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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你竟还敢强辩,不知有何过错?你这错,大得很哪!”
李鸾峰长吁一口气,只低头看着眼前那立而复跪的李元钧,沉沉训道:
“今日,是为父的头一遭打你。一则,是打你不孝!皇后是什么人?皇后是你嫡母,更是天下人之主母!同朕,乃一体并尊!你为人臣,为人子,不想着为主母隐蔽其过,反倒还处心积虑要当朝皇后在天下人眼前颜面尽失!你除去了一个程如松事小!你叫朝廷威仪扫地,才真真事大!如此,你非但忤逆不孝,更是大大的昏聩不智!说道这不智,更是我,也是朕,要重重罚你的第二桩!你不是不知道,咱们朝廷乃南狩至此,大明,建章,陶朱三府的万千百姓原与我等并非一心,尤为是那些故旧勋贵,他们还老想着寻个机缘,要光复他祖上南国三公的荣耀!你倒好,他们如今暂且寻不着由头,成不了势,你却反倒先助着他们,竟在自家身上破了个血口,还与他们递刀!钧儿啊钧儿,枉你自幼聪颖,文武两全,现而今,为着与嫡母争权,怎地就变得这般痴愚蠢钝,不才不用了呢!”
李鸾峰素来寡言少语,今日难得动情,竟说出好一番大智大醒之论,自然教那李元钧羞愧难当,却又敬服不已。好一阵,只听这太子千岁感怀回道:
“父皇训责得极是。儿臣为着一己私欲,竟将朝廷声威弃之不顾,实在有愧父皇多年教诲。儿臣日后,定当谨言慎行,凡事以圣通威严为先,再不敢恣意胡为。只是...... 只是,翊圣殿娘娘结党弄权,把持军政,父皇也不得不防啊!终究,这大新天下,是父皇之天下,更是......更是儿臣之天下,陛下千秋万岁以后,这江山社稷总不能落于外人之手罢!”
听得李元钧江山易主云云,尤为那“外人”二字,最是芒刺扎心,李鸾峰不由得顿了顿,而后再无可奈何浅浅一叹,哀然伤道:
“外人......外人?过了这么些年,做了这么些事,钧儿你始终不过是介怀那‘母亲’二字罢了。钧儿,你可记得,当日是你以天下记,朝堂记,劝服我自立为帝。而今,我且实话说与你听,当初我思虑再三,即便决议晋位九五,却也从未想过,要将这皇位世代永续。我只想着,他年一旦北伐功成,我便再将这天子之尊让与明诚太子,终究,为父我,乃圣统皇帝之下臣,我,实不愿做那谋朝篡位之人哪!只不过......只不过,眉儿,又一心贪念那中宫女主之名,我若准她做了皇后,却不册封钧儿你为太子,如此,岂不是伤了我儿的心,更有愧你生身母亲在天之灵。只是万万没想到......万万没想到,我这两全之法,反倒让皇后同你生了权斗之心,你们一个不信嫡子,一个怨恨嫡母,你来我往,争抢不休,如此下去,遑伦北伐,只怕是久立南国,亦不可得呀......罢了,罢了,自古血肉相亲者,尚且你死我活,又何况眉儿与你这......罢了,罢......”
李鸾峰无奈说及此,一时旧痛复起,病势来袭,不住捂口清咳。李元钧见如斯,忙站起身来,将父亲扶往殿上归座,而后好言安慰道:
“父亲,都是儿子不孝,您且保住龙体......”
“钧儿......”
不待李元钧言尽,李鸾峰又立时握紧这太子双手,切切叮嘱道:
“从今往后,我再不以孝义二字逼你,可翊圣殿终究是皇后,你即便做不得爱之顺之,却也不得不尊之重之。明日你出宫去,就以当朝皇后之名,施舍粮米也罢,救济银钱也罢,且好生抚慰一众当年水患幸存百姓。终究,你不能忘了:保全皇后之名,便是保全天子之名,保全天子之名,才保全得住这江山社稷,江山稳固,你这太子之位亦才得安稳啊......”
【二】
“娘娘切莫动气,动气伤身。那大夫不是也说了,您需得静心调养,才益聚气成孕的吗?”
“这会子,我还哪里静得下来,程如松好好的一个人,竟就教他李元钧给算计死了。更可气的是,方才陛下却还帮着他说话,要我罢了!当真是......当真是父子连心哪,我这不曾生养的妇人,即便为朝廷废尽再多心力,于他父子而言,终究也不过是个外人罢了。”
妍眉在翊圣殿内不住来回走动,愤慨责备,一时转头,看向那经天院领相夫人,这皇后娘娘更是气增三分,此刻,她只高声怪道:
“你素来也算是个口齿伶俐的,怎么方才在陛下跟前,却成了半个哑巴?你不帮我说话倒也罢了,难不成,你夫君才教人活活打死,你便没了心肝,也不愿替他鸣冤叫屈几声吗?”
青玉听得妍眉好一番厉声斥责,却依旧如在崇圣殿中一般面若死灰,好一阵,这领相夫人才弱弱答道:
“娘娘何等大智大勇,您一句话顶得上妾身千百句,您尚且说不动陛下,妾身,又如何说得动呢?不过都是徒劳一场罢了......”
见青玉此刻,如此冷眼冷面,冷气冷心,妍眉猛然想起历历往事,好一阵,这林三小姐不由得软下几分心肠,而后淡淡叹道:
“我明白了。看你这模样,听你这口声,只怕......只怕你心头仍旧有怨,始终不曾忘了当初我斩杀赵嘉麟,逼你入程府的事吧?”
“娘娘言重了,娘娘是当今皇后,妾身哪敢对皇后心怀怨恨。娘娘要妾身做什么,妾身只得照做,若实在力不从心,便也只得恳求娘娘您大度宽宥罢了。”
“青玉,咱们自小一处长大,素来亲密,若不是赵嘉麟之死,只怕今日,你我犹可以姐妹相称。当日我逼你入程府,确是狠心了些,不过......一来,那是迫于情势,笼络朝臣之无奈之举;二来,那不也是要为你谋个好前程吗?你且细想,相比嫁给一内禁卫大臣为妻,还不如嫁给当朝领相为妾室来得更有体面,再说......后来程夫人病逝,你不也扶正了吗?你,为何就这般执拗,始终放不下呢?”
听得当朝皇后放下身段,只柔声细语好言劝说,青玉心中不禁微微漾起几丝波澜,少顷,这领相遗孀又不知从何处借来几分胆气,她竟昂起头来,切切回道:
“妾身斗胆问娘娘一句,为人妾侍,若真的那么好,娘娘当初又怎地那么容不下梅夫人呢?娘娘当日一心痴恋陛下,而陛下那会子,也不过是个寻常武官,敢问娘娘那一股子痴情,又当何解呢?”
“这......”
“当初赵嘉麟一死,奴婢我也跟着去了半条命,好容易在程府熬成了正房,又为相爷诞育一子,我那丢掉的半条命,终究也增补了一半回来。可就这时候,飞来横祸,相爷教人打死了,儿子也教人打死了,奴婢这贱命,如此失而复得,得而复失,现而今,又还能剩下几分几寸呢?这两遭大祸,又皆因娘娘而起,换做是谁,又怎能不对娘娘你,没有半点怨,没有半点恨呢?”
“你儿子.......你儿子也教人打......”
听得青玉亲儿枉死云云,妍眉也顾不得那怨恨种种,只是满眼痛惜,青玉看着当朝皇后此刻那一脸惊愕神色,却只冷冷回道:
“娘娘位高权重,一心想的只是心腹朝臣,言辞之中,也只是想着为自身肱骨报仇雪恨,自然不把旁的寻常之辈放在眼里,哪怕,那枉送性命的,不过是一介小儿罢了。也是......”
青玉说及此,忽而邪魅一笑,待其看过妍眉肚腹一眼,这领相夫人接着叹道:
“娘娘这一世注定无儿无女,又哪里能体悟为人母亲的欢喜与心酸呢。不过是个黄毛小儿罢了,哪里比得上当朝领相堪担大用!”
“领相夫人放肆了!如何敢拿后嗣之事诅咒当朝皇后!”
听得颖芳一旁厉声斥责,青玉却再无半分顾忌,她只看着妍眉此刻那双惊惧眼眸,接着回道:
“奴婢哪敢诅咒皇后娘娘,当日娘娘不幸摔倒怀胎,太医早有定论,说娘娘此生是再无成孕之望。要不是当初大小姐私下里要奴婢顾全大局,切莫声张,奴婢哪里敢忍心欺瞒三小姐你呢!娘娘若是不信,尽管宣一众太医进宫,挨着个给娘娘诊断便是了!”
“此生无望?此生无望!”
听得青玉一番刺骨锥心之语,妍眉只觉雷霆一击,当即连连倒退几步,此刻,她摸着自身肚腹,一时惊慌,一时苦笑,一时镇定,一时癫狂道:
“都拿假话诓我?陛下早已知晓实情,却还连同太医,一道诓骗于我?那我还喝什么药......喝什么药啊?那我还......还......”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