子里的人闻听破口大骂，“杀啊，有人要夺寨!”“来人哪，黄西风要抢粮啦!”

　　他们一喊，黄西风不想抢粮也被逼得抢粮了，他的手下饿的难受，轰然上去加入了打劫的队伍，黄西风叫道，“只要粮食，不要伤人。”

　　两拨人四五十个，寨子里前前后后出来十来人，抵挡不住，转眼死了三条狗、被打倒八九个。寨墙上有人喊道“关闭寨门、快拉吊桥!”号角、锣鼓跟着响起。

　　围观的百姓向后退去，“奶奶的，不地道啊!”“黑吃黑啦!”“杀人喽!”

　　张北斗特别骁勇，在吊桥未扯起之前扒住绳索翻到吊桥之上，砍断了绳子，吊桥放下，寨门正在吱呀呀关闭，黄西风的人扑了上去撞门，与寨子里的人在大门口互相顶牛，土匪们人多、寨子里人少，关闭的门渐渐变大。

　　大葱一跃而出，“那不娘货，一点儿江湖道义也不讲!”赤手空拳从土匪后面打进去，立即被三个土匪拦住。

　　和西一欧在一块的林老汉带着孙子边退边骂，“世道乱哪!秒良心人多呀!”

　　大葱水中功夫出众，但拳脚不咋嘀，架不住三个土匪攻击，步步后退。申志强道，“老大，你先走，我掩护!”

　　西一欧摇头，“不，这个寨子跟咱们有渊源，不能走。”

　　“啥渊源？”

　　西一欧不答，看着三条乱跑的狗，嘴中发出“嗷嗷”之声，那三条狗听到口令向西一欧聚了过来，西一欧喜道，“不会错的，训狗的口令和飞狗队一样。”

　　飞狗队副队长周大头点头：“口令差不多，有一点差别。”

　　申志强等人脸上现出兴奋，“是咱们的人？”“找到了!”“愣着干啥，上啊!”

　　十个人挥拳而上。

　　西一欧脚往下跺、嘴里发出“哆”音，用手指向打大葱的壮汉，那三条狗转身扑向壮汉，两只各咬他的一只手，一只绕到他身后狠狠的从大腿上撕下一口肉，“啊!”壮汉惨叫着蹦起来。

　　西一欧嘴里“哆”音连发，三条狗配合连咬三人，大葱之围立刻解了，大葱回头向西一欧挥手，“好样的!”

　　大葱不挥手还好，一挥手压阵的张北斗看出眉目，自己带上挡住申志强十人，另外几个攻向了西一欧。

　　黄西风看到后方申志强等人武功高强，也回身助战，缠住了周大头。

　　观战的林老汉叫道，“好汉，快跑啊!”

　　西一欧拔出手枪道，“秒事!”

　　几个土匪不是善茬，其中一个甩出长长的软鞭，啪，卷走了西一欧的手枪。

　　“哎妈呀!”西一欧捂着被抽出血痕的手叫疼。

　　嗖，长鞭挂着风声再次劈来!

　　申志强远远看着，“小心!” 流氓也识女人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