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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毅说完，点上一支烟，静静的抽烟，不再言语。
这些话是周毅心里的真实想法，却不是能够拿到台面上去说的话。
如果把这些话放到台面上说，说给宋家内外的所有人听，周毅完全能够预料到他们会有怎样的反应：他们会一个个的拍胸脯保证，保证自己不会去碰白面儿生意，保证自己没有任何的异心；他们会愤慨激昂，一个个看起来恨不得立马出城，干掉那些根本不知道位于何处的白面儿贩子；
他们会在表明忠心和态度的同时，劝说周毅，说周毅是想的太多了，也太不信任他们的忠心和底线了。
如果周毅继续坚持，让其他人交出权力，那周毅就是不能信人，不把兄弟们当兄弟看……只要是能够让不认可周毅此举的人保住他们自己的利益，那些人会用上所有的扯皮手段，让周毅的想法和做法看起来不合情理。
整合宋家，对抗毒贩，守住江城黑道不沾白面儿的底线？这些事情又不是他们的利益所在，他们才不关心。
正是因为清楚这些事情，周毅才没有将对文刀说的这些话拿到台面上去说。真是那样做的话，周毅就可以趁早洗洗睡了。运气好的一点，周毅兴许能在梦里把这件事情做成。
“周先生……”
文刀沉默了一阵，有些艰涩的开口，“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那有些话，我也就一起问个明白了。”
“嗯……”周毅点点头，“文哥你问。”
“周先生，你和白亮之间……”
文刀盯着周毅的双眼，“……有合作吧？”
周毅看着文刀，眨巴眨巴眼，无声的笑了笑，“文哥为什么这么想？”
“本来不敢确定，不过听周先生你说了这些，心里就能确定不少了。”
文刀看着周毅，话音低沉：“周先生要整合宋家内外，是为了对抗那些白面儿贩子，是为了守住宋家，不让宋家内乱、崩溃……这些，我是信的。”
“但是，周先生要做到这些，单凭周先生你一己之力还不够。周先生还要在所有人心里树立一个足够强大的敌人，借着这个敌人的形象向其他人施加压力，让他们觉得认可周先生你的想法，放弃手里的权力，围绕着宋家紧紧抱团，是眼下最为稳妥安全的选择。”
“那些白面儿贩子……不行。就算是以周先生你的聪明、手腕，也没办法在其他人心里把白面儿贩子塑造成一个敌人。如果说出和白面儿贩子有关的事情的话，其他人未必会觉得这些白面儿贩子是敌人，反倒有可能觉得这是发财赚钱的好机会，是难得的机遇。”
“于某些人而言，那些白面儿贩子带来的是商机，是发财的机会，根本不是要命的敌人。宋爷定下江城道上不许碰白面儿的规矩，他们心里未必认可，但在宋爷面前只能照办。如果没有了宋爷压着，又有现成的白面儿贩子来做生意……会有很多人想要主动凑过去，做一做这门来钱飞快的生意的。”
周毅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心里暗暗的感慨。
这个文刀，真不是个简单人物。
“白面儿贩子不合适，但是白亮合适。”
文刀看着周毅，继续说着：“白亮么，疯子一个，江城道上没有不知道他的。如果他再干点什么事情的话，周先生你就正好把他树立成最大的敌人。”
“白亮的手腕儿、作风，道上都是知道的。如果被这么一个人盯上了，其中的危险就不用多说了。而周先生这个时候再把你的那个办法提出来，是能得到别人的认可的。”
“而白亮做什么事情，怎么做事情，都要根据周先生你的需要来。如果你和白亮之间没有合作的话，眼下这个局面是解释不通的。”
盯着周毅的双眼，文刀沉声问道：“周先生，我说的对么？”
看着一脸严肃的文刀，周毅无声的笑了笑，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文刀的说法。
文刀所说的话，显然不是他现在才想出来的，必然是之前就有这方面的猜想。现在从自己的话里听出了信息，两相一印证，才把这些话说出来。
如文刀这种江湖混老的人物，稳重严谨是必然的。如果他不是心中确认了自己的想法没错的话，也不会当面说出来。
既然如此，周毅也就没有否认的必要了：不管他承认还是否认，文刀心里都已经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看周毅含笑点头，文刀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叹息似的说着：“漂亮啊……周先生， 你这个手段，骗过了所有人的眼睛。如果不是我在金叶寺见过白亮，我是根本不会往你和白亮暗中合作这方面去想的。”
“两个人明面上打对台，暗地里却是合作关系……打对台的同时，也正好把各自手下的刺头，借着对方的手清掉吧？”
看了看周毅，文刀道：“之前就听说，白亮手下的那个张白脸儿，逐渐的有点抬头的意思，一点都不知道收敛。”
“然后，周先生你就打着宋爷的名义，去踩了张白脸儿的地盘。”
“白亮借着‘张白脸儿招惹了宋老爷子的后辈’这么一个借口，把张白脸儿的地盘送了出去。张白脸儿没了地盘，也就蹦达不起来了。”
“白亮借着周先生你的手，清理掉了张白脸儿……”
文刀盯着周毅，“……周先生你又要借着白亮的手，清理掉谁呢？除了想要在暗地里架空你、掌握旧城区的地盘的蚂蝗，是不是还有其他不愿意交出权力、想要继续拿着宋爷给的地盘做地头老大的人呢？”
周毅笑了笑，语气淡然的说：“蚂蝗想要暗地里架空我，掌握旧城区的地盘……这件事情原来文哥你看出来了啊？”
周毅话里的意思，文刀听的很明白：既然你之前就已经看出来了蚂蝗心怀歹意，那你怎么就对我提起过一个字儿？
“我和蚂蝗是多年的兄弟，他在想什么，我怎么会看不出来。”
文刀叹了口气，“蚂蝗说要把人手调给你一部分的时候，我就大概知道他在想什么。那天散了场之后，我单独找了蚂蝗一趟，想要劝劝他，让他别动不该动的心思。”
“承周先生你信任，我比其他人知道的事情要多一些。所以当时周先生你去踩了张白脸儿的场子，还说白亮暗地里准备对付宋爷，把白亮立成了靶子，我就觉得这件事情没这么简单。”
“说实在的，我是不想让蚂蝗在这件事情里掺和的。蚂蝗虽然有点手腕，有点脑子，但跟让宋爷高看一眼的周先生你而言，他应该还差着一些。”
苦笑了一声，文刀摊了摊手，“他没把我的话听到心里去，终究还是掺和到了这件事情里。”
“蚂蝗的这个心思，我的确是没有跟周先生你提过。”
看着周毅，文刀说的十分坦然：“再怎么说，蚂蝗也是我的多年兄弟。我看着事情不对，劝他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是我这个做兄弟的该做的；除了劝他不要动不该动的心思之外，我没有告诉他任何从周先生你这里知道的消息、推测出来的想法，是为了对得住周先生你对我的信任。”
“再者来说，这件事情周先生你不会看不出来的。既然是这样，我又何必来做这个出卖兄弟的小人呢？”
看着目光坦然的文刀，周毅点头笑笑：“这话说的不错，生死兄弟，的确没有出卖给其他人的道理。”
给文刀递了一支烟，周毅笑着说：“文哥，你别误会，这件事情上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如果我看不出来蚂蝗的这个心思、手腕，那就只能证明我不值得你选择和我合作，这也算是我对文哥你稍微证明一下我的价值和脑子的机会。”
文刀接过烟，凑着周毅划着的火柴把烟抽着，点点头，“多谢周先生体谅。”
“好说。”
周毅笑着摆了摆手，“话说到这，文哥你今天的来意我也算是彻底明白了。您呢，一来呢，是想要问问我到底是怎么想的，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拿出了那个办法；二来呢，应该是想要问问我，会怎么处理那些到最后都不肯交出权力的人；”
“这第三呢……”周毅看着文刀：“您是想问问蚂蝗？”
文刀抽着烟，“您愿意说，我就听听。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
“没关系。”周毅笑着：“话都敞开了说了，再多说一两句也没关系……那些到最后都不肯交出权力，不肯团结在一起的那些人，会被白亮收拾掉。他们中的某一个或者某几个，会成为一个反面例子，让其他摇摆不定的人彻底认可我的办法。”
“就像我说的，留给江城黑道、留给宋家的时间不多了。我实在是没有时间也没有耐性，去一个个的说服他们，只能用点手段了。”
看看文刀，周毅道：“这一点，文哥你应该已经想到了吧？”
文刀点点头，“有蚂蝗的例子在，我差不多能想到周先生你接下来的手段……您能明白告诉我，我心里就有底了。”
“嗯。”周毅点点头，“至于蚂蝗么……其他的我不敢保证，但他的命我是能保下来的。”
文刀闻言一愣，看看周毅，然后缓缓的呼出一口气：“多谢……多谢！”
“文哥客气了。”
周毅笑着摆摆手，“这些事儿说完了，我也有一件事儿，要跟文哥你念叨念叨。”
“周先生放心，”文刀道：“我什么都没听到，也什么都不知道。”
“这点信任怎么会没有呢？文哥多虑了。”
周毅微微皱着眉，“我要跟文哥你念叨的是另外一件事……你看，蚂蝗现在倒了，我那刚拿到手里的旧城区，又没有看场子、撑地盘的人手了。我呢，文哥你是知道的，在道上没什么根基，手里也没几个人手……”
“……所以，”看着文刀，周毅说的很真诚：“我希望文哥你，能够把旧城区那片地盘领起来。” 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