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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照夫人的安排,原只谋划着送走了江伯骁,再借中都流言治一治那熹荣夫人,不曾想,今日誉王倒狠得下心来,早早替咱们了结了这汪氏。也可叹,这女人生前何等风光,末了却死在了自家夫君手里。”
“做不得当今陛下的皇后,便想着杀了太子,拥立誉王为帝,做誉王的中宫。任凭哪朝天子听了此等传言,皆会五内惊惧。江玄琦今日斗胆于太子灵前杀妻,无非也是为着自保罢了!再者,汪氏同当今陛下有私,誉王敢怒不敢言,忍辱了这些年,今日终究也算寻着了个由头,了结了这段孽缘。”
听得李隋方在一旁感叹汪卿婉之死,妍磬只跪在蒲团之上,捻珠焚香,淡淡答道:
“也可叹:汪卿婉当日尊崇无双,势比中宫之主,靠的便是这段孽缘;而今登高跌重,身败名裂,凭的也是这段孽缘!只可惜她这一世欲念太甚,明知不可得而强取,明知不可为而强谋,终究落得声名扫地,一命呜呼!身前为他人驱使,临了为他人摒弃,这......这便是天命罢!”
妍磬如斯说罢,顺势将手中长香供于香案之上,眼中,却隐隐约约现有愁云。李隋方见如斯,不由得切切问道:
“夫人为昭儿妹妹报了大仇,顺势又撂倒了誉王妃,眼下怎地却无半点舒畅之意,反而满眼愁色呢?”
听得李隋方如斯问话,妍磬不由得顿了顿,好一阵,待其托起手中那枚紫云玉璧,这林二小姐又淡淡回道:
“父亲从小教我:人行于世,以德为先;王行于行,以仁为天。这几十年,我做过王妃,贵妃,太后而至如今这翊圣夫人,虽见惯了阴谋算计,狠辣心肠,而我之行事,自负无愧于父亲教诲,无愧于仁德二字,可眼下......眼下我也迫着情势设计筹谋起来,我......我.......更可怖可哀之处,自那日你父亲告知江伯骁死讯,我竟无半点自愧自责之心,今日见汪氏身死,震动之余,却更觉着无比称心舒怀......隋方,你说说,我......我莫不是也教那权势二字荼毒,渐渐迷了心,迷了眼,坏了本来性情......”
“夫人何出此言!”
见妍磬此刻满眼忧愁,不住自省自愧,李隋方双眼如炬,忙跪地而拜,切切慰道:
“在我心上,夫人是这世间一等一的红粉英豪。夫人这些年来,不论是以太后之尊躬亲理政,亦或是甘心将这天下让于他人,夫人心里眼里,为的都是江山社稷,为的都是苍生黎民。今日江伯骁之死,誉王妃之死,本合天意民心,夫人不过顺势而为,何错之有?更何来狠毒心肠之谓!日后迫于情势,夫人倘若再要行非常之举,隋方亦定当如今日一般,奋力以死相随,护卫夫人......终此一生......”
见李隋方说得越发动情,妍磬不觉双眸一宽,却又不知怎地心上一紧,少顷,她只抬手将眼前这英气儿郎柔柔扶起,而后再切切说道:
“什么终此一生的糊涂话。如斯,我岂不是耽误了你大好年华,耽误了你......娶亲生子?罢了,该死的已死,该去的已去,这会子......这会子我倒想着另一桩事:昭儿如今大仇得报,从今往后只怕也难再在这中都里过活,莫不如......莫不如咱们对外放出信去,就说......就说昭儿她终究心绪难疏,郁愤难平,形容渐瘦多日,便撒手辞去。借此,咱们也可移出宫外,过些个清净日子。再有......再有,我今日瞧着那二皇子江仲骊性子实在太弱,往后怕是也难担东宫之责,眼下,还须得寻一个大才大智的太子太傅悉心教导,方能成器,我觉着......我觉着,莫不就让姜......”
“谁在外头!”
妍磬才说着“姜楚”之名,李隋方忽听得屋外异响,不由得大喝一声,旋即,只听那近身侍婢墨儿在外通报:
“夫人,是奴婢!奴婢过来请夫人用晚膳了!”
妍磬听得那墨儿晚膳云云,不由得心内一动,顺势,她只斜眼看过李隋方一阵,而后只低声令道:
“咱们只顾着外头的豺狼,却疏忽了府里的猫儿狗儿。隋方,她们为人所迫,也着实可怜,且留着性命,再好生打发吧!”
【二】
李元钧亲领一众心腹内臣往崇圣殿去向李鸾峰问安。一入寝殿,却见林妍眉同纪氏兄弟早已侍候在御塌之旁。这皇太子察之,只得平心静气,恭敬问安道:
“儿臣北归,特向父皇陛下请安!给皇后问安!”
“钧儿近前说话。你北上御敌,去了这许久,看模样,着实是历练沉稳多了。”
听得父亲夸赞,李元钧一面近前,一面脱口回道:
“皇命在身,儿臣不敢有丝毫懈怠,只求能速速收复北国失地,由此方可替父皇分忧,更不负儿臣东宫太子之职!”
“好,甚好!听闻那江玄龙长子便是钧儿你设伏斩杀的,他皇储一死,士气大损,钧儿方能守住关隘,更连克几城,做得好,做得甚好!有你代父北上杀敌,我,余生无憾矣。”
“陛下正如日方中的年岁,没来由地说起什么余生?也不嫌晦气。太子虽大有长进,可毕竟年幼,咱们这江山社稷还得你双手支撑着才行。”
妍眉听那李氏父子二人闲话,忽而见缝插针,满口机锋,而后又亲奉汤药劝李鸾峰服下,那纪如松察言观色,忙顺势笑道:
“皇后娘娘言之有理,太子千岁而今如猛虎出山,颇有震慑群兽之赫赫威势。然我江山社稷广纳天地万方,终究还需得陛下这般真龙飞驰,才可统御四极,陛下且养好身子,太子千岁还得陛下亲自教诲,方成大器,朝中文武,苍生万姓还等着陛下龙吟九霄,携领北归呢!”
纪如松说斯说罢,那纪如柏忙又接话答道:
“说到这北归,微臣倒想起一桩辛酸事来。前线好些将士曾私下与臣哭诉,说是当日他们受皇后娘娘提拔,个个为将为帅,一时风光无两,奈何北国忽逢大劫,而今只得跟着皇上皇后暂避南疆。眼下,他们身在舂凌之南,眼中却时时望着北国故土,心上更憋着一口怨气,只求皇后娘娘:要是生,不得带他们归去,死了,也要将尸骨送还家乡,只因舂凌之北,还有好些他们当日带不走的妻儿跟爹娘。”
听得纪如柏如斯含情慨叹,妍眉立时会意佯装自责自愧情状,她只切切伤道:
“无怪他们心中有怨,这原本便是我的过失。当日,是妾身将他们送上沙场,而今,更是妾身教他们有家难回,有亲难见。我......我......”
妍眉说及此,忙转脸看向李鸾峰,且悔且泣道:
“陛下,他们心中有怨,一则是怨那江氏逆贼窃国窃家;二则,只怕也是怨我无能,终教他们亲伦永诀,天各一方啊。妾身今日立誓,不亲领着这些为国拼死的将士弟兄荣归故里,妾身必不得善终,更情愿早早死了,以谢天下。”
李鸾峰征战半生,最是看重自家将士生死荣辱,此刻听得妍眉如斯声泪起誓,这热血英豪如何不感怀肺腑,义愤难挡,旋即,他只沉沉叹道:
“皇后素来体恤臣下,经年所虑,无不为国为家。咱们这些将士弟兄,今日即便心中有怨,也是对皇后倚仗期许太甚所致。他们既如此殷殷有所期,皇后日后便多费些心思切切招抚即是。终究……终究他们心安了,我这龙座,也才坐得安稳哪!”
【三】
“我原想着亲往前线多立战功,这朝堂之上即便不能分庭抗礼,好歹也别让那起故旧老臣小看了我这东宫皇储。可方才......方才你也瞧见了,那纪氏兄弟明里暗里处处辖制于我,父皇昏聩,竟也帮着那妇人谋我兵权,压我军威。天底下......天底下哪里有我这般窝囊憋屈的皇太子......”
李元钧一面愤懑不休,一面抽出腰上长剑便往阶下石兽斩去。身旁一名唤邓炳辉之近身谋士忙好言劝阻道:
“殿下不怕伤了手,也仔细伤了手中宝剑。纪氏兄弟原本就是皇后心腹爪牙,他们二人于陛下跟前如何说辞,太子听听便就罢了。太子方才言说陛下昏聩,此言一来忤逆,二来更是太子心浅,身为人子,竟不知其父所忧所痛。咱们那中宫娘娘便有好手段,一句毒誓,两行泪水,则让陛下心软手软,恩准她协理军政。殿下啊殿下,只怕咱们往后再怎地前线立功,那些将士眼中也只有皇后,没有太子了!”
“那咱们就只得空等着那女人独揽军政,而后废了我的太子之位不成?”
“太子莫急,咱们外头张不得羽翼,里边......却未必立不住根本!”
“此话何意?”
“南国三镇多的是昔日南国三公之后嗣,他们自诩为地方旧主,原看不上陛下领来的北方朝臣。当年华龙口决堤,大明府百姓死伤无数,心里怨恨咱们皇后娘娘,更欲杀之而后快的,可是大有人在啊!太子殿下倘若将这些人马收于麾下,试问日后这南国天下是归属于皇后还是太子殿下您呢?”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