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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斑斓本纪 懿节堂 7154 2021-04-06 10: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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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神鸟哀鸣凤凰落梧桐;灵兽凄吼蛟龙陨渊薮。

  京都城忽而连日暴雨,偌大座皇城宫苑一夕间好似置于那晦暗阴森之天网牢狱里边!

  此刻,只听得阳明殿内,不住传来悲号之声,却是那太子千岁江仲骊正跪在天子龙床之畔凄凄然声声哭诉:

  “都是儿臣不孝,都是儿臣不孝,言语无状,才气病了父皇,倘若父皇有个闪失,那儿臣......也不愿苟活人世了!”

  见太子哭得如此伤怀,孔继之忙上前劝道:

  “殿下莫要太过悲痛,陛下究竟是个什么症候,这会子,尚不得而知呢!再者,而今天子病重,恰正是你这皇储之尊有所担当之时,过会子陛下醒了,见着你这般小女子情状,仔细陛下又该龙颜大怒了!”

  “孔相说的是!我不哭了!我不哭了!我要替父皇担当才是!我要替父皇撑起这朝局才是!”

  江仲骊如斯说罢,忙拭去泪水,只转头问那诊治医官:

  “你都瞧了这几日了,父皇究竟是个什么症候!你要再没个主意,这太医院你也不必待了!”

  那太医院院首听得皇太子此刻如斯含怒发问,他只看过孔继之一眼,而后再又看了看那一旁侍疾的琼鸾夫人,少顷,终颤巍巍回道:

  “回太子殿下的话,陛下不过是急火攻心,血气郁结罢了。再调养几日,血气一通,身子自然就好了,没什么......没什么要紧的......”

  “荒唐!”

  陆子康听罢那院首诊断,又察其神色有异,他不由得满心疑惑,只尖声斥道:

  “陛下那日忽而昏倒,直至此刻犹未醒来,你这太医院院首更是诊断了几天几夜,末了,却只说是急火攻心,没什么要紧?只怕,你是有心遮掩......只怕,你更是有话不敢言吧!”

  “这......”

  见那医官教陆子康言语恫吓得身子发颤,孔继之忙帮腔驳道:

  “陆大人这是何意?李太医可是陛下钦点的太医院院首,医术素来精湛,宫内人人皆知!你疑心于他,莫不是陆大人觉着你比李太医更懂得歧黄之术?”

  “孔大人说笑了。论医术,下官自比不得李大人。只是下官觉着,天子金躯,何其贵重,兴许......兴许还得让太医院一众好手一齐诊治,才最最万全。终究,李太医医术再高明,也难保一遭出错不是。终究,这可是未天子诊治,可由不得半点马虎!”

  “你住口!”

  听得陆子康言之凿凿,孔继之同琼鸾二人正不知如何答复之时,那当朝太子忽而高声一语,重重驳斥道:

  “父皇就是为你这奸佞给活活气病的!你这会子不知安分守己,好生去一旁为父皇祝祷,还敢于天子病榻之前大作威风!你快给我滚了出去!”

  “殿......殿下,臣素来忠心陛下跟殿下,臣,这会子,怎地又成了奸佞了呢!微臣真心觉着陛下此番病得蹊跷,更觉着李太医方才诊断有误,微臣是怕这里头大有文章,怕殿下您被奸臣所误啊!”

  “奸臣?你就是朝中最大的奸臣!你还敢指摘旁人?要不是父皇保你,我早命人拉你去挫骨扬灰了!这会子,你还不滚了出去?是当真不把我这皇太子放在眼里!”

  陆子康两番说辞,却都叫那东宫太子两番狠辣驳斥,此刻,更见其神威震怒,这经天院副相无奈之下,只好灰头土脸退出殿去。

  琼鸾夫人见如斯,不由得心上一喜,旋即,又佯装忧思神色,淡淡说道:

  “殿下,如今陛下病倒,朝中的事尚不打紧,好歹有孔大人操持。可华清府那头的李将军,他听信流言,偏说大将军之死与陛下相干,竟勾结大明府逆贼,意图发兵北上,还说什么‘清天下,换君王’!殿下,此危急存亡之秋,你可得拿定个主意才是啊!”

  听得琼鸾一语,那江仲骊立时乱了心气,旋即,他只看向孔继之,而后切切求道:

  “孔大人素来足智多谋,现而今,我也信不过旁人,如此紧急军务,那就让孔相一人做主便是了!”

  “殿下言重了!老臣既有宰辅之任,那就必得为太子殿下谋划周全。而今之计......而今之计,殿下不妨先令杨子春将军率兵南下,抵御叛贼。再者,命翊圣夫人修书一封,对那李敬堂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好歹,那李将军素来与翊圣夫人亲厚,有夫人发话,兴许,便能平息干戈亦未可知呢!此外,昨日微臣得到线报,说那大明府贼首李鸾峰上月不知何故旧疾复发,而今,亦是病体沉重,只怕眼下,他们朝堂之内早已乱作一团,于情于理,也自不会出兵北上。殿下,因此种种,您尽管宽心,且安稳坐镇朝堂便是!”

  【二】

  大明府,崇圣殿内,李鸾峰斜靠在御塌之上,满脸惨白。李元钧侍奉一侧,只切切问道:

  “父皇,您可好些了?”

  “好不好的,还不是如此,这些年,都一样,为父我早就惯了。只是这一遭,我老觉着......我老觉着,兴许就真真一病不起了......”

  “父皇不要说这丧气话。太医们都诊断过了,父皇只是伤着了旧患,卧床调养几日,便就大安了!”

  “傻孩子,太医们的话,不过都是宽慰你我的奉承文章罢了。旧患也好,新病也罢,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他们总说调养调养,你算算,咱们南下大明府都多少年了,我又调养出了个什么呢?也罢,也罢,想通了就好了!我那前半生,征战沙场,纵情快意,觉得即便战死,也算此生无憾了。不想,我这后半辈子,竟还做了皇帝,可我这皇帝,却又饱受伤痛所累,如此看来,人生在世,果真有得有失啊!”

  李元钧听得其父愈发语露悲音,他一时心内酸楚,却终究强作精神,只言及他物:

  “说来,都是那起侍从护卫不周,竟让父皇从马车上跌落,伤及旧患。儿臣已经下令,一干人等尽数革职,统统打入死牢!”

  “钧儿,不可妄兴牢狱!你忘了为父的叮嘱了吗?再说,那些侍卫随从都是跟朕多年的老人,他们原也是无心之过!如今老了老了,却教少主人出手责罚,你我父子岂不是白白摊上了刻薄寡恩的骂名!都放了吧,放了吧!再好生安抚一场,就说是朕,错怪他们了!”

  “父皇,这时候,你还想着保全儿子的声名,这叫儿子如何......”

  李元钧说及此,忽而想着什么,他不禁眉眼一沉,又切切说道:

  “父皇,当日父皇遇险,儿子便问过父皇好几回,父皇为何执意驱车亲往那东海白沙口巡视?父皇不答倒也罢了,就连那起侍卫随从也绝口不提!儿臣不知,那白沙口究竟有何......”

  “钧儿!”

  听得儿子执意询问那日东游遇险之根源,李鸾峰忙沉沉喝阻,他道:

  “钧儿只管做好你的太子,这是父皇的事,不与你相干!”

  【三】

  翊圣殿内,妍眉粉黛不施,钗镮不佩,只松散着头发,望着铜镜,不发一语。

  仪芳缓缓近前,只看着这中宫皇后,切切劝道:

  “娘娘这是何苦呢?自打那日领相夫人言语冲撞了您,您就一直守在这殿里!连陛下召见,您也敢抗旨不去。娘娘,上月陛下遇险受伤,这都在崇圣殿躺了半月有余了,您就真能狠下心肠,也不想着去看一看吗?娘娘!”

  “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他是天子,有满朝文武,跟他那宝贝儿子去守着看着,也就够了!”

  眼眉冷冷说着,猛地又将那铜镜重重扣在妆台之上。

  仪芳见如斯,只近前几步,跪在妍眉身旁,她道:

  “娘娘可知道,陛下当日为何遇险,以致伤了旧患?”

  “我如何知道,兴许是......兴许是报应吧......”

  “娘娘,你怎能说出这等大不敬之语!奴婢今日才从仪小姐那儿听得内情,陛下当日亲自前往东海边上那叫白沙口的地界,实则,是一心一意为着博娘娘欢喜啊!”

  “博我欢喜?笑话!他兴之所至,宫里待久了,所以才东巡游逛,博得我什么欢喜?”

  “娘娘,你可知道那白沙口又叫什么地方?当地人唤之珍珠滩,可是盛产明珠的宝地啊!前月,陛下听闻那里出了颗极大的黑珍珠,一心想着必是娘娘心头所好,这才驾车亲往!不成想,那宝贝没寻着,反倒一时不慎,摔了车马,伤了旧患!娘娘,陛下待您如此真心,您又怎能因陛下无心之过,要怨恨怪责他一生一世呢!娘娘!”

  “你住口!你出去!出去!”

  听得仪芳一语,妍眉不知何故,竟愈发恼怒开来,待其推倒妆台,骂走侍女,好一阵,这翊圣殿女主又不禁惨淡一笑,沉沉自白道:

  “你究竟安的什么心?安的什么心?你惜我,怜我,是真的;你痛我,伤我,也是真的!这些年......这些年,我想好好做个李将军夫人,不可得!我想好好做个中宫皇后,不可得!而今,我想好好恨你,怨你......却仍不可得?李鸾峰啊李鸾峰,你以为几颗珠子就能打发了我?我要的何曾是那些个?我要的,只怕你这辈子,终究也给不了我!”

  妍眉如斯骂着,忽而低眼看了看洒落一地的钗镮首饰,那里头正有当年二姐妍磬所赠的一双耀目宝珠!顷刻间,这林三小姐只觉心头一紧,猛地又平添了几分癫狂,此刻,她只一把抓起那两枚光华四射的宝贝,而后重重摔去,她道:

  “明珠是吧?明珠是吧?我有的是!有的是这更大更好的!你还为我寻什么寻!你为着一颗珠子便摔得卧床不起,你怎地不一头摔死,索性一了百了反倒落个干净!如此......如此,我便也能......无牵无挂地......随你而去了......不是......”

  【四】

  陆子康被江仲骊逐出皇城,日夜思忖此刻朝堂情势,愈发胆战心惊。以防宫闱生变,这经天院副相忙乘车赶往安国将军府,意图谋定大事!

  不想待那朱门大开,却只见顺圣夫人柳芙嫣一脸憎恶,迎面走来。

  “陆大人不在自家府上闭门思过,跑到我安国将军府来做什么?”

  “杨子春将军是否已经南下出征?你快快着人传递消息,就说朝中不日必有变故,还让他速速折返,入宫勤王才最最要紧!”

  听得陆子康恳切惊慌之言,那柳氏却只淡淡一笑,冷冷回道:

  “你怕是昏了头了?朝中有变故?眼下是华清府李敬堂造反!太子殿下才特意代天传令,命我家老爷出征平乱!都这会子了,陆大人还不安分,还想着邀宠媚上!是觉着太子千岁,罚你罚得还不够重是吧!”

  柳氏如斯一语罢了,忽而又想着那日琼鸾挑拨之言,旋即,这顺圣夫人只眉头一皱,再又脱口骂道:

  “我明白了!你明里说什么要我家老爷折返勤王,暗里,却又是变着法子要阻挠我家老爷平叛立功!好你个陆子康,上一回就是你在陛下跟前嚼舌头,害得我做不成大将军夫人!这一回,你眼红我家老爷得太子重用,你便又诡计重施!殿下说得对,你果然是朝中第一奸佞小人!”

  冷不防听得柳氏如此出言责难,这陆子康现下却也全无心思与之辩白,他只焦急说道:

  “眼下我可没心思跟你这无知妇人分辩!内禁卫大臣董德兴原是杨将军下属,这会子我也进不得宫去,你赶紧让董大人传令内禁卫,守住皇城才最最要紧!不然,一旦生出事端,你我皆不能活命!”

  “你算个什么东西?还指使起我来了?”

  柳氏听得陆子康急迫之语,却依旧不为所动,她反含恨驳道:

  “你不过是个弄臣小人,要不是陛下保着你,你都不知死过多少回了!我且如实告诉你吧,昨日琼鸾夫人早传信于我,说陛下现而今只怕是回天无力了,一旦太子登基,就封我家老爷为持国大将军,再封我做承恩敬圣夫人!还让我好生提防着你这小人暗中捣鬼!不成想,你今日倒自己送上门来了!也好,反省得我兴师动众!来人,快将这朝廷乱党捆了起来,随行侍从,就地革杀!”

  “蠢妇!蠢妇!你今日坏了大事,迟早你也要偿命的!” 斑斓本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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