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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陛下病危,宣太子入宫商定大事!”
崇圣殿内,李鸾峰躺在床塌之上,双瞳无光,早有魂消梦绝之兆。
李元钧跪在一旁,只含泪泣道:
“父皇,儿子前日新得了一味神药,唤做不死青葩,听说当年崇华太后在时,也将它视作救命仙草。儿子已命人煎成了药汤,父皇且试一试,说不准就好了呢!”
李元钧如斯说罢,那邓炳辉忙端起玉碗恭敬奉上,奈何李鸾峰见之,却只轻轻摆手,淡淡说道:
“钧儿,父亲知道你孝顺。只是这药果真那般好,当年那崇华太后便早就长生不老了。天命不可违,莫要强求啊!就好比......”
李鸾峰说及此,不由得抬眼望了望窗外,待沉思一阵,他又接着叹道:
“就好比,我一直想着整顿兵马,挥师北上,了全圣统皇帝毕生所愿,真真正正一统江山,可现而今又如何?临了老了,临了死了,一统江山之梦,果真是大梦一场罢了!想来,这便也是天命......这也是非人力,可以逆转的啊!”
李鸾峰如斯慨叹罢了,那正跪在崇圣殿中意欲聆听天子遗训的持国大将军程如柏,忙不跌叩头谢罪道:
“陛下,都是微臣无用!微臣既代天执掌南国兵马,却无能为天子周全,剿灭恶贼平定天下。微臣赌咒,日后必当尽心尽忠协理太子千岁,了全陛下一统江山之大愿!”
“程大将军,好个气魄!程大将军......更是好大的胆子!竟敢谋逆造反!”
李鸾峰听得程如柏满口赤诚忠心之语,却不知怎地忽而龙威震怒起来,他道:
“你只当朕病了,就全然不知外头的风云?你要跟华清府李敬堂联手,谋夺南国三镇,谋夺朕的皇位!你这会子还敢大言不惭,装作一副忠良模样,说要协理太子一统江山!你可知其罪当诛!”
“陛下!陛下!您明鉴啊!华清府李敬堂起事,跟微臣无半点干系!那只是......那只是他江氏朝堂党争之乱,是有心......是有心散播的谣言啊!”
“你住口!大明府内人人皆知你素有不臣之心,而今反相已露,你还敢窃词巧辩!禁军何在?将这不忠不义,目无君父,目无太子的恶贼拖出殿外,就地斩杀!”
“陛下!陛下!微臣无罪!微臣无罪!皇后娘娘可为微臣担保!皇后娘娘可为微臣担保啊......皇后......”
见一众内禁卫将程如柏拖出殿外就地正法,旋即,又听得外头一众朝臣惶恐惊呼,李元钧不由得满眼疑惑,切切问道:
“父皇,您这是?您明知道华清府整兵,是谣言,您怎地还要......”
“钧儿,我这是在保全你,是在保全咱们朝廷啊!”
李鸾峰轻轻缓了缓气,而后切切说道:
“程如柏是皇后的心腹,我一旦去了,皇后手握兵权,必然与你又有一番恶斗!你们一个是我的儿子,一个是我的妻子,我死之后,若天灵有感,也实在不忍见你们再有争斗......”
李鸾峰说及此,忽而又奋力抬手,只紧紧握住那李元钧,他道:
“只是......只是为父我今日为你铲除大患,你,也得答应为父我一桩事才成!我死之后,你须遵我遗旨,册封皇后为太后,终皇后一生,你都得敬之孝之,不得有半分忤逆之举!终究,当初是你......害死了皇后的腹中骨肉,那你......就得待其尽孝,为之弥补!你明白了吗!明白了吗!”
李元钧听得父亲如斯一语,立时想起当年所犯之过错,这不日便要承继大统的东宫太子,此刻不由得心上一阵冰凉,半愧半悔之间,正要点头答允之时,只听得身后传来妍眉且哀且怨之声:
“陛下对妾身的后路,竟还想得这般周全,妾身真真是感激涕零啊!只是太子殿下何其尊贵,何其傲骨,日后要他敬重我?孝顺我?只怕是比登天还难吧!”
“钧儿,你且下去,这会子,我有话与皇后说。”
见妍眉缓缓近前,李鸾峰忙下令命太子退出殿外。只待宫门紧闭,这翊圣殿皇后却抢在天子之前先开口质问:
“你若真心为着我的后路着想,那你方才为何又要杀了程如柏?陛下,你这分明是在绝我的生路啊!”
见妍眉此刻满眼冷漠怨愤,李鸾峰只轻轻摆手,唤其上前,而后再浅浅答道:
“眉儿,你错怪我了。杀他,正是为了保全你啊!”
“保全我?我连最后的臂膀都没了,你还说保全我?且等你一旦归天,依着太子的脾性,他还不第一个就处置了我?”
妍眉如斯愤慨回驳,待近前几步,又再切切说道:
“陛下若真想着保全我的后路,这会子,我倒还有一个主意,只求陛下恩准!”
“你且说来......什么主意?”
“我要陛下恩准,将圣统皇帝遗孤明泽太子赐予我做义子。世人都道,有子万事足。论理,我好歹也算是她姨母。他若成了我的儿子,从今往后,我也不怕再教人欺辱!”
听得妍眉此时此刻犹是满腹盘算心机,李鸾峰只哀戚一叹,沉沉说道:
“你这会子,还想着争?还想着斗?明泽太子一旦成了你的儿子,钧儿他还如何坐稳江山?眉儿,这个......我是断然不会答允的!眉儿,你也宽心......钧儿他......他不是那样的人!他即便从不把你当母亲看待,我死以后,也还是会保全你的太后尊荣!我有遗命在此......你怕什么呢?”
“遗命?遗命又如何?他李元钧自小就是个暴戾狠毒之人!他会要我好过?”
眼眉如斯尖刻回驳着,一时忆起当日滑胎之事,这翊圣殿皇后又忙拉下脸来切齿恨道:
“我当日那未出世的孩子,不就是他害死的吗?你还要我信他?信他会尊我为当朝太后?笑话!笑话!陛下是病糊涂了?还是存心自欺欺人哪!”
“眉儿,你若始终忘不掉你那失子之痛!那钧儿的失母之恨......又当如何呢?”
冷不防听得李鸾峰言及梅氏之死,妍眉霎时熄了怒火,更不由得心上一颤,而后只目光躲闪,淡淡回道:
“梅馥娘之死......与我何干?陛下这会子,说这个作甚?”
“梅氏之死,若与你无干,那当年......当年我的生身母亲无故枉死,却又与谁相干呢?”
若说梅氏之死,妍眉是三分愧疚,七分怨恨;那李太夫人不幸离世,于这林三小姐而言,却就是七分自责懊悔,三分羞于言说了。时隔多年,于此情此境之中,李鸾峰终究提及当年之事,林妍磬自觉万剑钻心,羞愧悔恨连番袭来,更着实是深感无地自容!
“你......都知道了,那我......自是无言辩驳......陛下且降旨,将妾身就地正法吧......终究,我也早已无意苟活......”
妍眉如斯说罢,而后沉沉跪地,自请一死。奈何李鸾峰见之,却只苦笑一声,哀戚叹道:
“我若真想取你性命,当年碧影偷来告密之时,我早就手起刀落,何故苦苦挨到今日?只是......只是,我不忍对眉儿你下手,更深感......深感轮回有定,果真是一报还一报啊......”
“一报还一报?陛下这是何意?我毒杀天子生母,我认了!这里头,又何来什么一报还一报呢?”
“眉儿!你可知道你父亲长生圣人......是怎么死的?是我......是我当日护送林老爷先行南下时,奉公子爷之命,在林老爷酒食里下了毒药。我先毒杀了你父亲,你再毒害了我母亲,你说......这不是一报还一报,又是什么?”
李鸾峰如斯一语,恰似雷霆下落,直击妍眉颅顶,旋即,这林三小姐立时瘫软在地,而后一阵惊鄂,一阵苦笑,含恨怒道:
“大姐当年无心撞见了徐氏留下的密信,里头明白写着,是白祈年......是白祈年下的毒手......不曾想,原来你......你也是帮凶......可笑,可笑啊!这些年......我竟一直同杀父凶手共枕而眠!亏我当日还......还嘲讽二姐......李鸾峰,李鸾峰,你当真骗得我好苦啊......”
妍眉说及此,不住自伤自叹,忽而,她似是想着什么,又双目一瞪,切切说道:
“不对!不对!还有大姐!还有大姐!大姐既看了全部书信,必是早已知晓了当中内情,可她......她......我明白了,明白了!她为着巩固权势,有心欺瞒于我,就是为着她黄家同你李家在前朝的......蠢哪,蠢哪!夫君欺瞒我!大姐利用我!二姐怨怼我!我真真是这世上最最蠢笨之人!最最可怜之人哪!”
见妍眉此刻半癫半狂,已然泣不成声,李鸾峰亦是无尽悲痛化于五内,忽而,他一时想着妍磬种种,这痴情天子只奋力爬下床来,而后一步一步朝妍眉走去,待其无力跌倒在妍眉身旁,他又再含情含泪切切说道:
“眉儿,别哭了!眉儿,别哭了!终我一生,唯有林老爷一桩,我曾有心欺瞒于你,旁的,我对眉儿,可都是真情真意啊!眉儿,你不是一心介怀二小姐之事吗?而今,我乃将死之人,我且将心中多年苦闷如实说与你听!我李鸾峰,对二小姐她......确曾有钦慕之心,可断然,无半点非分之情。自少公子与二小姐成婚后,二小姐在我心上,更是少主母一般人物,我身为臣子,又岂能有越轨之举!”
李鸾峰说及此,忙又伸手为妍眉擦拭泪滴,旋即,再又沉沉叹道:
“眉儿,你可知道,当年我为何接受百官之请,称帝自立?如实说,我也是肉身凡胎,我也有私心,也想尝尝做天子,做皇帝的滋味。可我,终究是圣统皇帝的臣子,小皇上尚在,我安能谋权篡位?可我知道......我知道,眉儿你心里憋着一股气,老觉着事事非得强你二姐三分。她不是从未做过皇后吗?为着你,我便甘愿担上乱臣贼子的骂名,就是要你风风光光地做一回中宫之主!你成了翊圣殿的皇后,乃母仪天下之尊,总强过她在江玄龙的朝堂上做那翊圣夫人不是?”
“鸾峰......你......”
“眉儿,当年迎娶梅氏,那是母亲之命,我心虽不甘,却不得不从!当年我娶你,也是主公之命,我亦是不得不从,却也是......当真欢喜!眉儿,我李鸾峰一介武夫,不善言辞,不懂风情,这辈子除了让你做过一回皇后,便再无旁的......能教你舒心之事。那一日......那一日,我原想着亲手给你挑拣一颗......你最珍爱的宝贝,可不成想......不成想,宝贝没寻着,我还连人带马摔了一跤,你说说......你说说,这可笑......不可......”
李鸾峰言犹未尽,只可恨天命有定,恰在此刻精魄枯竭,神魂归去。妍眉一时惊诧伤恸,忙一把抱起那爱郎尚温情犹在之和暧身躯,她哭嚎道,愤慨道,悲绝道,无奈道:
“鸾峰!鸾峰!你怎地就死了!你怎地就这般死了!你欠我的,该如何报偿!我欠你的,又该如何报偿!你这一去,这世上还有谁伤我!痛我!你这一去,这世上还有谁怜我!惜我!你这一去,我又该恨谁!怨谁!你这一去......我又该......爱谁......念谁啊......”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