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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听得陆子康恭敬询问,江玄龙不由得回头看看那峥嵘夫人,少顷,他只切切令道:
“峥嵘夫人为朕诞下皇子,而今满百日,却未曾赐名。朕素知陆相颇有大才,便有劳爱卿你为我皇儿拟个得宜的名讳罢!”
“这......”
听得为皇子取名,陆子康不由得顿了顿,待其一眼瞟过那孔继之,这副相大人忙不迭含笑回道:
“陛下谬赞微臣大才,方命微臣为三皇子拟定名讳。可席上谁人不知,姜楚姜大人才是我朝第一才子!皇子取名,如此大事,自然得由文坛圣手操办,方为上举!陛下,微臣斗胆直言,陛下那杯天子御酒,只怕唯有姜大人才消享得起了!”
“陆相说的是!姜大人,你又觉着如何呢?”
江玄龙顺着陆子康话头,旋即转脸看向姜楚,那姜楚听如斯,一时呆住,眼中更有不快神色,良久不予答复。孔继之见势不妙,忙含笑说和道:
“姜大人素来贪杯,只怕这会子还没缓过神罢!姜大人,陛下命你为小皇子取名,你还不快快拧定一二?如此荣宠,可是皇恩浩荡啊!”
听得孔继之好一番劝说,更见其眼色示意,那姜楚虽不情愿,却也不得不起身回道:
“陛下既有旨意,微臣便只得奉命而行了。小皇子行三,照‘伯仲叔季’之列,自然少不得一个叔字。故淳孝太子名骁,今二皇子名骊,其意皆为奔驰骏马,三皇子之名,便也无需往那生僻字眼里寻,莫不如就叫叔骏罢!”
“叔骏?”
听得叔骏之名,江玄龙不由得会心一笑,他只脱口赞道:
“骏字甚好!取其同音,更又俊美,俊秀之意!上天有感,骏儿他日长成,若能如姜大人这般,堪为一时俊杰,也是朕之大幸了!来人,且赏赐御酒予姜大人!”
见江玄龙此时甚为欢喜,孔继之忽而想着什么,他忙起身再笑道:
“陛下,且慢些赏赐。姜大人为贺三皇子百日之礼,更早早成诗一首,以添今夜雅兴!眼下,且让姜大人先吟咏一番,再饮御酒,如此,岂不更承陛下圣心!”
“哦?姜大人今日倒变了?竟甘愿为我皇儿作诗。甚好,甚好,我等有福,且听姜大人吟咏便是!”
冷不防听得孔继之成诗云云,姜楚比先时奉旨取名更显错愕无奈,旋即,待其看过席上林妍磬一眼,这当世大才立时明了那经天院领相此举究竟意欲何为。好一阵,他只自饮眼前酒水一盏,而后悠悠然高声吟道:
“玉凤霞飞驱紫龙,兰烟桂气化金童。麟儿神晖启朝暮,辰宫岁岁享骄荣!”
“好!好个兰烟桂气化金童!好个辰宫岁岁享骄荣!”
姜楚此诗一时脱口而出,当即博得江玄龙击掌称快,旋即,只看这当朝天子起身赞道:
“掌乐官何在?快快着人誊写诗文,立时合了曲牌,唱奏开来。再有,快将朕手中这御酒赐予姜爱......不,夫人你去,那诗为咱们孩儿所作,这酒,也理当你这生母传送,方显我天家敬谢之情。”
冷不防听得江玄龙发令敬酒,那峥嵘夫人先是一愣,而后又只假意一笑,便手捧杯盏,恭恭敬敬退出席去,将那天子御酒奉予姜楚。
“姜大人果然高才!能劳动大人为我孩儿费心作诗,不单陛下欢喜,我,亦是万分感怀!从今往后,大人也该如今日这般,时时处处想着为我明国天下写就如此太平词章才是!”
听得峥嵘夫人如斯言语,那姜楚却并不搭话,待其一把接过天子酒盏豪爽饮尽,而后方听得这浪荡才子慷慨笑道:
“好酒!天子御酒,果然醇香!”
“好!姜大人既喝得痛快,那便是我朝堂之福了!”
峥嵘夫人见那姜楚一脸冷淡,却也不放在心上,少顷,待其转眼看到妍磬身旁站立之李隋方,这弦华殿女主不禁含笑问道:
“今夜酒宴热闹,满堂欢愉,怎地翊圣夫人却迟迟难见个笑脸,更听不到你与众人玩笑。莫不是,夫人还记挂着前日那圣君祠淹水一事,才如此郁结难抒?夫人且宽些心吧,咱们陛下不是早有训谕:要怪,也只怪誉王监国他用人不察,才生出这些个祸害百姓的混账事。这里头,真真是丝毫不与夫人相干的。”
“峥嵘夫人说的极是!我家夫人素有贤名,哪里会动那点子歪心思,拿百姓的身家性命做文章。只是有一桩,小的却着实困惑不明。陛下圣断,既已无心猜疑我家夫人,缘何还要安排人手,幽困我家夫人于私宅之内不得随意外出呢?小的斗胆猜想,只怕是陛下有恩,奈何底下人等却无情,一时错会了圣上之意,反生出许多龌蹉勾当,生生坏了陛下体恤臣子之良苦用心!小的今日斗胆触怒天威,只代我家夫人讨陛下一个明示!”
峥嵘夫人先前一番揶揄之词,原只想着教那翊圣夫人于席上难堪。万未料到,此刻,却引出李隋方好一车满含机锋之语。席上众人听如斯,个个敛气屏息,不敢造次,唯恐稍不留神便触怒龙鳞,以致满门老小性命难保。好一阵,陆子康眉眼一动,忙脱口解围道:
“李公子对翊圣夫人最最忠心,老夫早有耳闻。只是李公子方才疑虑困惑之事,着实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啊!我万岁圣君确有着人把守翊圣夫人私宅,可此举,绝非幽禁,诚乃护卫夫人万全无瘐!”
“绝非幽禁?实为护卫万全?”
“然也!”
陆子康接过李隋方话茬,顺势说道:
“誉王当日用人不察,以致骊山府横遭水患。其间,无数流民离散四方,一时怨愤难平,竟成了几伙专杀官府的盗贼。岂不闻,誉王监国当日奉召返京,堂堂皇储仪仗,却叫一干暴民打杀得不成模样,更可怜誉王千岁,何等尊贵之人,也叫他们生生打折了一条腿!要不,今夜这酒宴上,怎地只见誉王府所赠之礼,却不见皇太弟千岁其人呢!陛下感念此事,因而才设下亲兵,只为保全翊圣夫人金躯,唯恐夫人也遭了毛贼毒手啊!”
陆子康如斯言尽,旋即转身跪拜那端坐正席上头的江玄龙,他道:
“我天子陛下素来体恤臣工,实乃古今第一英君圣主啊!吾皇万岁!吾皇万岁!吾皇万万岁啊!”
见陆子康如斯行径,妍磬立时将李隋方挡于身后,随即,她亦恭敬肃立,而后拱手拜道:
“天恩浩荡,臣,感怀之至!谨愿我皇万年无期!谨愿我明国天下千秋鼎盛!”
妍磬一语罢了,江玄龙当即笑脸盈盈,那掌乐官侍立一旁,体察圣心如斯,忙击掌发令,不多时,只听得云台之上一众伶人齐声唱和道:
玉凤霞飞驱紫龙,兰烟桂气化金童。
麟儿神晖启朝暮,辰宫岁岁享骄荣!
待乐声骤响,又见一干舞姬翩然而至,趁此歌舞欢畅之时,妍磬再退出席来,只手捧一礼盒,进献于上,她道:
“小子方才言语冒犯,还望陛下圣心宽宥。臣,今日特献一浊礼于三皇子,虽不比誉王所献之礼金贵,权且为内侄一时不敬之举告罪了!”
妍磬如斯说罢,忙又回身取过席上酒盏,正欲对江玄龙举杯自罚之时,那舞姬当中一怒目横眉女子忽而扯下头上发簪,径直往妍磬那方扑去!
“我要替枉死的乡亲们取了罪妇性命!”
“夫人当心!”
正当那女贼一面呼喊,一面高举手中利器行凶之刻,李隋方一个纵身腾跃,立时扑在妍磬身上,旋即,待其二人原地翻滚良久,那女刺客又咬牙切齿奔杀而来。
“磬儿小心!”
还不及天央殿前一众侍卫拔剑拦阻,李隋方再又猛然一跃,只一个飞身,便将那女贼踢出丈远。
“天央殿前,安敢行刺!还不素手就擒!”
李隋方一声呵斥罢了,那女贼忙又荡悠悠站起身来,而后仰天一笑,立时挥簪破喉,旋即,更是一个纵身,便沉沉落了云台,当即陨殁了性命。
【二】
“夫人可曾伤着了哪里?那女贼下手突然,我只恨没能近身护卫,害得夫人受了这天大的惊吓!”
李隋方一面在屋里搜寻伤药,一面满眼焦急询问妍磬是否安好。妍磬见如斯,忙摆手召唤眼前这俊秀男儿近前,而后,她只柔柔怜道:
“你别只想着我,我倒没伤着什么,只是你......你这衣裳都破了,想来,定是伤着手臂了吧!”
妍磬如斯说着,忙将李隋方右臂衣袖轻轻拢起,却见上头果然红肿了好一大片,旋即,这翊圣夫人只手抹药油,而后轻轻为那小李公子柔柔擦拭。
“疼吗?若是疼,我就轻些!”
“不疼!这力道正好,有劳夫人了。”
“摔成这样,怎会不疼?你说不疼,我瞧着,也心疼啊!”
“夫人心里有我,能为我心疼,我听了,再疼也忍得,就算死了,也甘愿!”
“浑说!什么死不死的!你这孩子......”
才说着“孩子”二字,妍磬忽而忆起那日李隋方所言再不愿做其晚辈云云,冷不防,这林二小姐又猛地想起方才云台之上,李隋方情急之下,竟于众人跟前唤其“磬儿”种种,霎时,这翊圣夫人不由得双手一抖,当即滑落了那紫花药罐。
“夫人,怎么了?”
“我......你......你可知方才在云台之上,你唤我那声磬儿,会惹出......会惹出多大的祸事吗?”
“我......我......我一时着急,竟就......竟就唐突了......夫人你,你......”
“孩子,你记着,我......我是当朝皇帝陛下亲封的文成翊坤夫人!你,不过是我的近身护卫。你自小跟着我,与我亲厚,我也一向......一向把你视作亲儿......往后,可别再坏了规矩体统才好......索性,我看索性,趁着今日这伤,你还是南去罢!你去了,也免得......免得......”
“免得什么?免得外头再有闲言闲语?”
见妍磬此刻心内忐忑,一副言辞拘束,目光闪躲情貌,那李隋方却不知何来一股无畏无惧之力,他只愤愤然道:
“我早说过,我不愿再做夫人的晚辈。即便夫人视我为亲儿,可在我心里,也只把夫人当作是......当作是......”
李隋方说及此,终究言顿语塞,一时停驻,好一阵,这血性男儿又再奋勇一博,脱口说道:
“磬儿,我老早便想叫你磬儿!只是,我也知道,你我尊卑有别,我即便再......再......我也不敢违了礼数,更不敢叫磬儿你为难。只是现而今,你也瞧见了,这天下,早已不是圣统皇帝的天下,这朝堂,更早已不是平成太后的朝堂。磬儿你留在这里,除了受苦受累,遭人摆布,又何曾有过旁的什么?磬儿方才要我南去,我想着,倒不如...... 倒不如咱们一道离了这杀人诛心的鬼地方。你老说什么要为社稷苍生,可社稷之命,苍生之福,又哪里是你那份仁德左右得了的?都是明争暗抢,都是阴谋算计罢了!还不如随我去,不如随我去......”
李隋方说得愈发动情,不知不觉间,竟伸出手来,与妍磬十指握紧。
“隋方,你......你......”
“李公子果真是与夫人形影难离啊!”
却在这时,房门吱呀一声猛地教人推开,那经天院副相陆子康领着一列执锐兵士忽而气势汹汹闯进门来。
“陆大人不经通报,无故闯门,意欲何为?”
见妍磬猝不及防松开李隋方之手,而后又高声斥问此时来意,那陆子康不由得邪魅一笑,他道:
“没得陛下圣旨,微臣安敢趁夜来夫人府上叨扰?不过夫人亦莫要惊怕,微臣这会子领人过来,只为捉拿淫贼李隋方,却与夫人您无半分干系!”
“淫贼?陆大人污蔑我事小!败坏我家夫人清誉,可就事大了!”
“老夫微贱,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损伤翊圣夫人清誉分毫!只不过,今夜云台之上,李公子所为,倒果真是坏了你家夫人一世贤名啊!再有......”
陆子康说及此,忽而顿了顿,待其看过妍磬一眼,这佞臣又接着笑道:
“再有,娫娍公主于陛下跟前,亲口状告你李隋方于翊圣夫人私宅言行不检,败坏夫人清誉,你不是淫贼,谁又是淫贼呢?来人哪!快将这大恶罪人绑了起来,立时押往天牢受审!”
“娍儿?娍儿?娍儿怎地会如此胡言乱语!只怕是错了,错了!我要面见陛下,说个分明!”
妍磬一面惊疑着自家亲女所为,一面又欲上前劝阻陆子康,不想那陆大人只回过身来,抬手止道:
“夫人留步!夫人要求见陛下,陛下可未必要召见夫人!陛下早有口谕,要夫人您谨记:夫人此生唯一的夫君便是先朝圣统皇帝,为江山计,为苍生计,夫人也该珍重自身清誉!”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