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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武寨危崖高耸,势控霄汉,站在寨顶看去,风急云低,四周绝壁孤峰,山体如削,岩洞遍布,鸟兽飞绝。
残阳如血,染红了整个天幕,映照着山寨也是一片血红,青羊军一个个精疲力尽的看着着火烧般的天空,感觉那天上燃烧着的就像是自己的血液。
夜幕降临,陈卿两只眼睛困涩着看着一排排兵士半躺在冰冷的地面,有的在打盹,有的已经彻底瘫软了下来,更多人则是穿着单薄的衣衫用力的抬起伤痕累累的手臂向他表达着一贯以来的敬意。
山下官军的进攻暂时停止了,不知是累了还是又在想什么别的主意。山上上下到处是横七竖八的尸体,被冷风贯入却再也没有了知觉。
陈奉声音沙哑着跪在地上:“大哥,咱们顶不住了,你快走吧,现在逃生还来得及,我身边有几个善于攀岩的壮士,他们会用绳索将你和嫂子从悬崖上一个个系下去,到了山下找一条官军防备最弱的地方,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陈卿微笑的摇摇头:“要死一起死,我绝不会扔下大家不管的。”
陈奉再三相劝,陈卿只是不听,陈奉脸一拉道:“哥啊,你糊涂,官军要的人是你,你才是我们青羊山的根,是我们青羊军的魂,他们不抓着你是不会罢休的,你在一日,大家就多一分危险,官军人人抢着要你的命,会不断的加大攻击。兴许你走了他们反而会减轻对这里的攻击,咱们这里山多洞多,你带上点粮食找一处洞穴躲起来,躲它个十天半个月,只要老天肯下一场雪,官军又抓不到你,天寒地冻之下说不定会退兵,咱们兄弟们还有相见的一天啊。”
陈卿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仔细想想还真的有几分道理,他思索一阵回到一个石屋中,远远便听到云娇发出的阵阵哀嚎声,口中喊着儿啊儿啊的,他知道他这么做对不起她,心口一阵疼痛,进屋后默然不语,只是抱着声音已经嘶哑的她不住的落泪。
云娇忽然不哭了,一双泪眼看着他:“当家的,是不是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了?”
陈卿不想瞒她也知道瞒不住她,轻轻的点了下头。
“云娇,我来是想告诉你,我们现在并非完全陷入绝境,山下还有一条路,我让人四下查看了,因为比较隐蔽,官军都没有注意,几乎无人防守,我想乘着夜色把你送下去,找个农户家好好养起身子,然后等我去找你团聚。”
云娇看着他不自然的样子,马上问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你走我就走。”
陈卿眼睛闪烁道:“我肯定也会去,得过两天,我把这边的事情都安顿好了,交给陈奉,我就下去,陪你。”
云娇虽然身体很虚弱,陈卿的一个表情一个动作还是瞒不过他,闻言一把把他推开道:“陈卿你骗人,你骗不了我的,你是想战到最后一刻是不是。我走了你就可以放心的陪你的兄弟们在这里了,直到死,是不是?你休想骗我,你个大骗子,你骗不了我。”
陈卿颤抖着声音道:“不,不,我没骗你,真的,我已经和陈奉都说好了,我还有中军大营三百兵卫,他们会护送你们下山,然后我随后就过去找你,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什么时候不算数了?”
云娇摇头道:“不,你是个骗子,从一开始你就是,现在还是,你可能自己都没注意过,你骗人的时候眼珠子会闪,哪怕就是几下,我都能察觉出来,这次你又闪了,你肯定是在骗我,把我骗走然后自己留下来,我走了你就再也不回来了是不是。”
陈卿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听到她这么说还是忍不住掉下眼泪,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忽然脸色一变道:“我这次没有骗你,都这个时候了我闲着了要骗你。你今晚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等下我就叫人把你们送下山,敢给我回来,我打断你的腿!”
云娇也不是吃素的,用力瞪他一眼道:“怎么着,你陈大帅现在耍起威风了?我告诉,老娘早就说过,嫁给你这个骗子,我就愿意被你骗一辈子,你生我陪你一起死,死我陪你一起死,想把我一个人留在世上,门都没有!”
陈卿怒目道:“石云娇,你别以为这些年我宠着你,你就没大没小,你也读过那女戒女则,该知道我不仅是什么大帅小帅,更是你的丈夫,这个家我说了算,今天你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来人!”陈卿冲着门口大吼一声。几个中军兵士进来道,“大帅有何吩咐。”
“把她,把,把她给我绑,绑了,放车子里,带下去!”
兵士们愣怔一下,看着炕上虚弱的夫人,正要上前,云娇霍地起身,拔出一个兵士随身带的腰刀往脖子边一横道:“谁敢动我一下,我现在就死在这里!”
陈卿一看吓坏了,这个夫人性子烈他是知道的,如今她刚生产,情绪本来就不稳定,可别真做出什么傻事来。
他赶忙上前几步,蹲下身子道:“夫人,夫人你别生气,咱有话好好说,好好说,你先把刀放下啊。”
云娇一双杏眼瞪着她,娥眉紧蹙道:“你别逼我,今天我把刀放下,明天你再骗我,我一样可以了结自己,不姓你就试试!”
陈卿无奈的笑笑,示意兵士出去,又好言安慰几句,这才作罢。
夜风强劲,松涛悲鸣。
陈卿走出那屋子,又去了路瑶的房间。
他推门而入,见路瑶正抱着女儿睡着,正要摇头离开,路瑶已经醒了,示意他出去说话。
两人并肩站在一处山头看着天边皓月当空,星光闪烁,一颗流星从天边划过,划出了一条美丽的弧线,不知坠落何方。
多少年了,陈卿终于再一次揽住路瑶的肩头,把她的脸埋进自己的胸口,任泪水浸湿了衣衫。
“路瑶,你还年轻,不要这么傻,带上孩子,你们走吧,走的越远越好,趁现在还来得及,不然再过两天这里万劫不复,那真是后悔也来不及了。”
路瑶挣脱他的怀抱,嘶吼着:“行啊,可以啊,我走,那你呢,云娇妹妹呢?你们要不要一起走?”
陈卿道:“云娇刚刚产子,身体虚弱,一时走不开,我们明晚就出发。你先走,我们很快就会追上。”
路瑶冷笑道:“是吗?妹妹身体虚弱,更该有人照顾才是,我不如留下来照顾她,明天一起走,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不,不用你照顾,她身边有好几个营中妇女照应着,不在乎多你一个。你听我的,今晚就走,带上咱们的女儿,一起,到了山下先安顿下来,回头我们就过去团聚。”
路瑶看着他冰冷的面孔,一副诀别的样子,已经明白了什么。她知道这些年,在陈卿心里,自己只是个名义上的妻子而已,他对她远没有对云娇甚至死去的锦儿那样的感情,但这小女子却是一如既往的爱他,那种感情和小时候一样,哪怕他对她始终那么冷淡,哪怕她好像从未住在他的心上。
“陈卿哥,我不走,女人家三从四德,我也懂,但我更懂得一个女人该为自己的男人活着。如果他的男人不在了,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我不走,我知道你也不会走,云娇会陪着你,我也会,我不想活着的时候她就霸占着你,死了你还不是我的,我不,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我绝不苟且偷生。”
陈卿这些年从未听她说过一句对云娇不好的话,头一次听没想到却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怒了,两个女人一样的傻一样的天真。云娇太烈我暂时拗不过,你个小丫头,我就不信也拗不过,此时此刻他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干脆用激将法。
陈卿狠狠的道:“袁路瑶,你给我听着,你就是个傻女人,是真傻,你应该明白,我当初娶你不过是为了让父母高兴,也让自己尽快走出对锦儿的思念而已,我对你从来没有夫妻那种感情,在我心目中云娇才是我的妻子,你不是,你只是个小妹子,我陈卿根本没有把你放在心上,你为了我根本就不值得。此时此刻我自身难保,我不想让一个自己不喜欢的女人留在我身边。你走,马上走,走的远远的,只当从没认识过我,去外面找一个真正对你好的人,过你自己的生活,走吧,快走开!”
路瑶听着果然难受的紧,脸色一变,泪水哗啦啦掉下来,她咬着嘴唇道:“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这些年你就没好好看过我。陈卿哥,我知道我连那个死去的锦儿甚至那个你都没有怎么相处过的洁茹,在你心中有份量。这些我都知道,可我还是假装不知道。如果可以,我愿意这辈子都这么糊里糊涂的爱着你,守着你,可你为什么要告诉我,为什么就不能让我继续糊涂下去?”
“你知道就好,从小到大你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着我,我最多只是把你当个妹子看待,我跟你之间没有男女之情。所以你对我根本没必要有任何约束,任何责任。你从来自由,自由的来自由的去,是我陈卿对你不住,你对我没有任何亏欠。
“你走吧,赶快走,我不需要你,活着不需要,死了一样不需要你陪着。”陈卿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番话,这些年他太清楚路瑶的个性,这个女子认死理,她认准的东西九头牛也拉不回来,不这样让她死心,她是不会离开自己的。
路瑶哭的更大声了,呜呜咽咽,周围的兵士远远听到,知道这是大帅自己的家事也不敢过来问。
这时房间的门开了,小陈锦揉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看到母亲哭的伤心欲绝,哇的一下子就哭了,边跑到她身边边喊着:“娘亲,娘亲你怎么了娘亲,娘亲不哭,娘亲不哭!”
她一声声稚嫩的声音哭喊着,把陈卿的心都快融化了。
这时路瑶忽然抱起孩子,帮她擦拭下眼角的泪水,痛哭道:“锦儿,你爹不要咱们了,他不要娘和你了。咱们走,咱们回去,去一个没有他的地方。”
陈卿心疼的厉害,但终于听到她说要走了,还是觉得自己的狠心没有白费。
没想到,很快,他就看到路瑶抱着孩子走到身后一处悬崖边上,陈卿觉得有什么不对,正要大声呼喊,已经看到路瑶对他投来的深情一瞥,流着泪对着陈卿决然道:“相公,我再最后喊你一次相公,不管你爱不爱我,有没有爱过我。请记住,明年的今天,给我和孩子,烧个纸!”
说罢她抱着孩子向身后的悬崖纵身一跳,陈卿疯一样的跑过去,一切已经都来不及。
“不,不,路瑶,路瑶你为什么这么傻,我那都是骗你的,激你的,你怎么这么傻啊,你个傻女人,为什么,为什么!”他瘫倒在地上捶胸顿足,声嘶力竭的咆哮着,眼泪如汪洋瞬间便将他整个淹没。 潞府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