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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顶的月色被一团乌云盖的死死的,天地间一片可怕的黑色,凛冽的夜风呼啸着,吹得人喘不过气来。多少年了,冬天从未像今日这般冷;多少年了,月光从未像今天这般脆弱。
陈卿没有去找路瑶的尸体,他只是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陈奉循声跑了过来,以为他是为死去的陈相、王仲兴和李杰放声痛哭,陈卿哀嚎了好一会儿,陈奉才说:“要不我去叫人连夜把那旗杆放倒,省得你看得难受。”
陈卿问他什么旗杆,陈奉一怔,支吾半天搪塞过去。陈卿木然的坐在地上,许久不语,问陈奉可有王副帅和陈相的消息,陈奉装作不知道的摇摇头。
那天早晨,起了一场大风,雾气很快被吹散。陈卿起来看时才看到对面一个山头上树立着一根旗杆,旗杆上挂着几颗血淋淋的人头,虽然那头颅已被凛冽的寒风吹干,但五官依旧清晰可辨。那是陈相、王仲兴还有李杰、林永的头颅,陈卿虽然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故意不去想,今日见到那人头却是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
他嚎啕大哭一阵,忽觉得一股冷气从脚底直贯头顶,紧接着一口鲜血喷薄而出,随即昏死过去。
醒来的时候他发现所处的空间一团漆黑,他以为自己已经气绝身亡,如今是身在地府了。他大声的呼喊着陈相和王仲兴等人的名字,艰难的睁开眼睛四下摸索着,直到摸到一双冷冰冰的手,他更加确定自己已经死了。
陈卿用力睁开眼睛,看到周围多出了一点光亮,一支蜡烛发出的微弱的光亮,如鬼火般幽幽跳动着。
他听到陈相在叫他,让他起床送自己去州城读书,“哥你快点啊,咱们家离得远,再不走就迟到了,先生该生气了。”
陈卿答应着慢慢起身,却发现自己的头很重,整个身子像是被什么压住一样动荡不得。
这时窗外又传来李杰的声音:“陈卿快起,早朝了,王爷都快到了,护卫司的人在找你呢,迟了要受责罚了。”
陈卿抱怨道:“都是那个李重,他故意害我,他说早朝没那么早的,这不是故意想让我出丑吗?”
王仲兴的声音也在耳边想起:“陈卿,申大当家很欣赏你,要不咱们一起干买卖吧,虽然风里来雨里去辛苦了点,总比种地强啊,你说呢?”
陈卿考虑半天刚要答应,又听到云娇的声音道:“你敢去申家做买卖!你说你是不是对那个申家的小姐还难忘旧情,是不是还想着人家?快说,信不信我撕了你。”
这时他又听到路瑶的声音,她带着哭腔道:“陈卿哥,陈卿哥你怎么了,你醒醒啊,你不能倒下,你倒下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他听着声音,便看到一对母女耷拉着脸,头上蒙着白布巾向他走过来。
陈卿问她们为什么要这样盖住自己的脸,路瑶说不小心摔了,脸不能看了,怕吓着他。
陈卿非要看,她无奈一点点掀开蒙在脸上的白布,陈卿的眼睛越瞪越大,也越来越惊恐,他看到了一张面目全非的脸,这张脸让他想起死去的张安和从未见过面的灵川郡王。他吓得浑身冒汗,大喊着不要,不要让我看,不要……
他猛的坐起来,坐直了身子,屋子里透进来阵阵冷风,把他吹的清醒了些,他听到屋子外面那厮杀声呐喊声还在继续,旁边坐着一个人,脸色比白纸还要苍白,正是她的妻子云娇。
云娇见他起来,哭着扑到他的怀里,求他赶快离开这里,不能再待了。她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路瑶的死讯,哭的伤心欲绝,直说是自己害了她。
陈卿这下彻底的清醒过来,他看着云娇惶然无助的神情,他知道眼下只有他离开,说不定还能有更多人能活下来,哪怕是投降也好,总好过如今这样玉石俱焚。这是一场必输的战争,每个人的命运已经注定,他不想再让更多人因为他的执着而死,尤其是云娇,他不走,她是不会走的。
想到这里他硬着头皮说了声:“好,娇儿,我们走,离开这里,现在就走。”
“哥你终于想明白了,你赶快走,这里交给我你放心。”陈奉不知何时已经闯了进来。
“好,陈奉,这里就辛苦你了。最迟明晚,如果山寨还在,赶快下山来跟我们汇合。”陈卿撑起疲惫的身子慢慢爬起身。
陈奉搀扶着他走到门口,含泪道:“哥,你快走吧,这边不用你管了,有我呢,你就是咱们陈家的天,你活着我们才能都活着,明白不,赶快走。我都安排好了,从南口下去,到常军山,过陵川跑到河南就是活路。”
陈卿默默的点点头,陈奉高兴的给他找来一个牛皮车子,又安排了十几个兵士护送着他和云娇,趁着夜色悄悄穿越已经安静了两天的南口,小心翼翼的绕开官军的守卫,七拐八拐往常军山方向而去。
……
马武寨对面有一个叫瞌睡恼的山头,传闻是当年西汉末年王莽篡政后追杀光武帝刘秀到此,刘秀人困马乏曾在上面睡过一宿因而得名。那山岭和马武寨一样四面悬崖高不可攀,河南都司副指挥使翟瓒和林县知县郝世昌费尽九牛二虎之力登上山头,目光冷峻的注视着对面山头那独立于四面悬崖之上的马武寨。
两天了,官军没有向马武寨发动任何攻击,但这两天,他们谁也没有闲着。
陈卿刚走的这天夜里,黎明前的时刻,瞌睡恼上传来一阵阴阴的笑声。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翟瓒问道。
郝世昌阴阴一笑,咬着牙道:“这还用说,在这穷乡僻壤的地方,找啥都不容易,找点牛却很容易,谁家还没个耕牛啊。”
“郝大人,我说的是公牛,不是耕牛。”翟瓒纠正道。
郝世昌哈哈大笑几声,拱手道:“放心吧,没弄错,你看那是什么。”
翟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见山脚下马武寨一侧稍缓的坡前,一群群公牛哞哞叫着,发出阵阵哀鸣。这群牛足有两百多头,他们的身上披着大红绸布,角上被绑上了一把把锋利的尖刀,牛尾巴上则系上了一条泡过油脂的芦苇。
这时一排兵士开始出现在牛的身后,每人手上还拿着把火炬,翟瓒赞赏郝世昌几句,郝世昌阴森的眼角略过一丝复仇的快感,拱手道:“当年战国时齐将田单首创‘火牛冲阵’之法,大败燕军,然而千百年来很多人只是在史书上看过。今日得蒙将军大人帮忙,就让我们一起亲眼看看,这疯了的火牛如何帮我们攻克马武寨,将陈卿贼匪杀干杀尽!”他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牙齿都快咬碎了,显是对陈卿恨之入骨。
“等下抓到陈卿,我必要将他千刀万剐,为我儿报仇,报仇!”他心想着。翟瓒似乎看出了他的神情,提醒他道:“郝大人,我虽说答应了你用这个,但我可把丑话所在前头,等下攻上马武寨,别人我不管,随便你捕杀,陈卿必须交给我,不能有任何损伤,明白吗?”
郝世昌双眼冒火,一声不吭。翟瓒刚举起来的令旗又放下,脸色一变道:“我必须让你亲口答应,否则别怪本官不配合。陈卿是钦犯,你知道什么是钦犯吗?就是皇上要的人,除了当今圣上谁也不能决定他的死法,你若乱来,本官宁可不要这份功劳,你自己找人上马武寨去找陈卿拼命好了。”
郝世昌眼瞅着下面兵士和牛群已经待命,只需翟瓒一声令下便可获全功,报仇雪恨就在今朝,他咬着牙道:“好,陈卿我给你留着!”他说这话时心里却是想着最好那疯狂的公牛能直接把陈卿撞死,然后自己上去再补几刀方才解恨。
眼瞅着天快亮了,翟瓒得他承诺后,随即挥舞下手上的令旗,兵士们一起给牛尾巴点火,那上面的芦苇一点就着很快便烧到公牛的屁股。牛群感到灼烧之痛,疯了一样的拼命向前奔跑,四处乱撞,着火的尾巴驱赶着他们向着山坡上拼命的奔跑。
很快两百多头火牛便疯狂的冲到了寨子上,见人就顶,头上的钢刀划过一个个兵士单薄的衣衫,很多正在犯困的兵士还来不及躲闪便被杀死在地上,牛群们又四处抖擞着那着火的尾巴,顷刻间便把马武寨上的营帐和地上的荒草荆棘点燃,一时间,马武寨上浓烟滚滚,火焰熏天,惨叫声惊天动地。
很快,跟在老牛背后的河南军和郝世昌招募的乡勇们顺着刚才公牛踏出来的那条道路,潮水般涌向山头,一时间马武寨上杀声震天如山崩地陷,那些一路跟随陈卿起事的农民弟兄,情知誓死抵抗也已经无可挽回彻底失败的结局,在付出惨重代价后,山寨仅剩的三千多人放弃了抵抗,成了俘虏。 潞府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