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众嬷嬷离开染月苑,剩下两个名叫苦若与允方的,瞧着倒是两个本分的,云深急不可耐的打发两人去吃饭休息,特特吩咐花拂带两人去了离染月苑较远离老夫人的青延居较近的覆落院暂居。支开人的心思,可见一斑。
上官曦明踱着方步缓缓进门,眼神有些深幽,身上穿的仍是月白的轻袍,轻缓温润,雅致天成。她记得他以前最常穿的是一袭玄色长袍,浑身散发出来的气质是凛冽、冷肃的。不知何时起,亦不知为什么,他换了装束。云深疑惑的瞧着他,仿佛从来不曾认识他。
她确然不曾了解过他,即便日日同床共枕,对他仍知之甚少,倘或他没有告诉过她他是不姜国国主,她连他是谁也不知。
可爱情就是这样没道理可讲,即便他神秘的像个幻影,她爱他还是一发不可收拾。
她依稀记起似乎从诸皇子来探病那日起,他就不再穿他素日常穿的玄色衣衫的。那日前夜她梦到了前世的一些事。封宜,那夜她梦见了封宜,她还在梦里责怪封宜穿黑色系衣服来的。或是,她在梦里说了什么梦话,被他听了去?
不管是为了什么,也不管他是不是为了她换了装束,她却是喜欢眼前这个明媚温润的青年的。
“阿嚏!”青年手遮口鼻,适时的打了个喷嚏。
让云深凭空生出些愧疚来。可还是嘴硬的道:“大夏天的,不过泼了点凉水,就致染了风寒,身体是泥捏的么,这样弱?还是故意穿着湿衣服在晨风里吹了很多时候,染病好博我可怜的?”
上官曦明幽深的眸子豁然明朗,嘴角上挑着,因风寒说话声里有些鼻音,十分好听:“倘或博你可怜这样容易,那我该在晨风里多站些时候的。”
云深白了他一眼,“说的好像我心硬如铁似的。”心硬如铁的人接着吩咐花拂:“去小厨房里烧一碗浓浓的姜汤来,记得,姜要多放……罢,还是我自己亲自去吧。”大约觉得这个殷勤献的太露骨,脸难得的红了一红,自我安慰般补充道:“今日握了一天的笔杆子,我不过是要去厨房活动活动筋骨,你不要多心。”
上官曦明配合的点点头:“嗯,厨房确然是个活动筋骨的好地方。”
这样一个难得的表心扉的好机会,花拂自觉聪明的没有去和主子抢。看着主子和尚曦公子一前一后往小厨房踱去,站在廊檐下眺望的花拂窃以为,连背影都这样和谐,主子的眼光实在是好。
主子的眼光不论何时都是好的。
远远的自月亮门那边转出一列身影,一列的身影皆是锦衣华裳,气度不凡,花拂手搭凉棚眯着眼依稀辨出,一列人员里不仅有三皇子大公子这样的稀客,还有太子殿下和上官月明公子这样的贵客。近来这些人是不是来染月苑来的频繁了些?都很闲么?
此时要在诸位的眼皮子底下去小厨房报个信,委实不妥,花拂只好就地一跪,等着一列的尊神缓步走过来,低头规规矩矩见礼。
太子宁子珏居高临下声音威严:“你主子呢?”
“回太子殿下,小姐正在厨房里煮姜汤。”花拂据实以告。
宁子珏蹙眉:“煮姜汤?煮姜汤干嘛?她染寒了吗?你们染月苑是没有人了吗,让主子亲自下厨煮姜汤?”
“小姐说,握了一天的笔,抄了一天的书,累坏了,去厨房活动活动筋骨。”
三皇子面瘫似的抽嘴角:“这个果然很蓝云深。”
“太子殿下,三皇子,上官公子,大公子,诸位请客厅里稍等片刻,奴婢这就去请小姐。”花拂拔腿就想逃。
宁子珏一语制止:“等等,不必了,本宫过去看看这朵奇葩。”
“殿下,君子远庖厨,还是奴婢去把小姐请过来吧。”
宁子珏狐疑的瞧了她一眼,拔脚往小厨房方向奔去。余下诸位也狐疑的瞧了一眼花拂,跟上宁子珏的脚步。蓝松在最后,压低声音:“她又搞什么鬼?”
花拂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了。叫她怎么说?抿抿嘴唇,站起身来,越过蓝松身边,风一般往前追赶,无论如何,冒死也得提醒小姐一声。
为什么是冒死?花拂心里小小的顿了一下,其实她也不甚明白,只是直觉的这几位并不像表面上那样和小姐和睦,尤其是太子殿下和大公子。
离得小厨房还有十几步,花拂仗着胆子扯着嗓子:“小姐,太子殿下来看您来了!”
太子回头瞪了她一眼,眼风似刀,花拂不由缩了缩脖子。
小厨房里有滚滚白烟冒出,人却没出来半个。
一行人堵到厨房门口。不大的厨房里,白烟缭绕,白烟之中亭亭玉立了两个身影,一个手执托盘,托盘里一碗浓郁的姜汤,一个手执汤匙,轻啜了一口,品评:“太辣了。”
云深斥道:“喝姜汤哪能像你这样,品茶似的。本来就是辣的,要一鼓作气喝下去。”
宁子珏铁青了脸,“蓝云深,你这是在做什么?”拧眉打量了一眼仪表堂堂的上官曦明,不晓得是嫉妒他的风姿了还是怎样,语气更坏了:“这位公子又是哪位?”
“回太子殿下,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阿曦。”云深代为回答。
上官曦明淡然的代云深回答道:“如太子殿下所见,我染了风寒,她给我熬了一碗姜汤驱寒,我正在喝姜汤。”
“本宫自然是晓得你们在干什么。你不用回答的这么细。蓝云深,今日一天的规矩算是白学了吗?”
云深稳稳端着食盘,屈膝一礼,委婉的清声道:“见过太子殿下,见过三皇子,大哥,师兄。太子殿下何出此言,真是让云深惶恐,云深究竟犯了什么错,请太子殿下明示。”
云深用行动表示,今天的礼仪并没有白学。
宁子珏抿唇瞪眼,甩袖厉声:“你错在哪里自己不知道吗?看来规矩果然是白学了!教习嬷嬷今日不是让你抄诵许多规谏女子德行的书籍吗?你是闭着眼睛抄的么?”
显然不打算买云深的账。
云深感到十分无语。本以为抄那些劳什子《女宪》之类的书,是金殿上那位满腹机诡的老皇帝的主意,没想到却是眼前这个年华正盛的青年太子的主意。
这真是个让人不能不肃然无语的青年。
上官曦明挡在云深面前,依然语气淡淡:“规谏女子德行?本公子好歹也是她的救命恩人,为救命恩人熬一碗姜汤,这有什么不妥吗?”
宁子珏眯起眸子,“哼,尚公子好大的脸面,染月苑有的是婢女,却让尊贵的蓝府嫡女为你亲自下厨房,尚公子这分明是欺人太甚!”
上官曦明淡漠的瞟了宁子珏一眼,顺带瞟了门口诸位一眼,嘴角一挑,话语温凉:“欺人太甚吗?尊贵的蓝府嫡女吗?我记得早上宫里来的奴才们都能命令她做打水这样的粗活,下个厨房而已,算什么欺人太甚?”
上官曦明这般明显的指责,在场诸位皆是眼明心亮的人,早听的明白,明白之后心里全是震怒,但诸位里唯太子出声怒斥:“这帮狐假虎威狗仗人势的奴才。”将用人不明的尴尬掩饰的十分密实。
云深眼神巴巴的,拿捏出一副十分惹人怜的态度来,温声道:“嬷嬷们都是责任在身,教不好届时怕是要受罚的,太子殿下就不要气怒了。”话锋一转,岔开话题:“不知太子殿下今日来,是为考问云深的功课,还是另有他事?”
不过是些听命于人有点狗仗人势的奴婢,她并不欲在她们身上过多纠结。至于宁子珏的来意,她也不相信他带了好几位尊神般的人物来只是为了考问她的“功课”。
宁子珏余怒未消,发又没脸发,咽又咽不下,只能生受了,语气不甚善的道:“本宫听说昨夜你被人袭击了,所以特地来看看。你无恙就好。”
云深一怔。这件事除了她与孟氏,以及幕后之人,并无第二人知晓,在蓝府更是一点风波也没激起来,竟然传到了太子的耳朵里,却是意味着什么?云深暗暗思忖,若非这事和他有关,便是他有眼线在府中,且这眼线还是位很有水准的眼线,连她都没有发现。
但倘或太子确系幕后之一,又为什么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此黑暗下所为之事曝出来?为了试探于她?是他太愚蠢?还是他城府极深?
云深一副惊愕的表情,“太子殿下从何处听来的此事?”
“适才经过紫玉的住处,听紫玉说起的。二妹妹,你回府不过几十日,成日惹是生非不说,现在这是又惹上了些什么歹人,居然暗夜行刺!”蓝松沉声。
云深怒了,横眉冷对蓝松的指责,“哥哥又怎知人是冲我来而不是冲别的什么人来的?毕竟偌大的蓝府,谁知道都藏了些什么人,什么秘密!”
“不是冲你,难道是冲几十年不出府门的母亲而去的?” 惑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