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在百度里搜索“斑斓本纪 艾草文学(www.321553.xyz)”查找最新章节!
【一】
“臣得天子圣恩,图享尊荣,忝居高位,虽历经三朝,然:功之微不足安社稷,保天下;德之寡不论抚万民,化苍生。臣为正己身,为弥己过,请修圣君祠一处,甘心舍身待命,为我皇帝陛下日夜祝祷,以孜彰我天子之宏德,显我圣朝之伟业!”
妍磬效法故人之举,耗半年之工,于京都城中筑圣君祠一处,以表对天子之惶惶敬诚。江玄龙感念其心,手书“敬天顺民”匾额,颁赐于内。
这一日,又是瑞雪纷飞,妍磬跪在圣君金像前捻珠礼拜,猛然间,只觉身后一阵寒意袭来,她不由得回头一看,却见是孔继之凄清一人悠然而至。
“领相大人好兴致,今日外头漫天大雪,还能拖着病躯到这儿来一游。真真是难得啊!”
孔继之听得妍磬话里有话,先不做声,只几步近前,走向那天子泥塑,待其看过那长生禄位之上“至圣全功文显武昭广运大成皇帝” 十四个描金大字罢了,这经天院领相不由得擒香一拜,而后切切回道:
“向天子尽忠,自然不论风雷雨雪,不论康健病弱。所谓天子,即是昊天神明之子,天子广有法力,能呼风唤雨,能去疾了凶。说不定,我今日前来一拜,我这身子便好了也未可知,就连外头那风雪,也跟着停了,亦未可知呢!”
妍磬听得孔继之话里机锋,不由得浅浅一笑,待其站起身来,这翊圣夫人又淡淡说道:
“大人病躯痊愈,自然是朝堂之福,外头风雪一去,自然也更是满世晴空。只不过......只不过那风云变幻实在难测,哪一日外头又风雨飘摇起来,大人不是又要旧疾复发?现而今,我倒有个主意,不如咱们一道祈求上苍,再造青天,如斯,国家风调雨顺,大人也就跟着百病全消了不是!”
“夫人这话......”
听得妍磬此刻不假遮掩,恳恳直言,孔继之虽心思明澈,却也不敢轻易点穿,少顷,他只沉沉回道:
“我原想着,夫人有今日之举,不过是要变个心思,求个再生之法。不想听得夫人方才所言,我终究明白,夫人的心思......竟是另有心思,夫人所求再生,亦不为自身,却为他身......夫人,恕我直言,纵使你心头再有怨恨,方才那话,却也不该同我说啊!可别忘了,孔某我,好歹是追随当今陛下效力多年的老臣了......”
“我何曾忘了?反倒是大人你早早忘了,你是如何有功在先得以重用,而今却又如何因功遭贬,被弃之不用。大人更忘了,你是如何奉天子之命,狠心审断那江玄琦石清宗龙鼎昌等一众故旧功勋的谋逆血案,直教九天变色,山河泣血!”
妍磬不再迂回婉转,只顺着那孔继之之语点破乾坤道:
“孔大人又是否还记得,石清宗有一则罪状,说是当日轻饶了那害明慧皇后难产而死的端裕夫人。可我记得真真的,我那大姐能在石将军手中死里逃生,不过都是江玄龙有意为之,实乃当日对我取宠献忠的把戏罢了。而今倒好,他自己当年做下的事,反倒成了今日置他人于死地的罪状。孔大人,你身居高位,几十年来料理军政,不知得罪过多少人,经办过多少事!目下,你眼见朝堂如斯景况,你就不怕将来哪一日风云再起,到时候,你连抱病归隐的后路,也欲求不得了吗!”
“这......”
见孔继之神色已变,妍磬奋力接着说道:
“再有,大人可还记得那姜楚的下场?可怜他自诩清净高洁半生,末了,却死得那般污秽不堪。我可听闻,素来厌恶为官做宰的姜楚当日全因念在同大人你的一番情......一番深情厚谊,才肯委曲求全入宫任职。孔大人,姜大人是我之挚友,更是你一生之知己!知己惨死,知音不再,孔大人就当真不为所动,心上,亦无半点愧疚愤恨吗?”
“姜楚......姜楚......”
孔继之听得妍磬之语,如何能不痛那姜楚之悲惨死况;更如何能忘却他同那姜楚欲说难说欲掩难掩之绵绵情思;再细细咀嚼妍磬方才一番功臣见诛之警讯,这位极百官之首的经天院领相更不自觉深感后脊寒凉!
“夫人,宫里传来消息,琼鸾夫人遇喜了。大将军夫人此刻都进宫去了。夫人可否也要换了衣裳,一道入宫贺喜去!”
好一阵,正当那孔继之满腔悲愤,意欲慨叹之时,外头忽有侍女高声通报琼鸾夫人遇喜之事。
“你且命人备好车马,我同孔大人说了话便去。”
妍磬隔着窗纸切切发话罢了,而后又转头向那孔继之沉沉说道:
“我的意思,大人已然明白。只是要如何换那青天,那就全看大人自己的智谋与才思了。宫里而今又多了一位峥嵘夫人,孔大人,你我是半刻也拖延不得了......”
【二】
弦英殿内,江玄龙守在琼鸾夫人床榻之畔,满眼欢喜,不住关切道:
“鸾儿可觉着身子哪里不爽快?要是有,便告诉朕,朕命太医日日过来给你把平安脉。现而今,你可是两个人的金贵身子,一定得时时注意才好!”
大将军夫人秦氏一旁听如斯,不由得含笑说道:
“琼鸾夫人年轻体健,自然是母子一体,万福万安的!陛下无需担忧!”
清宁夫人向氏接话道:
“秦姐姐说的对,加之有陛下龙威护佑,琼鸾夫人肚里的皇子自然平安无虞,等十月分娩出了娘胎,定然也是个强健的大胖小子。”
听得秦氏,向氏如斯说笑凑趣,那柳芙嫣亦收不住性子,意欲巧舌夸赞一番,奈何看过峥嵘夫人一眼,这早已暗地勾连的昌宁夫人,却也只得静默不语,只站立一旁,点头陪笑。
“昌宁夫人向来能说会道的,今日适逢宫中如此大喜,怎地却听不到昌宁夫人玩笑凑趣了呢?许久未曾听着柳家妹妹的笑声,连我这素来沉静的孤拐性子,这会子都觉着好生奇怪了!”
妍磬忽而一语道破关卡,不由得教那柳氏当场双眼一空,惶惶不知所措。好一阵,待其看过床榻之上那琼鸾夫人一眼,这一向牙尖嘴乖的昌宁夫人方才慢吞吞回道:
“秦姐姐跟向姐姐把该说的,都说了,妾身此刻......却也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有一桩准错不了,琼鸾夫人生得貌美,日后诞下的皇儿,也定然是个美人......”
“美人?昌宁夫人的意思是,琼鸾夫人日后诞下的必然是个公主了?”
“我......”
妍磬冷不防一语迸出,又教那原本惶恐不安的柳氏增添了三分惊惧,此刻,只见这昌宁夫人看过江玄龙一眼,而后忙跪地请罪道:
“妾身失言了!还望陛下恕罪!妾身的意思是,琼鸾夫人貌美,日后生下公主便是美人,生下皇子,便就是俊俏郎君,不对......不对,夫人日后生下的定然是个活泼聪明的小皇子......”
“罢了,罢了,什么美人郎君的!日后无论鸾儿生的是皇子还是公主,都是朕的心头肉,朕都会爱之怜之,视若瑰宝!你们今日也请过安,道过喜了,且都下去吧!往后得空再入宫陪夫人说话就是了!”
【三】
“夫人,你且瞧瞧那林妍磬而今猖狂成了什么样子?我可是夫人的人,她却敢当着夫人的面,当着陛下的面,拿我说嘴取乐,有意教我难堪!不就是给陛下建了个圣君祠吗?不就是得了块‘应天顺民’的金匾吗?还真当自己又重获皇恩,成了昔日了不得的翊圣夫人了?也不想想,她那满头白发是怎么熬出来的?今日如此放肆,哪日逼急了,我非得想个法子,一气了结了她才好!”
柳氏陪同峥嵘夫人往弦华殿行去,一路上不住含酸斥骂林妍磬。峥嵘夫人一时恼怒,回转身来,便是一记耳光。
“你当你是什么人?你当她林妍磬又是什么人?还一气了结了她?陛下尚且不敢轻举妄动,就凭你!”
柳氏冷不防挨了一嘴巴,心上难免不快,然碍于尊卑之别,她只得淡淡辩道:
“夫人是怎么了?妾身不过一时妄语,也不是什么大错,何故就又打又骂起来!不知道的,还只当......还只当夫人是眼红......”
“眼红什么?你倒照实说呀!怎地又怕了!”
“夫人恕罪,妾身又失言了!”
见柳氏跪在脚下,请罪自责,那峥嵘夫人却不由得长叹一口气,沉沉说道:
“说我眼红她弦英殿遇喜,更得圣宠了是吧?你若还瞧得见这个,瞧得见陛下是真心喜欢那女人,便也算你没白活!细想想陛下方才在弦英殿里那眼色,他何曾那样看过我?说来,我原本就只是任陛下驱策的鹰犬,哪里还感奢望什么真情......罢了,罢了,当务之急,还是防着弦英殿才是,她若真的诞下皇子,我这弦华殿也就真真成了冷宫了......”
见峥嵘夫人此刻一脸颓败模样,柳氏忙好言劝道:
“夫人也不必如此担忧。她果真生了皇子又如何,夫人年轻,往后也可生养不是?再者,夫人背后有陆子康大人相助,她一个乡屯里出来的土丫头,无半点权势得以倚靠,又能成得了什么气候?且等来日,夫人再为陛下生一个皇子,到时,再让陆子康大人在前朝替夫人美言几句,一旦东宫易主,夫人做得皇后也未可知呢!因而当务之急,妾身倒觉着,还是先治一治那翊圣夫人的傲气才最最要紧,不然,咱们先前做的功夫,岂不都白费了?”
“也罢,也罢!你既一心想着要治她,那你此刻又有何主意?那翊圣夫人聪明得很,先前受了那么些打压,如今还能翻过身去。她可不是外头瞧着的那般面软心慈!”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