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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世昌飞身上寨,把马武寨翻了个底朝天却没发现陈卿的影子,他气急败坏,把气撒到俘虏身上,堂堂一个七品县令,一个文官居然拿起砍刀当场砍死二十多名俘虏,追问他们陈卿的下落,凡是摇头不说者当场诛杀,结果等他杀到第三十个人时还是没有陈卿的消息,郝世昌一怒之下下令将所有俘虏从悬崖上扔下去,众青羊兵士这才慌了。
有个兵士为了活命,爬到他膝下给他提供了一个消息:“陈卿的夫人两天前刚刚给他生了个儿子,那孩子被一个女的抱走下山逃命去了。”郝世昌闻言眼睛里冒出一团火焰,当即下令他的兵士,沿着所有山道全力搜索,捉拿到陈卿者重赏,有捉拿到陈卿儿子的,赏赐加倍,他要亲手掐死这个孩子,为他自己的儿子报仇。
下完命令后,他一双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地上黑压压的俘虏,命令兵士把他们赶到悬崖边全部处死,一个不留。俘虏们一看命要没了,群起开始反抗,郝世昌的人又杀了上百人,鲜血染红了整个营寨,直到翟瓒上来才及时阻止了这场血腥屠杀。
看到现场那个惨样,连这位久经战阵见惯了生死的武将也经不住呕吐起来,心里暗暗感叹“人说这文人最是得罪不得,别看他们平日里满嘴的仁义道德,真要狠起来那真是十个武将也比不上啊,这郝知县,比老子可是狠多了。”
在投降的一群俘虏中,便有陈奉的影子,他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兄弟们被俘被杀却出奇的冷静,因为他察觉到这个郝世昌看来和他大哥有过节,不然下手不会这么狠,他更加默不作声,他和其他人一样被绑了起来,随后翟瓒赶到阻止后,才命人将所有俘虏押下山去。
陈奉一下山就开始骂骂咧咧,直说自己是青羊军的副帅,押解兵士们大喜,捡着宝贝似的把他押去见自己的头领,陈奉被几个兵士抢着押到一处山脚下官军的营帐中,他见里面几个将领顶盔着甲正在谈笑风生,周围还站着十几个兵士护卫,这整个大营周围也都是官兵。
他觉得时候到了,大笑几声,突然用牙齿咬开上衣,里面竟然绑着一捆火药,说时迟那时快,在众人惊恐的眼神中,他弯下腰去用牙齿抽出火药上的引线,疯一样的冲向他们,只听得轰的一声响,整个大营被炸了个底朝天,营中将领和周围兵士死伤惨重,陈奉自己早已是灰飞烟灭,尸骨无存。
和陈相不小心被乱军践踏而死这样窝窝囊囊的死法不同,陈奉从小喜欢看戏,他觉得英雄人物活就要活的痛快,死也要死的壮烈,他不会投降,不会认输,即便死也不能就那么悄无声息的死,大丈夫生亦何欢死亦何惧,要死也该是轰轰烈烈、惊天动地!
这一次他做到了,他的身体和灵魂都留在了这片土地,永远的,谁也没有办法将他和这里,再分开。
随后,匆匆赶来的翟瓒和郝世昌望着营帐那一团冲天之火,吓得面如土色,腿脚不住打颤,整个人都瘫了下去。
次日一早,翟瓒也下令全军搜索陈卿,谁能找到陈卿连升三级,赏银五百两。一听说有这么高的奖赏,兵士们也顾不得连日来的疲惫了,兴奋着向周边跑去,都期待着幸运之神能降临到自己头上。
周围四面八方参与围攻马武寨的各路指挥听说寨子已破,正在互相道喜,眼瞅着酒席都要上来了,听说青羊军主帅陈卿还没归案,都觉得是个立大功的好机会,酒也不吃了,纷纷率兵前去搜索捉拿陈卿。
只有分巡冀南道佥事陈大纲,坐在营帐中,在向潞州知州周昊和山西巡抚王应鹏写战报“青羊贼匪,为祸多年,纵横三省,罪行累累,今赖皇上英明神武,三军将士用心,乱匪已被诛杀殆尽……为今之计,一是要抓获陈卿解送京师,二是要将俘虏妥善安置,防止脱逃再生事端……”
他一篇战报洋洋洒洒写了两千多字,又仔细翻来覆去看了一遍,正要折起来让人送出去,忽然看到外面两个兵士赛跑般的冲了进来,齐声报道:“大,大人,好事,好事。”
一个兵士刚说出一句,另一个兵士抢先上前一脚把他踹翻在地,向前跑两步道:“大人,那贼匪陈卿,陈卿,他……”他显是过于激动竟然一时忘词,被后面挣扎着爬起来的那个兵士上前一把拽倒在地。
“恭喜大人,贺喜大人,贼首陈卿前来自首了,就在门外。”他俩都还没说完,营帐的帘幕已经被掀开,进来另一个兵士急匆匆报道。
陈大纲初听得一阵惊喜,正要冲出去又怕是有人诈称陈卿,他整整衣服,神色一定,走出账外,果见一人头戴一面青色头巾,上面绘着山羊图案,身穿一件灰布棉衣,身形俊朗,仪表不凡,只是脸堂黝黑发亮,他傲然站在门外,虽然自缚着双手,形容憔悴,却丝毫无法掩饰他的风度神采。
陈大纲看过陈卿的画像,也查过陈卿在王府时的资料,乍看第一眼便觉得此人定是陈卿无疑,及至走到他跟前,问他几句:“你为何要来自首?”
陈卿道:“时至今日,抵抗无益,我不想再看到更多伤亡!”
陈大纲问他:“你说你是陈卿,可有什么证据?”
陈卿冷笑道:“我自己就是证据,你把我交上去,自然有人认得。”
陈大纲大喜,当即命人把陈卿拿下。
自首的这个人,的确就是陈卿本人。
他表面答应云娇陪她下山,其实不过是安她的心,想让她活着而已,刚下山走了三个多时辰,眼瞅着已经把后面的官军甩得老远,陈卿密令身边兵士不论如何一定要把云娇安全护送到常军山。他自己则不辞而别。临走前告诉兵士,如果云娇问起来就说他忘了取一样重要的东西必须返回山上一趟,让他们先走,自己马上追上来。
其实早在下山那一刻已经决定去自首,他觉得时至今日官军仍然攻势凶猛肯定是因为他还活着,也许只有他死了或被捉了,官军以为大功告成了也就慢慢撤兵了,这样其他人还能有活的机会。
他打马朝着回来的路上狂奔,走到马武寨不远处,远远便看到寨上火光冲天,他大感不妙,扔掉马匹,沿着小路飞奔而上,恰好遇到逃散的兵士才知道马武寨已经被攻破了,官兵四处都在捉拿他,陈卿瘫倒在地,仰天长叹。
思索一阵后,他觉得自己更该去自首了,他一日不自首官兵就会四处出击兴师动众的去捉拿他,绝不肯罢休,那他的孩子和夫人都可能跟着遭殃,只有他被捉了官军才会死心,说不定能为逃跑的人多争得一线生机。
他下山之前便仔细看了地图,知道这条路山下不远处便是陈大纲的兵营,自己这份大功不如送给这个本家,听说他还是分巡冀南道佥事,就是王琳之前的那个位置。陈卿感慨连连,一切似乎都该回到这原点,于是他选择了成全陈大纲,也成全他自己。
果然陈大纲得到陈卿后,当即令兵士敲锣打鼓,庆祝胜利,同时告给各军指挥,匪首陈卿已经落网,即日送往潞城。很快,各军指挥鲍鼎、翟瓒、杨朝凤等人先后飞马来查看,见那人果是陈卿,一边嫉妒的离开,一边下令撤回了撒出去的追兵,鲍鼎随即代表鲁纲宣布:“匪地已平,匪首已捉,我等不辱使命,即刻班师!”
“将捕获的所有俘虏,老弱病残和妇女先集中到青羊里关押,其余的青壮男子,送到壶关、潞城、潞州大牢,着大军严加看守。”鲍鼎下令道。
很快各路大军开始打扫战场,押解俘虏,填埋尸体忙的不亦乐乎,一时间青羊山下旌旗猎猎,军乐奏响,鸣锣开道,一辆辆马车载着军资器械得胜而归,大小官员欢声笑语,弹冠相庆,大家都巴不得立刻离开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在他们看来,这地方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
陈大纲说他要着急去潞州城给巡抚大人汇报战况,于是告别鲍鼎等人,先行一步了。
他们沿着谷堆地迤逦来到了旁边的寺头村,刚好遇上奉知州周昊之命前来慰问劳军的潞州同知王正宗。得闻青羊山已平,匪首陈卿已经落网,王正宗激动的握着陈大纲的手,感慨道:“千古奇功,千古奇功啊。”
陈大纲谦虚道:“哪里哪里,这些日子以来也辛苦王大人了,每天不辞辛苦翻山越岭的给我们运送粮草,保障了将士们能够安心杀敌,若说这是大功,王大人也有一半啊。”
王正宗连忙表示不敢当,他曾是御史出身,因犯了过被贬谪到潞州做了个同知,深谙官场之道,借机恭维陈大纲道:“陈大人此番率领我潞州士卒,不辞辛苦剿灭叛乱,先解潞城之围灭贼匪头目秦彪等人,又首夺风门口捣毁贼匪南大营,此番又擒得匪首陈卿,桩桩件件实在是居功至伟,可喜可贺。本官在朝中还有几位御史朋友,陈大人此番大功我必亲自写信给他们,让他们多多奏明皇上,陈大人年纪不大便有如此功绩,未来前途不可限量啊。”
陈大纲做出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赶忙拱手道:“如此陈某实在是谢过同知大人了,大人举荐之功,大纲我必定没齿难忘。”
王正宗捋捋胡须道:“哪里哪里,大家同僚一场,理应互相帮忙才是。这个不过话说回来,本官这几日为着你们这战事也是日夜奔波,好几天没睡个安稳觉了,其中辛苦,陈大人来日见了巡抚大人可千万也记得为下官美言几句啊。”
陈大纲立马会意,拱手道:“明白明白,好说好说!”
这时王正宗看着前方一座山岭道:“陈大人可知,那山头叫五龙垴,我这几日来往此处听当地百姓说,那山头之下依崖雕造有一通体魄雄壮的大碑,面向东南,百姓们私下称呼此碑为三晋第一碑,不仅视其巨大,还因为这石碑年代久远,却不知何故,磨好的碑面却从未刻过字。”
陈大纲歪着脖子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奇怪道:“这倒蹊跷,年代久远,刻好石碑却不著一字,可惜!要不咱上去瞧瞧?”
王正宗正有此意,欣然答应,于是陈大纲吩咐兵士严加看管陈卿,自己则和王正宗两人去看那石碑去了。
他们沿着寺头村背后的山间小道七扭八拐往上攀登,但见四下山野苍茫,道旁荆棘丛横,乱石嶙峋,陈大纲越走越有劲,再看王正宗不时回头看看山下,吓都要吓死了。
见陈大纲挑衅似的看着他,王正宗微闭双眼,装作什么都不怕的样子,指着道旁一块巨大浑圆的立在一个拳头样石条上的石头道:“你看这石头,生得好不奇怪,像是守望着什么,又像是在诉说着什么,这天地造物,当真是鬼斧神工,绝了!”
两人互相搀扶着好容易才到了那山顶,抬头看去,果见前方一处山崖前立着一座大碑,走近了看,那碑通高三丈、宽足有丈五,螭龙方额,原刻字迹荡然无存,只有碑体下部刻有一篇铭文,尚能看清是“北宋大观丁亥年,济南朱进忠,以尉事受檄届此,命义僧踏曲径观大石,迟留累刻”的文字。
陈大纲左右端详良久,很内行地推测道:“通观此碑规制,应是非秦汉以下之物也。”
王正宗道:“我也打听过附近山民,有个老人说,此山东南下原有一座妙轮寺,建于北魏年间,如今已经残破不堪,寺内有一碑刻上图案和此碑北面所刻图案相同,推断此碑为北魏旧物,当年有人刻好本来是想写什么的,估计是遇到了什么不可知之事,不得不暂时搁置,没有写成。”
陈大纲仔细看着,点点头,此番他刚大破青羊军,兴致正高,大声道:“管它是何年何代何人所制,既然已有古人在上面刻字涂鸦,这碑已经毁了,也不在乎我们再多写几个字吧。”
他想起了史书上说,当年西汉大将霍去病大破匈奴,登狼居胥山筑坛祭天以告成功之事,今日自己大破青羊贼匪,也是大功一件,不如就以此记之,千百年后也让后世之人知道他陈大纲的功绩。
王正宗也有此意,恭维几句:“陈大人若肯留字刻碑,也是这碑的造化了。”
陈大纲哈哈大笑几声,从腰间拔出佩刀,沉思片刻一笔一划写道:
“陈卿造反,累岁靡宁,两败官兵,人心悚惧。余以新任,即委分巡,初尚抚捕,继协同级。率师共剿,火牛火箭,用效田单之能;神弓神枪每窥诸葛之巧。况建望楼于四角,威乃彰闻;又鸣更鼓于中央,军民胥悦。是以撄锋者少,投降者多。陈卿委命而来,我师全胜而返。欲记岁功,敢勒丰碑。”
书毕,他得意地左右晃晃脑袋:“怎么样?本官可是献丑了。”
王正宗看着自然是赞不绝口。又见他他端端正正书了落款:“嘉靖七年十月十一日奉钦依督兵山西按察司分巡冀南道庆阳陈大纲题。”
刻完字后,陈大纲看了几遍,哈哈大笑几声,又回头张望几下,才满意的下山离开。 潞府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