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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臣陆子康拜见陛下，不知陛下急忙召臣入宫，所为何事？”
陆子康满脸笑意，步入阳明殿中。一抬头，只见江玄龙同琼鸾夫人高坐于上，御座之畔，更有那翊圣夫人侍立一旁。
“琼鸾夫人同翊圣夫人也在？想来，今日宫中必是出了大喜事了！”
“什么喜事？要是真有喜事，朕同琼鸾夫人好好的汤泉不泡，火急火燎召你入宫作甚！陆子康，你可知罪？”
听得天子忽而言语发威，那陆子康不由得满眼惊恐，此刻，他只膝行上前，哀哀回道：
“陛下，臣对陛下素来忠心耿耿，今日不知何事......惹得陛下龙颜大怒！还请陛下......还请陛下明示啊！”
“来人，将那东西抬上前去，且叫陆大人看个分明！”
江玄龙一声令下，便有侍卫手抬宫轿缓缓近前，待其落在陆子康身侧，一宫人轻轻掀开帘子，只让那陆相一观。
不想这陆子康往里探头只看过一眼，当即便吓得瘫软在地，他惊惧道：
“陛下......这......这哪里来的烧焦的死人？怎地......怎地还叫抬进了宫里！着实可怖......也着实大不敬啊！”
“陆大人既有胆子做，自然就不曾怕过什么！于陆大人而言，这世上哪里又还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呢。再说大不敬，这轿子里的死人何来不敬？生生逼死他的那背后黑手，才真叫大不敬吧！”
妍磬冷不防一语，立时如刀似剑般直插陆子康心上，陆子康转头瞥其一眼，忙脱口驳道：
“翊圣夫人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是我放火烧死的这轿中人？我虽不比夫人大贤大德，可那杀人的勾当，我陆子康，是断然不会，也不敢做的。”
“陆大人自己不敢，却难保不会驱使下人为你奔走效力！纵使陆大人心慈，不曾授意，也难保陆大人手下不仗势胡为！而今谁不知道，陆大人乃陛下跟前第一得用之人，陆大人德高，不敢居功乱纪，可陆大人帐下，那么些心腹门客，难保没有几个糊涂的错了主意，一心想着倚靠陆大人之权势，妄图为我陛下理政当家，以致错了事，坏了天子清誉！”
“你胡言乱语什么！我何曾授意过底下人胡作非为？我又......我又哪来的那许多心腹门客！”
听得妍磬依旧话中带刺，陆子康不由得高声反驳，而后又向江玄龙卖乖讨情道：
“陛下，今日翊圣夫人是疯魔了，竟敢在陛下跟前栽赃侮慢朝廷命官！陛下一定要为微臣做主，一定要好好惩戒这翊圣夫人哪！她......她不过仗着为陛下修建圣君祠有功，一时得了陛下的御赐金匾，便忘了先前所犯之诸般过错，她今日所为，不过是要诬陷微臣，更是要陛下您痛失忠良啊！”
“陆大人说了这么些话，方才总算说着了关节要害！修筑圣君祠，我不敢贪功，得了御赐金匾，更叫我时时警醒，再不可重蹈昔日之过！所谓‘顺天应民’，恰正是体察君上圣心，为天下黎民广纳福德，如斯，亦正是小妇人我，为人臣者，为陛下修筑圣君祠之初念。可陆大人你，所建圣君祠为何？不过一心抢功罢了！岂不闻，你底下人霸占庙宇，驱逐僧尼，毁谤圣法，逼得无数修行有道之人沦为乞丐，惹得四方信众对朝庭心生怨怼之感。如斯，你哪里是为陛下修筑金身，广收天心民意？你这分明是在激怒民愤，动摇国本，大大毁伤我天子圣誉！”
“我......我不知底下人竟那般糊涂......我......我不过是......”
不待陆子康陈词辩驳，妍磬顺势接着斥道：
“陆大人方才见那轿中焦骨，只觉可怖，却早已难辨其身份名姓，我且告诉你，这轿中引火自焚之人，正是京郊大觉寺里的渡缘法师！他云游四海，佛法精修，神仙一般的人物，颇得百姓敬服。如今倒好，陆大人为一己之私，竟活活逼死了他，你......这是要置天下万民于何地？置我陛下仁德之心于何地？更置我朝廷之威严法统于何地？”
“臣......臣......臣着实不知此事，着实不知此事，还望陛下明鉴，还望陛下明鉴啊！”
陆子康教妍磬连番训责逼得无路可退，眼见那渡缘和尚之遗骸就立于身旁，这素来巧言善断的经天院副相更是无力分说。少顷，琼鸾夫人眉眼一动，又向江玄龙唉声叹道：
“妾身听闻，翊圣夫人为陛下修筑圣君祠，竟连当日亡夫......那圣统皇帝的圣塑也给毁了，只为着替陛下您多造几处金身。翊圣夫人因公废私，此等忠心盛意，自不必说的。只是......只是陆大人他......名为进忠，实为弄权，反倒还逼死了一代高僧大德，这......妾身虽不懂什么军国大事，可也知道，田间地头的穷苦百姓，是最惧鬼神，最敬那些个高僧老道的。今日渡缘法师无故自焚而死，只怕百姓们都会怪责朝廷，怪责陛下呢！”
琼鸾夫人如斯一语，江玄龙听在耳中，怒在心上，正要开口训责陆子康之时，又有宫人近前回报：
“陛下，大将军府着人送来奏表，恭请陛下御览！”
好一阵，待江玄龙细细看过那密折，这当朝天子立时龙颜大怒，只听他狠狠斥道：
“霸占庙宇，驱逐僧尼，这桩桩件件的，你都说你不知？那你这经天院副相平日里都在琢磨些什么！是想着借修筑圣君祠之名，搜刮民脂民膏？还是想着假天子之号，作威作福，非逼得百姓们造反，坏了朕的江山社稷！”
“陛下！臣不敢哪！臣断然不敢哪！还求陛下明察！明察！”
“你不敢？你做的那些好事，连瘫卧在床的郑老将军都知道了，还想瞒着朕！”
江玄龙一把将那密折重重摔在陆子康脸上，而后沉沉令道：
“宣旨，陆子康德行有亏，不堪领受经天院副相之职，即刻罢免！孔相养病多日，今已大愈，特命重归经天院，协助太子料理政事！”
【二】
弦英殿中，侍女跪在踏下，一面为琼鸾夫人揉腿，一面切切叹道：
“听说陛下今日罢了陆大人的副相之职？宫里好些姐妹都欢喜得不成样子呢！”
琼鸾听如斯，不由得疑惑问道：
“前朝的事，你们这些个小宫女也爱打听？他罢他的官职，你们欢喜个什么？”
听得夫人问话，那侍女低声回道：
“夫人是不知道，那陆大人看着仪表堂堂，私下里却最爱毛手毛脚。宫里姐妹们见了她，都躲得远远的。今日听了这个喜讯，自然都欢喜，还有人说......还有人说，巴不得陛下下旨处死才好呢！只是又听闻......”
“听闻什么？”
“听闻陆大人跟弦华殿那位是一头的，陛下先前宠爱峥嵘夫人，即便陆大人做了再坏的事，看在峥嵘夫人的面上，还有那......还有那去了的三皇子面上，好歹，也会留点情面，不至于论罪杀头！”
听得侍女一语道破陆子康同峥嵘夫人之瓜葛，琼鸾不由得淡淡一笑，待思虑一阵，她只浅浅说道：
“往后这事，你在我跟前当个乐子悄悄说也就罢了，要是去外头嚼舌根，传到陛下耳中，那我，也是救不了你的，你可明白？”
“是！是！奴婢以后跟谁也不说了！奴婢知道夫人心慈，夫人可得保我这一回啊！”
那侍女一脸惊恐，正磕头告饶之时，又有宫娥手捧食盒步入弦英殿中。
“夫人万安！翊圣夫人着奴婢给夫人送来些吃食，祈愿夫人母子平安！”
“翊圣夫人？怎地这会子给我送吃的？这里头......又是些什么？”
“我家夫人只说是秘制的点心，夫人您一看便知！”
琼鸾满眼疑惑，看了看那宫婢，又看了看那食盒，待其轻轻打开，只见也不是什么稀奇珍馐，竟是一块形如满月的硕大糕饼。
“这......这......翊圣夫人就让你送来这个？她......她可还让你带了什么话不曾？”
“我家夫人说，这糕点硕大，还请夫人您分而食之！”
“分而食之？”
那宫人一句“分而食之”，立时教琼鸾脑海一震，旋即，这弦英殿女主，只浅浅一笑，淡淡回道：
“我知道了！你且回去告诉翊圣夫人，这吃食，我很是受用，必当分而食之。前日陛下赏赐了几份小点心，格外精巧可口，哪一日我再得了，必得匀出一份，也让翊圣夫人尝尝！”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