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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得跟周先生你问个明白才行。”
文刀说完，看着周毅，等待着周毅的回答。
周毅略略沉默，没接下这个话茬，“文哥，我想听听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
文刀摊了摊手，“我说过，我是支持你的。”
“这个我明白。”周毅摆摆手，“我说的不是支持不支持我，是想知道你对这件事情的看法。对于我拿出的那个办法，你怎么看？”
上午在云天酒店议事的时候，周毅把宋家内外合作抱团的计划拿到了台面上，文刀当即表示支持。
对于这一点，周毅并不意外。金叶寺一会之后，文刀的态度、立场已经十分鲜明了。周毅提出一件事情，他肯定是会支持的。
现在文刀来问周毅的真正心思，周毅也正好想听听文刀到底是怎么看待这件事情的。
“难，很难。”
文刀沉声道：“自从宋爷成了江城道上的头一位之后，我们这帮跟着宋爷一起混起来的老兄弟们，也都有了各自的地盘、生意。虽然宋爷有什么话传过来，我们都全部照办，但这种情况毕竟是少数。多半时候，还是我们这些人各自办各自的事情。”
看看周毅，文刀说：“周先生看过史书吧？”
周毅微微点头。
文刀点点头，“既然看过史书，周先生就该知道，有些朝代中，有些人被称为‘藩王’。我们这些……哈，元老吧，就是宋爷这位黑道龙头分封的一个个‘藩王’。”
“周先生你拿出来的那个办法，是要把宋爷分封出去的地盘、权力都收回来。这种举动在历史上也有对应的词，叫做‘削藩夺权’。”
周毅含笑点头，“文哥这个说法还真是贴切……我粗略的读过明史，明朝的建文帝就想削藩夺权，将全部权力都掌握在自己手里。但是这事儿他没办成不说，还被他叔叔朱棣收拾掉了。”
文刀微微点头，又摇了摇头，“周先生，你不是明朝的建文帝，现如今也没有朱棣……我这么说，是因为你要做的这件事情实在太难。”
“那些不认可你的办法的人，好不容易掌握了自己的地盘、生意，平时也不用听别人的命令，看别人的脸色。现在因为一个白亮，就要他们放弃这些？联成一体，抱成一团，的确是一件好事，免得被人各个击破，但是他们看着自己手里的利益，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放手的。”
“难……难啊，周先生。”
文刀看着周毅，微微摇头：“这件事情，比选出一个接掌宋家、接掌宋爷的位置的人都难的多。要做成这件事情，除非是宋爷亲自出面，才能让所有人都心甘情愿的照办。”
“文哥说的是。”周毅点着头，“宋爷来做这件事情的话，肯定是易如反掌……但眼下宋爷不是不能出面么？没办法，这件事情只能由我出面了。”
文刀点了点头，没接这个话茬——宋如晦到底是怎样一个情况，他是清楚的，此刻也不用再次说破。
“所以，我就想问问周先生。”文刀不解的看着周毅，“为什么非要做这么难的一件事情呢？”
“原因么……”
周毅看看文刀，笑了，“文哥还记得咱们在金叶寺碰面那次么？当时白亮也过来了，你还记得他说什么了么？”
“白亮……”
提及白亮的名字，文刀的脸色阴沉了几分。
“说实在的，我不喜欢白亮这个人。”文刀面色阴沉沉的，“他说了什么……他嘴里没什么实话，我也懒得去记。”
周毅笑着点点头，“白亮那天的确是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但是有一句话，我觉得不是假话。”
“他说，”周毅收起笑容，盯着文刀：“卖白面儿的人找上了他，要跟他谈生意。”
文刀一愣，然后摆了摆手，“白亮说的话，不能当真啊，周先生……”
“其他的话或许不能当真，这句话应该不假。”
周毅摇了摇头，“我手里有很确切的消息，江城之外有一群卖白面儿的贩子，想要进入江城。”
“他们不可能进得来。”文刀的话说的斩钉截铁，“江城道上不沾白面儿，这是宋爷立下的规矩。谁碰白面儿，谁就得死。”
“宋爷这条路走不通，他们可以走其他人的路，例如位居宋爷之下的白亮。”
周毅点上一支烟，顺手递给文刀一支：“白亮的路子走不通，他们还可以走其他人的路子……规矩虽然是宋爷定下来的，但宋爷眼下不能出面理事，又不断在传宋爷即将退位的消息，宋爷这个规矩就算是铁打的，现在也松动了。”
“眼下江城道上是没有大乱，江城之外的人就算是想要插手，也找不到机会。但如果江城道上乱了呢？”
“或者是因为宋家内斗、分裂，江城的黑道势力有了重新洗牌的机会；或者是某些人和那些白面儿贩子们达成了交易，举起了大旗……”
周毅轻轻的叩着桌子，“一旦江城道上大乱，城外的那些白面儿贩子就会趁机进来。如果江城道上迟迟不乱，那些非要攻入江城这块地盘的白面儿贩子，也会制造这样一个机会。”
“那个时候，等我们都因为江城道上的乱局而手忙脚乱的时候，那些白面儿贩子正好趁乱进入江城。等我们处理完乱局，反应过来，他们就已经在江城里扎下了脚跟，想要再把他们清理出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
周毅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望向文刀，“那个时候，怎么办？”
文刀呼吸沉重，沉默不言。
“那个时候，江城黑道，就由那些白面儿贩子们说了算了。”
周毅摊了摊手，“在道上混的，有几个不是为了钱？即便不是为了钱，那养着手下的人手、打点各方面的事情、给手下的兄弟拿医药费甚至安家费……这一件件都是花钱的地方。就算是不为了钱而混，也得混出钱来，否则根本就混不下去。”
看看文刀，周毅问道：“文哥，这一点我没想错吧。”
文刀点点头，认同了周毅的说法。
“白面儿贩子在江城里出货，同时也会跟其他愿意合作的道上人物合作，铺开出货的渠道。而那些和白面儿贩子合作到人，就能借着这个机会狠赚一笔。”
“有了钱，就能养着人；有了人，就有了去撬别人的地盘的本钱。其他不做白面儿生意的道上人物虽然也有钱，但是有生意，能比白面儿生意更暴利、客户更稳定？做白面儿生意的人，会在很短时间内拥有更多的钱，更多的人，这是其他人都比不上的优势。”
“做白面儿买卖的势力逐渐壮大之后，就会去挤压其他人的生存空间。不想被挤压怎么办？那就只能也去做白面儿生意，否则相比对手就失去了一个重要的财源。”
“那个时候……”
周毅平平的摊开右手，“白面儿贩子手里掌握着货源，就等于是掌握着其他人的财路。这生意给谁做，谁就能快速壮大，拥有更多的人手、地盘。这生意不给谁做，那个人就要被其他人疯狂的挤压生存空间。”
猛的将右手一翻，周毅语调转冷：“到那个时候，江城黑道上不是这些白面儿贩子说了算，又能是谁说了算？不听白面儿贩子的话？他可以让所有和他合作做白面儿生意的黑道势力联手，把那个不听话的人给解决掉。”
“到那时候，什么白亮啊，宋子孝啊，宋子义啊……黑道上的什么又名有号的人物啊……如果想要继续在道上混着，就只能做白面儿贩子手下的一条狗。白面儿贩子的手往哪儿指，黑道上的人就得往哪儿动。”
文刀听的额头见汗，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周先生，你说的……不错。”
江湖混老，文刀对于黑道的了解、经验都十分充足。周毅所描绘的前景，是完全有可能——甚至可以说是必然会出现的局面。
“这种局面令人绝望。”
周毅叹了一口气，语调缓和了下来：“不过这种局面有一个前提，那就是白面儿贩子能进入江城，能在江城扎下根，能跟江城道上的某个势力达成合作……只要卡死了关口，不让那些白面儿贩子进入江城，这种局面就不会出现。”
“而要做到这一点，江城的黑道首先就不能乱。至少，如宋家和白亮这样体量的道上前几位的势力，不能在这个时候乱了。”
“宋家和白亮这两股势力不出乱子，其他的道上势力就算是和白面儿贩子合作，要起乱子，宋家和白亮也能瞬间扑灭这种小乱子。”
“白亮的势力很稳固，没有什么内乱的迹象，宋家则不然。”
周毅掰着手指头数着：“权力分散、内斗夺位……眼下的宋家内外，就是一盘散沙，而且还是随时有可能分裂成好几团的散沙。不把宋家内部彻底整合起来的话，宋家在应付‘白面儿贩子进江城’这件事情上不仅没有多少助力，还有可能成为白面儿贩子首选的击破对象。”
“毕竟么，将宋家内外各个击破，就为那些白面儿贩子去掉了一个巨大的阻力。同时，江城的黑道会因为宋家的崩溃而产生一场权力洗牌的动乱，又正好给了白面儿贩子进入江城的机会。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他们没道理看不出来 。”
看着文刀，周毅叹道：“所以，所谓的‘削藩夺权’再怎么难做，我都得做下去。”
“我也不想这么着急，我也想要循序渐进，慢慢的做……但是没办法啊，文哥。”
周毅苦笑了一声，“留给宋家、留给江城黑道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