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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阳明殿内,琼鸾夫人守在江玄龙榻前,只双眼无神,冷冷看着那万岁天子。
忽而,有宫人近前回报:
“夫人,卫国将军花玉容已遵照孔大人之命,陈兵京郊,随时听候太子诏令!”
“知道了,下去吧。”
“是!”
才说罢,又有宫人上前,小声回禀道:
“夫人,顺圣夫人手持安国将军兵符入宫来了,说是已命内禁卫大臣董德兴换了布防,随时听候太子诏令!”
“知道了,下去吧。”
“是!”
如斯罢了,正当琼鸾手持调羹,往江玄龙嘴边送去之时,又有小宫女近前回话:
“夫人,翊圣夫.....”
“鸾儿......”
还不及那宫女说出翊圣夫人四字,江玄龙忽而睁开双眼,沉沉缓过一口气来。
琼鸾见如斯,忙摆手命那宫人退出殿去,而后再转头关切问道:
“陛下,您好歹是醒了!这会子,可还觉着哪里不爽快?”
江玄龙听得琼鸾如斯发问,忙动了动身子,却觉着混身无力,旋即,他只淡淡说道:
“朕是怎么了?怎么浑身软绵绵的,一点儿力气也使不出来。”
“陛下,太医说您是气急攻心,血气郁结所致,不妨事的。”
“气急攻心?血气郁结?”
江玄龙听如斯,忽而忆起那日在汤泉行宫训责孔继之之事,少顷,他只轻声回道:
“对!郑宏德死了,孔继之拿那市井流言无礼犯上,朕这才......这才......”
江玄龙说及此,忽而想着什么,他冷不防奋力一把,抓起琼鸾衣袖,而后沉沉问道:
“朕病倒这几日,宫里宫外,是不是出了大事?朕在半梦半醒之间,像是听到了......什么谋反......什么奸佞的话!你且告诉朕,眼下......究竟出了什么乱子......”
听得江玄龙问及变故之事,那琼鸾夫人只淡淡一笑,而后一边揉着江玄龙胸口,一边切切答道:
“大将军病亡,世人都认定是陛下心胸狭窄,忌惮功臣之故,华清府李敬堂打出‘更社稷,易君王’的旗号,几处诸侯一呼百应,便联手起兵造反了!”
“大胆......狂徒!朕刚刚病倒,他们就想着...... 造反了......看来,天下乱臣贼子,朕果然......果然还没有杀净......杀透......”
“陛下息怒!太子殿下当机立断,代天行令,已命安国将军杨子春南下平乱去了。妾身心想,不出三两月,便会剿灭逆贼的。”
“安国将军,南下平乱?好!好!出兵打战,还是得靠自己人.....”
江玄龙正有气无力感叹着,忽而眉头一颤,再握紧琼鸾双手,他道:
“李敬堂是翊圣夫人心腹,他今日造反,必是那林妍磬所为......林妍磬......林妍磬,她现下......又在哪里?”
“陛下,臣,就在这儿呢!”
听得江玄龙不住唤其名讳,翊圣夫人林妍磬忽而翩翩走来,她道:
“都这时候了,陛下不想着调养身子,却想着微臣做什么?”
“杀了她......杀了她!鸾儿,快传内禁卫!将这女人......就地绞杀!”
“陛下,您糊涂了?”
听得江玄龙撕扯着声音奋力发令,琼鸾只站起身来,淡淡回道:
“弑母,乃人伦之大不孝!陛下怎能要妾身行此不孝不义之举呢?”
“弑母?你......你......”
江玄龙听得琼鸾弑母云云,不由得心内一颤,他喘息着切切问道:
“娫娍公主......不早就死了吗......你......你......”
“我?陛下如今,是要问妾身究竟是何人罢?陛下忘了吗?妾身当日是怎地说与你听的。我原本出身富贵之家,而后几经流转,被一婆婆收养。只是可怜此生多灾多难,不幸又遭一恶匪之子玷污了清白之身。陛下,那恶匪之子,便是您的淳孝太子江伯骁啊!”
昭儿说及此,不由得苦笑一阵,她只看过妍磬一眼,而后又淡淡叹道:
“也可笑,陛下只记得我义母的亲生女儿娫娍公主,却不曾因心怀愧疚,还记得翊圣夫人尚有一个曾被你儿子糟践过的干女儿!不过也无妨!无妨!当日我狠心送走咱们的亲骨肉!当年翊圣夫人设计了结了你那淫荡无耻的混账儿子!你我之间的恩怨,也算是一了百了了。陛下,您就还当我是那个误入御马场,险些教你伤了的可怜女子吧!”
“你......你......”
听得琼鸾夫人此时此境将其身世来历全盘说出,更直言不讳谈及当日滑胎之事同江伯骁之死,江玄龙且恼且怒,且悔且恨,此刻心中纵有千万杀伐处决之圣旨意欲发出,奈何身不由己,口不由心,这万岁至尊却终究只是吞吞吐吐斥责道:
“你......你......好毒辣的心肠......好卑劣的手......”
“心肠毒辣?手段卑劣?陛下说的是昭儿,还是我呢?”
妍磬听得江玄龙斥骂,只将昭儿揽入怀中,她一面为其擦拭泪水,一面含恨咬牙回道:
“我要是真有那番恶毒之心,早就让昭儿喂你服下鸩酒,送你上路了!可你是九五之尊,我又怎敢毒杀天子!日后太医院检验大行皇帝龙躯,岂不是也难给当朝太子,难给天下臣民一个交代?陛下,您只管放心,您且死不了呢!我让昭儿往那龙泉池中投下的香粉花膏,会一点点,一日日,慢慢地麻痹您的心神!您不是素来思虑太甚,最爱疑神疑鬼哪个要谋反,哪个要弑君吗?等陛下您心智错乱,什么也想不起,记不住的时候,便就再没有那许多的烦心之事叨扰您了!从今往后,陛下心里一派祥和清宁,那天下,也就真正太平了!”
“来人......来人......杀了这贱人!给朕,杀了这贱人!”
见江玄龙此刻犹不死心,仍挣扎着呼喊宫人,妍磬只近前几步,淡淡笑道:
“陛下,这会子还要叫谁来呢?孔大人在前朝为您料理朝政,皇太子在神隐寺中为您烧香祈福,花玉容将军生怕有人见陛下病重预谋不轨,也早在京郊陈兵待命,就连陛下心腹内禁卫大臣董德兴也听了顺圣夫人的安排,调换布防去了。陛下,这里有我跟琼鸾夫人侍奉,您就尽管安心养病吧!”
“我......我......”
“陛下是天子,身登九龙御座,手握传国御宝,您该自称为朕,怎地又称起我来了?”
说及此,妍磬忽而顿了顿,待其从袖中取出那方真真正正的传国之宝——斑斓玺印,这文成翊圣夫人再又切切讽道:
“陛下,您可认得此物?”
“传......传国......朕的传国......”
“对,这是真真正正的天子之宝,传国玉玺!当年您让陆子康在神隐寺中演了那一出天公示警的小把戏,我碍于形势,也当真是一时愚昧,错信了你,便把半壁江山连同天子信物尽数托付。如今我告诉你,我让于你的江山,是真的;我让于你的那天子信物,却是假的!如今细想,怪不得这些年来,你虽然高居九五,却又老是日夜难安,老是想着杀乱臣,诛乱党,没让百姓过上几年安稳日子,就又搅得天下大乱,人心惶惶!原来,你是空有天子之号,却无天子之宝,竟是个不得天心,民心,更不得神明庇佑,从未真真正正执掌正圣法统的假皇帝啊!”
“你......你......”
“来,来,今日有缘,就让你摸一摸这不知沾了多少人血的斑斓玺印,你且仔细看看,这东西,到底是尊贵无极的天子至宝,抑或只是一块冰冷刺骨的寻常美玉罢了......”
妍磬如斯含恨含痛说着,便将那方传国玉宝沉沉往江玄龙手中赛去,不想,那江玄龙只手指一碰,旋即,便身子一抖,正要奋力举起,亲眼看看那延传十数代君王的天子至宝之刻,这当政若许春秋,却一直手捧假玉号令天下的暴戾君王终究双手一颤,只听得那玉玺跌落砸地之响罢了,便立时双眼一瞪,魂消魄散了!
“陛下!母亲,他......他......”
听得昭儿含泪一呼,妍磬不知何故,竟也随之沉沉落下泪来,旋即,她只身子一软,跪倒在地,而后一阵嬉笑,一阵感伤道:
“他就这样死了?就这样......干脆利落......死了?相较我这些年来受的折磨......娫娍......隋方......还有我这满头白发......他......他竟如此草草收场,一了百了了......这也未免......也未免太轻省了些罢......老天你不公,老天你不公啊......”
“母亲......”
见昭儿跪在一旁,愈发哭得似个泪人模样,妍磬只缓缓膝行上前,为其擦去泪水,她道:
“咱们哭什么?哭什么?他死了,我们原该欢喜才是啊?哭什么?”
妍磬如斯说罢,再又将那掉落一旁的斑斓玉玺藏于袖中,而后,这翊圣夫人只缓缓站起身来,高声喝道:
“陛下......病危!传太子入宫大事!”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