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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42年1月29日，星期四，上午九点。特工总部，76号。

　　林森木决定置身事外，他既不主动去梅机关询问“炼狱”被炸之事，也不去76号上班。他以面见原宝轩协调账簿事件为借口，请父亲到黄浦江上游钓鱼。父亲秘密回国，出乎他的意料，他一直没有机会询问，趁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当然，他了解的也只是梗概，组织上有规定，能让他知道的自然会告诉他，不该他知道的绝不会吐露半字。

　　“炼狱”被炸次日，父子俩在黄浦江畔的树林间度过了一个寂静的上午，说了些家长里短的话，更多的是传达叶茨的计划。范仲这两天就要到上海了，宋先生躲进了梅机关，他背负着“炼狱”被毁之罪，肯定会更加疯狂的抓捕范仲戴罪立功。“炼狱”虽毁了，宋先生还有梅机关和陈恭如的力量，同样可以布下天罗地网。父亲很乐观，说叶茨有了更好的计划，这个计划的主角就是林森木，一切都在实施中，明天就会见分晓。

　　这个计划竟然对他保密，这更让林森木感到好奇。就像拍一部电影，他虽是主角却不知剧情，这让他该怎么演？

　　林森木索性不去演，下午回了庄府补个觉，一睡到天黑，直到庄亦初下班回来，他才醒过来。庄亦初告诉他，明日会跟他一起去76号，是原宝轩的安排。林森木问她什么事。庄亦初说不知，猜测是跟“炼狱”有关。这一夜，林森木失眠了，直到天微亮的时候才睡了一小会儿。

　　究竟是什么计划？

　　林森木非常好奇，这个计划显然没危险。没危险的计划，他却不能知道，岂非更令他好奇？

　　林森木和庄亦初到达76号时，看见院子左侧停了两辆车，他认出是梅机关和岩井公馆的车，不禁皱了皱眉。当看到右侧两辆车时，他心脏陡然一跳，那是李士群和周佛海的车，这两个特务头子怎么也到了上海？

　　林森木知道出大事了，赶紧上楼走到李士群办公室。李士群办公室门微开着，林森木让庄亦初在外等着，他轻轻敲了敲门。

　　“是林处长吧，进来。”李士群听到敲门声说道。

　　林森木推门进去，见办公室里坐着四个人，正是晴气庆胤、原宝轩、周佛海和李士群。

　　李士群见林森木到了，笑道：“来，就等你了。”

　　林森木向四人行了个军礼，说：“不知众长官驾到，属下晚到，敬请责罚。”

　　李士群笑着挥了一下手说：“这次回来属于机密，没通知任何人。”他指着沙发说，“你坐下。”他向晴气庆胤、原宝轩、周佛海三人笑了笑，说：“我来宣布吧。”

　　原宝轩笑道：“这里是李主任的地盘，自然由你宣布。”

　　李士群笑道：“原先生错了，这特工总部当家的，是周部长。”

　　周佛海瞥了一眼李士群，说：“原先生说的没错，特工总部真正当家的是你老弟呀！”

　　晴气庆胤说：“影佐机关长回国，由我暂代梅机关机关长。我跟李主任比较熟，所以由李主任宣布吧。”

　　李士群嘿嘿笑道：“那我就宣布了。”他向林森木望去，说：“林处长，经我和周部长商议，并得到汪先生首肯，梅机关和岩井公馆同意，自即日起解除你特工总部总务处处长一职。”

　　林森木登时一愣，为何要解除他的职务？难道他的身份出了问题？是默认，还是反问？下意识里，他站起身来，说道：“我做错了什么事吗？”

　　原宝轩示意林森木坐下，笑道：“慢慢听。”

　　林森木疑惑地看着李士群，缓缓坐了下来。

　　李士群呵呵笑道：“自即日起，林森木出任特工总部副主任一职，我不在沪期间，由你全权掌管特工总部。”

　　林森木噌的一声站起来，说：“主任，我——我能胜任得了吗？”

　　李士群笑道：“我们四人说你能胜任，你就能胜任。”

　　林森木道：“陈主任怎么办？”

　　李士群脸色黑了下来，说：“陈恭如保护‘炼狱’不周，而且损失了百名特工，我撤了他的副主任职务！”

　　原宝轩站了起来，在林森木肩上轻轻一拍说：“你们内部的事情，以后再讨论。今天的事，还没说完呢！”他向门外看了一眼，说：“你进来吧！”

　　庄亦初走了进来，向四人微微鞠了一躬，说：“诸位都是熟人，我就不多礼了。”

　　原宝轩对林森木说：“此次特务机构对账，暴露出了很多问题。上海特务机构的经费是由岩井公馆签发的，为使账务明晰、统一掌握，岩井公馆得到华中派遣司令部同意，并知会南京政府，决定撤销警察局特务科，梅机关和特工总部总务处处长由岩井公馆安排人事负责。特工总部总务处处长就由庄亦初来负责。”

　　林森木心中一惊，说：“原先生，她可是我太太，这样安排好吗？”

　　原宝轩笑道：“这事你要问问周部长和李主任，我是拿着岩井公馆的人员名单，让他们亲自挑选的。合适不合适，他们说了算。”

　　周佛海笑道：“合适的，合适的！”他向林森木使了个眼色，说：“怎么着？林副主任是怕林太太看着你吗？”

　　林森木笑道：“我听从上级安排。”

　　李士群笑道：“你此次升职，要多感谢晴气机关长和原先生，这可是他们二人的主意！”

　　林森木向晴气庆胤和原宝轩躬腰，说：“多谢栽培。”

　　晴气庆胤站起来说：“林副主任是帝国忠实朋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林森木行了个军礼，说：“机关长放心，我们一定合作愉快的。”

　　李士群也站起来说：“江苏省新四军活动猖獗，我好歹是省长，没法一直待在上海。年后要进行新一轮的清乡计划，再加上军事委员会的事，我是忙得焦头烂额，这不下午还得赶回南京。这里的事，林副主任要多操心了。”

　　晴气庆胤说：“我得告辞了，有些公务要处理。”

　　原宝轩说：“我也是，财务的事还没个了结，有些想法还要跟晴气大佐讨论下，我就坐晴气大佐的车回去。”

　　晴气庆胤向林森木望去，询问他沟通结果。林森木微笑向晴气庆胤点头，意思是安排就绪。晴气庆胤心里安稳，对原宝轩说：“原先生请吧，咱们好好聊一聊。”

　　李士群和周佛海送晴气庆胤、原宝轩走后，李士群吩咐秘书处带领庄亦初熟悉特工总部，然后与周佛海、林森木一同回到办公室。李士群让林森木关好门，说：“你可知我和周部长为何赶回来？”

　　“‘炼狱’的事？”林森木说。

　　李士群道：“舒季衡闯了大祸，这‘炼狱’是他建议汪先生搞的，却不料是这个结果，日本陆军部电话都打给了汪先生。日本外务省也落井下石，这个原宝轩也是揪住不放。汪先生为了给日本人一个交代，才撤销了警察局特务科。”

　　林森木说：“‘炼狱’最大的失误是交给了一个变节的共产党！”

　　周佛海点头道：“林副主任说的在理，舒季衡替宋鸣谪背了个黑锅。”

　　李士群笑道：“以我对舒季衡的了解，他是不会咽下这口气的。那个宋鸣谪毁了他的‘炼狱’，还撤销了特务科，舒季衡岂会放过他！”

　　林森木说：“宋鸣谪被梅机关保护着，舒局能把他怎么着？”

　　李士群叹息道：“可惜了，‘炼狱’的电台都是最先进的，被军统全炸毁了。”

　　林森木说：“听说袭击当晚，军统使用了重武器，还有火箭炮。”

　　李士群笑道：“那火箭炮还是从日本宪兵司令部后院拉走的，真是悲哀呀！舒季衡这次要疯掉了。”

　　林森木说：“警察局特务科撤销，他们就没什么力量跟咱们斗了。”

　　李士群道：“我早料到了。你想呀，无论是重庆，还是延安，怎么会允许‘炼狱’存在？”他走了两步，笑道：“舒季衡还是有智慧的，他建立‘炼狱’后，只是秘密悄悄行动，没有彻底摧毁敌台联络，敌人自然不知有‘炼狱’的存在。可宋鸣谪不一样，他一掌握‘炼狱’就弄得惊天响，枪打出头鸟，这是必然的结果。”

　　林森木笑道：“还是主任高明，一直留在南京看戏。”

　　李士群指着林森木笑道：“你呀你！起初我是在南京看戏来着，后来是真忙。”

　　林森木微微皱眉问：“让我太太做总务处处长好吗？”

　　李士群说：“刚才周部长打断你的话是有原因的，有些话不能当着日本人的面说。我给你提个醒，那个原宝轩是个日本人。”

　　“日本人？”林森木加假装惊讶。

　　周佛海说：“原宝轩真名叫森木二淳，曾是东京大学的教授，我在日本见过他。昨天晚上见到他时，我也是吃了一惊。此事日本人不表明，我们就装作不知道，一定要保密。”

　　林森木说：“明白。以后我会小心的，我也会吩咐太太小心的。”

　　周佛海说：“这也是我们挑选林太太做总务处处长的用意。原宝轩是个日本人，他要忠实于他的天皇，而我们要忠实于汪先生。庄先生和汪先生是八拜之交，虽政见不同，但情谊在呀。一个多月前，庄先生来信让汪先生给林太太安排工作，汪先生就将林太太安排在市政府，本是多好的事呀，可原宝轩却以借用名义要走了林太太！他哪里是借，哪有一借不还的道理？他就是看中了林太太在上海的关系。所以呀，他让我们甄选人员时，我和李主任一眼就选中了林太太，毕竟你和林太太都喊汪先生一声叔叔，大家都是自家人，于公于私都会向着南京政府！”

　　林森木道：“周部长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好好敦促她做好工作的。”

　　李士群笑道：“你做了这么多年总务，要好好教教她。她做总务处处长，总比别人做强，至少你放心呀！”

　　林森木点头道：“我放心，就等于主任和部长放心。”

　　周佛海呵呵笑道：“难怪李主任同意你做副主任，我看呢，你就是不二人选。”

　　李士群看了看手边，说：“我和周部长要回南京了，快过年了，南京的事愁死人，今天本打算为你们祝贺的，可惜没法子呀！”他走到办公桌前，拿起一份资料说：“特工总部就交给你了，我不在，你就是我，明白吗？” 间谍教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