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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自那日娫娍公主男宠云云，妍磬自感气结于胸，无可抒发，心绪不宁良久，竟病倒了一月。其间，这翊圣夫人又远派李隋方南下，似作有意回避之举。
这一日，忽听得侍女通禀：
“夫人，信王妃在外求见。”
“信王妃？她怎地来了？快快请入内堂说话！”
妍磬一语罢了，忙起身更衣，而后振作精神，迎接贵客。不多时，只见那信王妃一身农妇装扮，满眼淡然缓缓走来。
“听闻翊圣夫人身子抱恙，我特意过来瞧瞧，见夫人今日形容颇有光彩，想来，是大好了罢！”
听得信王妃如斯言语，妍磬忙近前迎道：
“有劳王妃挂心了。原也不是什么大症候，静养几日，自然就好了。只是......只是王妃千岁素来不爱外出走动。今日突然造访寒舍，我着实......着实是得了天大的面子。只不过......只不过王妃娘娘今日既来了，怎地却又如此装扮？我，真真是又喜又奇啊。”
听得妍磬问及装扮之事，那信王妃只淡淡一笑，待搀扶妍磬坐定，她只切切回道：
“翊圣夫人乃我朝堂一柱，夫人病了，我奉王爷之命过来瞧瞧，原也在情理之中。只是眼下，朝里朝外风声紧得很，咱们出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只怕都有一百双眼睛，一百双耳朵，不知在哪个犄角处，偷偷看着，偷偷听着呢。因而，我今日乔装打扮成这般模样，既是为着夫人，也是为着我家王爷。”
这信王妃不遮不掩，还未喝过几口茶水，便将心中所想全盘说出，妍磬冷不防听在心上，且惊且敬，少顷，她只低声回道：
“王妃这话......我像是明白，却又些许糊涂了。王妃所言的......那百双眼睛，百双耳朵，莫不是指......弦华殿那位？”
“除了她？还能有谁？”
信王妃淡然一笑，悠悠答道：
“这弦华殿主人两遭发狠，清谈之间，便好生训诫了祥宁夫人跟安宁夫人一通。我听说，那安氏娘子如今可是吓得哪儿也不敢去了，只日日夜夜在安宁将军府上烧香念佛呢！细想想，她那点子事，原也算不得什么事，不过是小孩子一时言语无状，哪里就成了死罪了。再说祥宁夫人那不成材的外甥，我且说句不中听的话，上至王侯功勋，下至黎民百姓，谁人没有几房惹是生非的混账亲戚。寻常人家稍稍有个脸面，尚且还想着法子为其遮掩，庙堂之高的人上人，大笔一挥，包庇些什么强盗歹人，更不在话下。况且，这点子事，古今一脉，若是真要挨个盘查，只怕满朝文武，个个都得罢官入狱了。夫人，你且说说，是不是这么个理？”
听得信王妃好一番洋洋之论，妍磬不由得顿了顿，待其思虑一阵，她只淡淡回道：
“王妃的意思，我算明白了。大事小事，轻罪重罪，原本无论大小，无论轻重，只看谁说，只看谁定，更看于何时说，更看因何事而定。那峥嵘夫人才获圣宠，便借着后妃之身，过问朝政，以眷属过失，议功臣死罪。只怕，这女子不比当日那熹荣夫人，一心只念着中宫皇后的位子，她还......”
“夫人聪慧。夫人此刻既了然于心，又何必再宣之于口呢。”
不待妍磬说完，信王妃连忙劝阻道：
“原本，王爷同我置身于朝堂之外，最不爱理会这些个烦心琐事。可王爷说，夫人历经三朝，是个四海称道的贤人。我，虽与夫人少有来往，平素冷眼瞧着，却也知道夫人果然品行如一，与她们，不一样。因而今日过来，一则，探探夫人的病；二则，只愿夫人洞察世事，常保安康。”
信王妃如斯言尽，便起身致礼辞去。妍磬忙挽留道：
“王妃且留步。王妃今日过来好心提点，我着实万分感激。方才与王妃一番清谈，更生相见恨晚之意。王妃若不弃，还请王妃时时来寒舍叙谈，以全你我亲好之意。”
听得妍磬有心示好，那信王妃却只自谦回道：
“夫人垂爱，我亦感怀在心。只是，小女出身微贱，实不敢与夫人结伴为友。夫人更别忘了，我家王爷为求自在，从不与朝臣相交，我这做妻房的，又怎能不效法夫君之举，时时避嫌呢。我告辞了，夫人保重。”
那信王妃如斯言毕，便转身离去，忽而，她似是想着什么，忙又回头说道：
“夫人方才论朋道友，却教我想起另一桩事来。那太子太傅姜楚前日不知何见罪峥嵘夫人，峥嵘夫人一时恼怒告之陛下，陛下便颁布旨意，打发他到中都城外的皇庄上，锄地务农去了。也不知夫人知晓不知晓！”
“打发姜楚锄地务农？怎地有这等荒唐事？”
“荒唐不荒唐的，自由不得咱们论断。只是，那峥嵘夫人而今权势熏天，可真真是人人惧服了！”
又听得峥嵘夫人弄权行威种种，妍磬不免眉头一皱，她只含怨斥道：
“又是这峥嵘夫人！这女子，究竟是何来路！”
【二】
“手脚麻利些！再磨磨蹭蹭的，可不单单是没得饭吃！误了差事，再看我一顿好打！”
那青萍丫头双膝跪地，手拿抹布清洗长廊。一时汗水迷了眼刺得生疼，她不禁抬手擦拭，却在这时，一道鞭影晃过，沉沉打在这女儿肩上，痛得她当即面庞朝下，摔得满脸红肿。
“腰身站直了，头抬高些。就你惫懒，唱又不精，跳也不会，到明年开了脸，你拿什么本事伺候男人，更拿什么孝敬你妈妈我！”
“我才不要伺候什么男人！你也不是我亲娘！”
听得青萍当面回嘴，那老鸨子甩手便是两耳光，旋即，又抽出头上发簪，重重往青萍身上扎去，她咬牙骂道：
“我让你犟嘴！我让你犟嘴！我今日就叫你瞧瞧我是不是你亲娘！”
“这丫头是老爷新买的，老爷赐名唤做青萍，往后就在咱们府里当差了！”
那管事婆子一语言毕，便转头出了门去。青萍此刻站在床边，只望着一干大丫头，低声不语。忽而，一个媚眼蛇腰的近前笑道：
“你是哪来的野丫头？生得倒有几分姿色，想必是勾引了老爷，才让你这狐狸精入府的吧！”
“我才不是野丫头。看你这模样，才是那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罢！”
青萍如斯脱口回驳，立时激得那大丫头满眼冒火，高声骂道：
“姐妹们，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贱货！”
说毕，几个帮手便张开棉被往青萍头上盖去，而后，一干子人齐齐涌上前来，不住拳打脚踢。
“滚开！滚开！”
峥嵘夫人如斯厉声喊着，猛地从梦中惊醒。身旁一名唤兰芝的伺候丫头见状，忙近前安抚道：
“夫人怎么了？莫不是梦魇了？”
“水！给我水！”
“夫人等着，奴婢这就去拿水。”
好一阵，这峥嵘夫人一把从那兰芝丫头手中夺过茶盏，待一饮而尽罢，这弦华殿女主又不禁沉沉问道：
“方才我歇着的时候，陛下可曾过来？”
“陛下不曾过来，只是命陶姑姑往咱们这儿送了些安胎的药材。奴婢不敢叫醒夫人，便替夫人谢过皇恩了。”
这兰芝如斯言尽，不由得又顿了顿，旋即，她再低声接着说道：
“外头那陈锦文公子倒是着人送了信来，还请夫人过目。”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