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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1月14日,晚十点。公共租界,太古浦东码头。
风雨无停。白日噪杂慌乱的太古浦东码头,晚上静极了,因为有雨,喜欢在晚上游荡的人也躲回家中。因为有雨,这个城市有了难得的片刻安静。江上的船支都停泊在岸边,胡佛总统号客轮也停了,本是下午起航返回美国的,但因有雨延迟了到明日清晨。
宫本芳子手持一把黑伞,站在太古浦东码头上,看着黄浦江水漆黑如墨,近处的灯塔射出的光投射在江面上,倒有些写意的美。她虽然穿着军服,但已没有之前那么硬朗,反而有种骨质风韵来。宫本芳子心里喟叹着,自从见到庄亦初后,从她脸上看到幸福的表情,便想到了四年前的自己,脸上也是荡着同样的幸福表情。难道林森木真的移情别恋了?难道战争真的粉碎了她的爱情?如今,林森木就站在身侧,可她为何有了种距离感,一种再也无法融合的距离感?
林森木站在宫本芳子右侧,也打着一把伞,望着江面,思索即将发生的事情。为了保护运输重水轮船的安全,德军一直护送到台湾,再由台湾驻守的日军押送到沪。这是第一层防护线。日特在公共租界执行任务的证件是通过工部局拿到的,工部局副总董冈本一策亲自拜会总董李德尔拿到日特活动证件,今晚日特可自由出入公共租界。林森木和宫本芳子带来一个排的特工,早已排查了周边,随着日军一起将重水运到日本宪兵司令部。这是第二层防护线。工部局为确保安全,安排巡捕房,由万墨翰带领四五十名巡捕,在码头周围警戒,这是第三层防护线。三线护送,周密安排,想夺取重水难上加难,如今只能寄托于叶茨巧妙的计划了。
林森木望着江水,心神不宁。他从宫本芳子口中得知,中西功连夜被日本本部召回,难道日本本部找到了中西功通共的证据?一旦中西功被羁押日本,尾崎秀实的情报就无法传递?尾崎秀实被捕前传送的情报,价值可想而知?如今,中西功返回日本,“军师”是否被抓?这一连串的疑问,敲打着他的思绪,一刻也平静不下来。
宫本芳子听雨声清脆,忍不住叹了口气,道:“森木君,今日我见了庄小姐。”
林森木一愣,道:“你为何见她?”
“我就是想看看令森木君痴迷的女人长得什么样?”
林森木叹了口气,道:“我们是指腹为婚,谈不上爱情。”
宫本芳子抬起头,道:“你是日本人,为何与庄小姐指腹为婚?”
林森木道:“当年孙中山先生组建同盟会,得到我大日本帝国犬养毅首相鼎力支持,犬养将军也就是在那时组建老龟谍报网。我父亲有幸参与,并与庄老、汪主席义结金兰。”
宫本芳子道:“怪不得,汪主席如此信任你。”
林森木道:“牵连汪主席,我不得不与亦初结婚。”
宫本芳子幽幽道:“战争不结束,我们就无法在一起。”
林森木叹了口气,道:“希望战争早些结束。”
宫本芳子将头斜靠在林森木左肩上,感觉林森木左肩一颤,她的心也跟着颤抖了。她心里酸痛着,却又幸福着。她虽然无法和这个男人在一起,可却与男人相爱着,这就够了。刚才那一颤抖,足以证明林森木心中也痛着。这痛,就是爱。
林森木左肩的伤口有些微裂,所以才忍不住颤抖一下。实际上,他心里也真是痛,毕竟这是曾和他肌肤相亲的女人,差一点成为他妻子的女人,如果不是战争,如果日本鬼子不侵略中华,他们可能在美丽的樱花树下守护一辈子。可是,战争来了,他们也散了。生命如累卵,爱情如鲜花,经不起战争炮火的浸洗。
在距太古浦东码头不远的工部局大楼内,总董李德尔正在焦急地思索着。公共租界是上海的孤岛,日军在虎口处布下重兵,这孤岛就是日军嘴上的一块肉。作为公共租界工部局的总董,李德尔是孤岛的“父母官”,行使政府职能,代表的是美国政府利益。如今纳碎铁蹄横穿整个欧洲,全世界的大战爆发在即,而美国政府却仍保持中立。只是美国中立与上海孤岛,都一直是中立与孤岛么?中国的公共租界本身就是畸形,这一点李德尔早就看透了,早晚一天公共租界将结束它的历史,孤岛也将不复存在。在他对面坐着的沃克?科瓦利,《中华日版》上早刊登了中枪身死的美国人,如今却鬼神般的出现在面前,而且身份竟是美国特工,难道世界战局又要发生变化?
科瓦利看着李德尔猛吸着雪茄,知道他内心斗争剧烈,用英语与他交谈,道:“总董阁下,我们都是美国人,要保障美国人的利益,这是最重要的。德国和日本正在研制原子弹,一旦成功,绝对会向美国发动战争,夏威夷群岛就是日军嘴边的肥肉。日军资源短缺,我国政府也已对日进行贸易制裁,这不代表政府的决心么?再看看公共租界,以美英为主,世界各国共同管制,而德、意、日政府结成了法西斯同盟,三国夹击,早晚一天也要把美国政府赶出去。法国政府与德国政府打得热火朝天,法租界姿态很明确,而公共租界的姿态却不明朗。这次日军运输重水,一旦运到满铁或朝鲜,研制成原子弹,后果将不堪设想。”
李德尔吸了一口烟,抿了抿嘴,道:“研制原子弹,是不是天方夜谭?”
科瓦利道:“绝不是天方夜谭,爱因斯坦已给罗斯福总统提出建议,据上面传来的消息,罗斯福总统已经开始筹募资金,采纳研制原子弹建议是迟早的事情。”
李德尔道:“爱因斯坦是科学界的泰斗,罗斯福总统筹募资金,看来政府要着手运作此事了。”
科瓦利道:“重水是制造原子弹的重要物质,美国也缺乏,总董阁下若将重水运往美国,您的政治命运必将改写。”
李德尔心动了,他没将心思放在孤岛上,也不眷恋中国土地,战乱国土每日都在流血,他都感到害怕了。这几日,他常常想起远在美国的妻子儿女,思念那崇尚自由、随心所欲的乐土。李德尔明白,孤岛早晚要被日军进驻,那时他的总董位置只会成为笑话,而如果成功将重水运往美国,得到罗斯福总统赏识,他的仕途必将平步青云,这是绝无仅有的好机会。李德尔又点了一根雪茄,猛吸了几口,烟雾将他兴奋的脸遮挡了,道:“如何才能夺取重水?如何才能运走?”
科瓦利见李德尔同意了,也是兴奋,道:“董总阁下已知我是个死人,可以此为借口,抢夺重水。”
李德尔摇头道:“工部局只有巡捕,没有军队。何况夺取重水,必须由美军执行。”
科瓦利道:“总董阁下忘了美国在华海军陆战队么?”
李德尔道:“海军陆战队都是窝囊废,被日军挤压得不得不撤离中国领土。”
科瓦利道:“在华海军陆战队一直保护着公共租界,破坏了不少日军阴谋,所以陆战队与日军结仇甚深。此次,日本通过外交手段欺骗我国政府,在华海军陆战队被迫分四团撤离。这股火气可是没地方撒。我国政府已经宣布,在华海军陆战队本月要撤离完毕,正好趁此机会,让在华海军陆战队围堵日军舰船,然后将重水搬到‘麦迪孙总统号’客轮上,一同回国。”
李德尔的眉间有了笑意,道:“这是一个好计划。海军陆战队这帮窝囊废早就恨死了小日本,他们火力很好,一旦夺取重水,便逃之夭夭,日本政府回过神来,却为时已晚。”
科瓦利道:“再加上我在上海被杀,总董阁下可指认日特是凶手。”
李德尔笑道:“好。我这就联络在华海军陆战队的派克将军。”
科瓦利道:“为了配合杰克逊总统号顺利通过日军防线,我已经安排人在胡佛总统号客轮上。日特控制着码头,只要胡佛总统号客轮一动,日本舰船就出出来,全力围截胡佛总统号,就能分散日特的注意力。”
李德尔拨通电话,向在华海军陆战队派克将军说了计划。派克将军自是答应,仓皇撤离上海本是丢脸行为,如果能将重水运回国内,在华海军陆战队又成为祖国英雄,何乐而不为呢?
李德尔挂了电话,告诉科瓦利海军陆战队已经按计划执行,问他是否一同归国。
科瓦利道:“我到华使命已经完成,自然要一同归国。”
林森木看了看表,距日军舰船入港还有十几分钟,不知科瓦利成功游说了李德尔没有。错过良机,再夺重水,就难上加难了。江面雾蒙蒙的,看不到远处景物,也不知犬养中堂又安排其他重兵没有。
宫本芳子已经命令日特就位,全面监控码头,特别留意胡佛总统号客轮。过了五分钟,忽见胡佛总统号客轮的灯亮了,照得码头如同白昼。
林森木看到胡佛总统号客轮的灯亮了,知道科瓦利成功了,他要做的事情就是牵制日特。他走到宫本芳子跟前,道:“胡佛总统号客轮明日才起航,如今亮灯,是否要查一下?”
宫本芳子听到胡佛总统号客轮船桨排水声,忙命令日特围船。
胡佛总统号客轮体积较大,等日特跑到客轮旁,客轮已经动了,船头开始转动,人已经上不去了。
就在胡佛总统号客轮转弯的瞬间,林森木瞧见驾驶客轮的人正是拉乌尔神父。
这时,日本军舰入港的汽笛声犹如撕破黑幕似的响了起来。
胡佛总统号客轮飞快地开动了,宫本芳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一时呆立在码头上。
林森木命令日特,道:“开火。”
顿时枪声大振,子弹打在船上,犹如石子掷在墙壁上,毫无作用。
这时,从黑幕中驶出两艘日本军舰来,迅速截住胡佛总统号客轮,并命令胡佛总统号停下,不然就开炮射击。
拉乌尔拉动客轮汽笛,一直鸣笛,这鸣笛声掩盖了美国海军陆战队突袭日本舰船的枪声。
胡佛总统号客轮在日本军舰前停下了,一枚炮弹在拉乌尔神父身边爆炸了,一团升腾的火焰迅速包裹了拉乌尔神父的躯体。在大火中,拉乌尔神父微笑着,弹片扎满了全身,但他没有感觉到疼痛,反而有种胜利的快感。就像基督被钉在十字架上,死亡不是失败,活着未必胜利。他死了,死得其所,为他的理想贡献了宝贵生命。在他倒下去的那一瞬间,拉乌尔神父脑海中竟然闪现出圣约翰大学那个写着“光与真理”的门廊。他看到了光,是原子弹爆炸在法西斯领土上璀璨的光,是胜利之光,是和平之光,真理也如同光芒一般闪耀着……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