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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周毅也是老实不客气,“琢磨着在这种高档茶馆喝茶的话,每次花费应该不少……我听人说,高端一点的会所啊什么的地方,都比较注意客人的隐私,服务生都不怎么打照面。现在一看,好像还真是这个意思。”
一边说着,周毅一边跟着秦轻月,走入了房间。
这是一个布置的中规中矩的茶室,没有什么特别的不同。
往这房间里扫了几眼,周毅不自觉的挑了挑眉毛,没做声。
“这里都是很普通的摆设和东西。”秦轻月看了看若有所思的周毅,微笑道:“周先生很意外么?”
周毅知道秦轻月说的“意外”是什么意思:在这寸土寸金的地方有这样一个四合院,可见这宅子的主人该是个手笔豪奢的人物。但这房间里面的摆设、家具的用料却普普通通,就有点配不上这豪奢大宅的味道了。
“差不多吧,是有点意外。”
周毅笑着点点头,看着这房间里的摆设和用物,“摆设布置这种东西吧,想要显贵气、显富气、显权势……诸如此类吧,其实都不难办,有钱再有点相应的追求就够了。”
“就算是没有相应的水平……啊,也就是平常所谓的‘有钱没品’,那也不要紧,用钱砸来一个有品的人给自己操办、布置也就行了。”
“这是用钱就能办到的事情,所以也算不上是什么难事。真正难的,是怎么中规中矩,也就是俗话所说的不显山不露水。”
挠了挠头,周毅皱眉想了想,“儒家里有个词儿叫什么来着……啊,想起来了,那词儿叫‘中庸’。”
“所谓中庸呢,就是守中持正,不偏不倚。虽然这词总是被人误会,但是实事求是的说,‘中庸’二字里要求的守中持正、不偏不倚,是十分难得的。”
随手指了指这房间里的摆设和用物,周毅点了点头,“这座宅子在外人看来,是寸土寸金,十分的豪奢富贵,如果房间里面的摆设不求精求贵,就有点配不上这个四合院的身价,也不能彰显主人的富贵。但在这个四合院的主人看来,就不是这样了。”
“房子终究只是房子,寸土寸金也好,茅棚草屋也罢,都是为了遮风挡雨罢了。这个宅子的主人选用这种普通的摆设、用物,大概也是因为这个道理。在他看来,这才是相配。”
“中庸难得,中庸难得……这个四合院的主人,大概是个儒学功底深厚的人物,应该是得了其中三昧。这样的人物,现在不多见了。”
一边说着,周毅望向秦轻月,正看到秦轻月面带微笑看着自己。
秦轻月的微笑里颇有一番意味,把周毅这个惯常的厚脸皮看的有点发窘。
“哈哈哈哈……”周毅拍了拍脑袋,笑道:“卖弄了,卖弄了……一不留神就说了这么多,实在是有点卖弄的感觉,希望你不要见怪。”
“不会的。”秦轻月笑着摇了摇头,在茶桌旁落座,向周毅点头:“周先生,请坐。”
“嗯。”周毅点点头,在秦轻月对面坐下。他身后的曹愚鲁一声不发,走到周毅身后侧的角落里站定。
秦轻月看在眼里,却也不说什么,一心一意的摆弄着茶桌上的茶壶、茶碗,为两人泡茶。
“这个地方的主人……”
手里忙碌着,秦轻月低声道:“……是我爷爷。他听到你这样评价的话,一定会很高兴。”
“我爷爷经常说,知己难得,知己难得,如果有一个知己的话,足慰平生。”
说到这,秦轻月抬头看看周毅,“他见到你的话,应该会很高兴的。”
“啊……”周毅眨了眨眼,虚虚的应了一声,什么都没说。
秦轻月这一番话里透出的信息实在太多,周毅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亏得自己还琢磨着来这喝一次茶得有不菲的花费,没想到,这地方压根就是秦轻月自己家的产业;而她说起她爷爷见了他应该会很高兴……怎么着?这难道是要见家长了?
秦轻月这话里或许没有什么意思,只是周毅自己瞎琢磨;或许,这话里真有一番没有言明的意思。
到底是“有”还是“没有”,周毅实在是掂量不明白,就更不可能随便说话了。
秦轻月微微一笑,也不说话,用开水洗烫着茶壶茶盏。
看着水气升腾中细致、认真的烫洗茶具的秦轻月,或许是被秦轻月身上的从容、放松感染到了,周毅也觉得一阵轻松。
烫洗茶具的秦轻月似有所感,抬头看看眼神有点发直的周毅,微笑着问道:“怎么了,周先生?”
周毅倒也不窘迫 ,笑着说:“从前听人说,手里有钱的话,一定要去上档次的茶楼里喝一次茶。喝茶的时候,一定要让专业的茶艺师来泡茶。单是看着手艺专业、手法细致的茶艺师泡茶,都能让人觉得放松、舒服。”
“从前我是不大信这个说法的,但是现在我信了。”周毅笑了笑,向秦轻月形容着自己的所感:“看别人专业、细致且认真的做一件事情,的确让人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放松、舒适,几乎可称之为一种享受了。”
“哦。”秦轻月点点头,“你是说,我是卖艺的茶艺师?”
“啊,我不是这个意思……”周毅连连摆手,“也没见过茶艺师有自己的茶楼的啊……”
“那你的意思是……”秦轻月看着周毅,微笑道:“你很喜欢看我泡茶?”
“啊,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周毅点点头。
虽然这话的意思周毅咂摸着总觉得不大对味儿吧……但是事情差不多也就是这么一个事情,周毅索性不多做解释了。
秦轻月一笑,“周先生喜欢喝什么茶?”
“什么茶都行,不挑。”周毅道。
“那就喝点雀舌吧。”秦轻月拿起了一个小瓷罐,“今年雨水正好,雀舌的滋味要比往年更好一些。”
“唔……”周毅点点头,“老早就听说过雀舌,就是一直没机会尝到……这次是我有福了。”
“周先生太客气了。”秦轻月微笑着取了茶叶,注水冲泡。
说话间,天边传来“轰隆隆”“轰隆隆”的闷响。秦轻月侧过头,从窗户里向外看去,低声道:“要下雨了啊。”
转过头来,秦轻月斟了茶,递给周毅一杯。
“是啊,要下雨了……”周毅接了茶,道一声谢,轻轻晃着手中的茶盏,嗅着茶香味。
秦轻月自己取了一杯茶,低头看着茶盏里清亮的茶汤,也不说话。
一时间,茶室里无人言语,针落可闻。
哗啦啦……哗啦啦……
几声闷雷之后,大雨如注。
“我这段时间,听到了一些传的很厉害的谣言。”
安静的茶室中,秦轻月的声音低低的,“说是江城的黑道上,出现了一个了不得的年轻人,在宋家内外都很有地位。他孤身闯入另一个黑道人物的地盘,闹了一场,不仅没有被人报复,还让别人把地盘双手送上。”
周毅喝了一口渐凉的茶汤,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这才是秦轻月找自己喝茶的正题所在。
“这样的消息,我平常是不大关注的。但是那个年轻人的名字很有意思,我就多留意了一下。”
秦轻月望向周毅,微笑着,“那个年轻人叫周毅……和你同名呢,周先生。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你是书法高手,也是象棋高手,是文墨圈子里难得一见的年轻人才。而那位周先生……竟然也是黑道上的后起之秀。”
“你和那位周先生是同名,也都是难得一见人才,但是做的事情却完全不同……周先生,你说,这是不是很有趣?”
秦轻月看着周毅,等待着他的回答。
周毅抬头看看秦轻月,微笑着问道:“这个事情是有点意思……秦小姐是想说,我和那位周先生是同名不同命?”
“我是觉得,选择不同的话,命运也就会不一样吧。”
秦轻月看着周毅,“就像周先生你,你选择了书法、象棋,无论以后偏重这两项中的哪一项,都一定能有极大的成就。能不能名满天下,不好说,但也绝对不止江城这一城一地。”
“而那位在黑道上声名鹊起的周先生……”
秦轻月轻轻的叹了口气,“以后在黑道上不断爬升,要和多少敌人、仇家拼刀枪?一辈子刀光剑影,即便全都躲过了,在这条路上走到了最高处,也就只是那位宋老爷子的地步了吧?”
“如果说……”
略犹豫了一下,秦轻月看着周毅,“如果说那位在黑道上声名鹊起的周先生,以后想要名满天下的话,恐怕……”
话没说完,秦轻月便自己打断了话头。
周毅笑了笑,“恐怕是要作恶多端,等到恶贯满盈之后,或是坐牢或是被枪毙,然后以一个‘涉黑团伙头目’的身份登上报纸了。”
秦轻月欲言又止,笑了笑,低头喝茶。
看着眼前的秦轻月,周毅暗暗的叹了一口气:秦轻月把话说婉转、温柔,但话里的意思是很明白的。她想要规劝周毅,不希望周毅继续在“黑道”这潭浑水中沉浮挣扎。
这份心意、这个态度,十分的难得。
这样的一个女人,的确是难得的佳偶——如果周毅要做一个以书法成名的文人,或是一个以棋艺成名的雅士的话——出身书香门第,举止有度的秦轻月,的确会是周毅的佳偶良配。
秦轻月话里提及她的爷爷,显然也是在透露几分意思:我的爷爷会很喜欢你,很看重你。在我的长辈这里,你不会遇到阻碍的。
至于秦轻月本人的态度如何……眼下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足见对周毅是有好感的。以后天长日后,相处的时间还多,如果周毅有心的话……
如果,周毅有心成为一个文人雅士的话……
心底低低的叹了口气,周毅喝尽了茶盏里的残茶,点点头,“这茶味道不错。”
秦轻月抬头看着周毅:“你有空的话,可以经常来喝。”
“哈……人生难得半日闲。今天这算是忙里偷闲,以后估摸着是没有像今天一样坐下来喝茶的功夫了。”
周毅笑了笑,挠了挠头,“本来我还琢磨着,喝了茶之后由我来买单。我家里的长辈教育我,说在外面和姑娘在一起吃饭、花销,只要兜里有钱就得拿出来付账。如果没有的话,以后也要再请回来,不能欠着。”
“但是没想到,这是你家的产业……这买单就不好买了。”
秦轻月微微一笑,“那就欠着吧。”
“没有这个道理,总得有所回报的。”
周毅看了看窗外的瓢泼大雨,又看看秦轻月:“我有一位长辈,每逢大雨都要喝酒。喝过酒呢,就爱唱戏,都是一段一段的唱,全都不挨着。”
“我听了这么些年,能瞎哼哼几段,最得意的只有一句。”
看着秦轻月,周毅笑着说:“你不嫌弃的话,就听听?算是谢你这一杯茶。”
秦轻月低下头,看着茶盏,沉默了片刻,然后抬起头看着周毅,点点头。
“好。”
周毅点点头,清了清嗓子。
“我本是……”
三个字一出口,周毅脑海中便又浮现出了那个自称李四的老人。
大雨滂沱,老人酒醉,一段段或慷慨或苍凉或悲怆的唱词之后,老人会卷上一支烟,然后再度开口。
“……卧龙岗……”
多年以来,老人唱了不知道多少次,周毅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但却从不明白老人唱起这句唱词的时候,为什么作为旁听者的自己,会有一股不知道从何而来的,莫名的感慨。
如今一脚踏入纷争之中,挥别从前的平静自得,周毅再想起这句唱词,心里别有一番滋味。
“……散淡的人。”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一句唱完,周毅叹了口气,看看秦轻月,笑了:“时间不早了,我该走了。晚会儿,还有一些事情要忙。”
秦轻月看着周毅,把心里翻腾着的情绪小心收拾住,“我送送你。”
“不用,不用。”周毅摇了摇头,“雨下的正大,淋湿了就不好了。”
“那……”
秦轻月看看窗外的大雨,又看看周毅,“……雨天路滑,小心一些。”
八个字。
轻飘飘的,沉甸甸的。
周毅笑着向秦轻月点点头,“借你吉言。” 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