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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斑斓本纪 懿节堂 7328 2021-04-06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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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夫人,小的听家里老辈子人说,这京都城外东西南北四面的圣君祠,是当年特意为圣统皇帝建的。那圣统皇帝虽是前朝天子,可好歹也是夫人您故去的夫君,奈何今日,夫人您竟要拆了亡夫的神像,一心想着给当今陛下塑造金身呢!终究,夫人已然花了大把的银钱,早早在京都城中给咱们陛下造过神祠了不是?”

  一满脸尘灰的粗衣工匠指着神龛上那白祈年的泥塑金身,满眼疑惑问着翊圣夫人何以忍心拆毁。妍磬听如斯,不由得淡淡一笑,切切回道:

  “前朝的天子,自然教前朝供奉。现下都是大明国了,伺候当今陛下尚且力不从心,哪里还有多余的灯油香火,祭祀故去的人?你只管照我的吩咐做,挪走这上头的泥塑,换上当今陛下的金身,等功成了,自然少不得你的好处!”

  “好嘞!有夫人这番话,小的心里便有底了!咱们泥腿子百姓也不懂什么前朝什么当今的,哪个皇帝肯给咱们一口饱饭吃,咱们便三跪九叩,把他当神佛供养!夫人您眼下且外边候着,待会儿这里头砸砖凿壁的,仔细弄脏了您的衣裳。”

  见那泥瓦工一语罢了,便招呼众人抡起袖子意欲推倒白祈年塑像,林妍磬只淡淡看过一眼,便冷冷转头出门去了。

  待站立圣君祠外良久,妍磬正若有所思之时,大将军夫人秦舒秀忽而含笑走来,切切说道:

  “翊圣夫人为表诚心,连自家夫君的神祠也能忍心拆毁?陛下知道了,只怕还得在你那文成翊坤前边多加一个徽号呢。”

  “秦姐姐又拿我说笑!”

  妍磬见秦氏造访,忙上前迎道:

  “妹妹今日此番作为,不过都是......为臣者之本分。姐姐心如明镜,又何故多此一问呢?”

  “妹妹说的是,也就为着那臣子之本分,因而老姐姐我今日才到此一观哪!我也是想着,拜拜当今陛下的金身神像,指不定,我家老爷他......便好了也未可知呢!”

  听得大将军夫人如斯慨叹,妍磬不由得忆起那郑鸿德中风卧床之事,再念及而今朝堂危局,这翊圣夫人不由得将那秦姐姐拉到一边,低声问道:

  “此处没有外人,妹妹我更早与姐姐交心,这会子,我且问句犯上的话,大将军的病究竟是天意,还是人祸?”

  冷不防听得妍磬如斯发问,那秦舒秀思眉眼一动,只淡淡回道:

  “眼下的病,自然是天意,可日后的前程,只怕却满是人祸,终究......还是废了......”

  “姐姐这是何意?如何就叫......废了?莫不是,姐姐近日又听到了什么消息?”

  “何须再要听到什么,而今这朝堂局势,不明摆着的吗?我家老爷眼下只是身子废了,即便日后好了,那大将军的名位多半也是不废而废。孔大人不就是个成例吗?前几日,陛下传召一众武将入宫议政,商议南边戍防之事,也不知那花将军是无心还是存心,竟满身酒气,于御前失礼。陛下一怒,大加斥责,便罚了他整一年的俸禄,还让昌宁将军杨子春暂且接掌其手下兵马。你瞧瞧,当年的开国功臣如今还剩下多少,死的死,病的病,倒的倒,废的废,往后,只怕就他杨子春一人独享春色了......”

  听得秦氏此刻如斯哀叹,妍磬心上亦不觉一紧,一时想着什么,这翊圣夫人再又拉着秦氏低声叹道:

  “说道杨子春,妹妹近日倒听闻一桩风流事。那昌宁夫人柳芙嫣同当朝副相陆子康常去城中一处不打眼的酒肆幽会,其情其态,可是像极了当年的熹荣夫人。”

  “果真!竟有这等荒唐事?”

  “荒唐不荒唐的,上行下效,也就不荒唐了。妹妹只是觉着这后头的文章......大有门道!”

  “妹妹这是何意?他们二人不过奸夫淫妇罢了,后头......还能有什么门道?”

  见秦舒秀此刻满眼嫌恶之色,妍磬忙切切辩道:

  “姐姐细想,先是陆子康撂倒了孔相,再是杨子春独掌了军权,倘若日后,这二人借着柳氏的缘故,协力把持朝政,那这江山社稷,连同咱们的后路......岂不......”

  “对!对!妹妹说的对!若是陆杨两家合谋,那......那可就真真坏了事了!到时候,名位不报,倒也罢了,我做大将军夫人这些年,也不知多少回梦魇惊醒,原也受够了这朝堂争斗,只是......只是那柳芙嫣,向来不是个宽仁厚道的,等她一朝飞上枝头,我跟老爷性命不保不打紧,怕就怕连累我那几房儿女连同尚在学步的孙儿啊!”

  见秦氏一时惊怕日后失势亲族获罪,而满脸生发惊惧无奈神情,妍磬不由得眉眼一动,忙好言宽慰道:

  “秦姐姐也无须过分忧心,终究,还没到那一日呢!咱们与其白日伤怀,还不如想想法子,如何破了这危局,扭转乾坤才是!”

  “妹妹说笑了,我本不是什么聪明人,也学不会他们那些狠辣手段!我又哪来的什么法子,破除危局,扭转乾坤呢!”

  “妹妹听闻,近日那陆子康为笼络圣心,竟也学着广设圣君祠,一时无处可用,便强行霸占了京郊好几处道观庙宇,生生逼着那些和尚道士归家还俗!为着这事,满京城的香客信众早已一肚子怨气,然碍于官府威势,又只好敢怒不敢言罢了!我想着,自古以来,百姓有怨,必生祸端,一旦祸起,咱们安之用之,兴许......便能破了危局,兴许......也还能扭转乾坤呢?”

  【二】

  妍磬送别秦氏,便离了神祠,乘车返还宅邸。一路上想着那白祈年塑像捣毁之状,心头不免一阵感伤,再又想起姑母林彤月一生为情所误,终了清白不存之惨况,这翊圣夫人更觉眼热鼻酸。

  “你们强占庙宇,殴打僧尼,还胆敢捣毁佛祖圣像,就不怕上天报应吗!”

  “报应?我们不信佛不信道,还信你娘的什么报应?这天底下要是真有因果报应,那为何眼下,当官享福的是咱们兄弟几个,挨打挨骂的却是你们这些个秃驴!你且瞧瞧你那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还敢在老子面前扮他娘的什么得道高僧!我呸!我且告诉你,咱们大明国,从今往后就那么一尊神,那便是天央殿里的当今陛下!你要再敢装神弄鬼地满口狗屁,小心我真的送你上西天!”

  妍磬正追忆往事自伤自叹之时,忽听得街上有吵闹打骂之声,待其揭开帘子,往外一探,只见有官差正手持长鞭驱赶一众满脸土灰的落难僧尼。

  “别打了!别打了!官爷要打就打我吧!渡缘师父身子弱,挨不得官爷那么重的鞭子呀!官爷要是再打,渡缘师父就没命了!”

  妍磬看眼前责打之况甚是揪心,正欲开口喝止时,却见一小僧伸手挡在另一满脸可怖伤痕的大和尚前边不住求饶,其口中,更声声唤着“渡缘”之名。

  “渡缘?渡缘!”

  妍磬一时惊觉,此刻街上这满脸烧伤疤痕的大和尚正是当年不愿以正面目示人的渡缘法师,念及此,这翊圣夫人连忙落车,高声训道:

  “都给我住手!我乃当今翊圣夫人!谁敢造次,即刻拿办!”

  【三】

  “多谢夫人搭救,要不是夫人伸以援手,只怕小僧这性命老早便没了!”

  翊圣夫人府中,那渡缘法师双手合十,不住感念妍磬救命之恩。妍磬仔细打量眼前这落难和尚一阵,不由得唉声感叹:

  “原也是我不好,要不是我的那点小心思,他们也不会争先效法,反害得你们落得如此田地。”

  “我等僧众乃化外之人,吃些苦受些累,本也无妨,全只当是先修身,再修心了。只是......只是他们烧佛经,拆佛像,毁佛法,于我等俗世弟子而言,不单是诛身,更是诛心哪!小僧着实不明白,那会子战火连天时,我等穷山陋寺尚能保存,眼下这太平光景了,天地之大,却反容不得我佛门一间庙宇,奇哉!怪哉!荒矣!谬矣!”

  听得渡缘如斯连连慨叹,妍磬一时想着前朝之乱,更不觉五味杂糅。好一阵,她终究恍过神来,只淡淡劝道:

  “法师不必忧心,妖邪乱世终不得长久,晴光一照,便又是满目清明。日子且长,会好的,会好的......”

  “小僧知道夫人是个仁德慈悲的,倘若朝中多几个像夫人这般宽和敬法的贤人,那才真真会是满目清明呢!”

  那渡缘和尚心中感念妍磬素来之贤名,不由得再双手合十切切祈愿,忽而,这法师又想着什么,他不由得眉眼低垂,只浅浅问道:

  “自打前朝南迁......夫人同府上三小姐便就两地分离,小僧......小僧唐突一问,不知......不知尊府上那......姑小姐......眼下是跟着去了南边,还是尚同夫人一道,仍留在这京都城内呢?”

  听得渡缘一时问及姑母处境,妍磬终究想起眼前这渡缘法师同姑姑那一段纠葛半世之不堪之缘!好一阵,这林二小姐只长吁一口气,而后切切回道:

  “原来法师你,竟还不知道姑姑的了局?那年天子南逃,途中突遇暴民造反,姑姑于离乱之中被歹人奸污,而后便......投缳自尽了......”

  “月儿......死了?”

  渡缘听得林彤月之悲惨死况,当即滑落手中念珠,而后双眼一瞪,佛心一散,一脸茫茫然。

  “法师......且容我......说句不中听的。当初,法师要是听我一句劝,留在宫里,待见上姑姑一面,而后蓄发还俗,同姑姑再续未了缘,姑姑她......兴许便不会落得如此下场。细想想......当真都是法师的过错啊......一则,你去不了胞弟战死的心病,常被愧疚之心牵绊;二则,你自以为容颜毁伤,便羞于见姑姑一眼。如斯心魔之恨,如斯皮相之痛,你自诩出家人,却深陷此两般魔道无力自拔......法师......冯公子......你自号渡缘,依我看,你却是既渡不了情缘......更渡不了尘缘哪......”

  这冯家翼飞公子先听得林彤月死况,已然心伤,再又听得妍磬好一番怪责,更觉羞愧难挡。此刻,他只低头轻轻拾起那把弄多年的佛珠,而后奋力一扯,化作无数自悔自怨,终闭目回道:

  “夫人说的对,我......我哪里是渡缘,我这数十年来南北云游......情缘难渡......尘缘难渡,都是自欺罢了......都是自欺罢了......”

  “斯人已逝,法师也不必再自伤自悔。姑姑之死,替法师你彻底了了那情缘。兴许......这原就是命里天定,姑姑她......生来就是为助法师修行的也未可知呢!只是,这情缘已了,那尘缘......又当何解?我想着,法师现下也无处可去,索性......便暂且到城中圣君祠内修行,如斯,也算是为姑姑在天之灵超度一遭吧!”

  【四】

  翌日清晨,天光和暖,妍磬正对镜理妆,心上却郁郁不畅。一时梳子掉落,摔作两半,伺候侍婢当即跪地求饶:

  “夫人恕罪,都是奴婢手滑,才砸坏了夫人的玉梳,夫人恕罪!”

  “不过一把梳子,算得了什么。你快起身吧!待会儿换了衣裳,还得去城东那圣君祠瞧瞧呢!”

  “夫人,不好了!”

  妍磬正说着,忽而有小丫头慌忙近前,急声通报:

  “城中圣君祠的管事来回话说,那渡缘法师在神祠后院焚火坐化了!”

  “什么!法师他......焚火......坐化?”

  妍磬听得此等噩耗,当即眼前一黑,少顷,待镇定精神,她又慌忙问道:

  “这......这是何时的事?怎地......怎地也没人上前拦阻!”

  “管事的说,应该是昨夜起的火,今早一到后院,那渡缘法师......早......烧成焦炭了!”

  “怎会这样?怎就这样想不开呢!要你了结尘缘......却不是......却不是要你去死啊!”

  妍磬一时想着昨日怪责渡缘之语,此刻又闻其死讯,难免愧疚不已,自责不该拿姑母之死嘲讽其佛心不定。不多时,这翊圣夫人再想起这渡缘和尚流离落难之事,她又不禁眼眉一正,心生一计。

  “渡缘法师引火自焚,可有外人知晓?那圣君祠,又可曾有何闪失?”

  “回夫人的话,管事的见死了人,便急忙锁了祠堂,着人来通报了。那神祠也并无大碍,不过是后院烧坏了几个竹筐罢了!”

  “那就好......那就好......待会儿,我要入宫面圣,眼下,你且悄悄去趟大将军府,替我向大将军夫人带句话......”

  妍磬如斯说罢,忙命那小丫头近前,而后不知在其耳边吩咐了何等机密要事! 斑斓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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