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猛听得父亲问及此事,这元钧公子却神色不改,眉眼恬淡,他只脱口回道:
“母亲早死了,何曾在长廊上失足跌倒!”
“你生身母亲......确已在随龙南下途中枉死,爹爹现下问的......问的是你如今这位母亲!”
“她不是我的母亲!她不过是父亲的夫人!”
谈及“母亲”二字,李元钧忽而脸色一沉,眼眸里更生生显露出一抹仇怨神韵。李鸾峰如斯见之,当即愣住了神,一时间,亦不知如何追问,更不忍追问。好一会儿,这持国大将军终究浅浅一叹,只沉沉说道:
“这一去路途遥远,你若累了......就靠在爹爹身上好好歇歇罢......”
【七】
星辰盈盈,中明光光,浩淼太虚,潜流大荒;
星辰万万,中明茫茫,亿夜昏昏,有月为光;
星辰明明,中月朦朦,永夜如昼,唯今璀璨;
星辰灿灿,中月长长,星光易损,社稷未央。
又是一年中明良辰,华清府行在内丝竹响动,遐迩之间,尽是那王庭旧曲【中明之章】。
“太后娘娘好雅趣,想着在这园子里设下宴席,咱们抬头便能瞧见那皎皎月色,低头又能赏玩这各色奇草异花,冷不防,一阵凉风拂面,又是花香酒香脂粉香,百香撩人。咱们终归大幸,能跟着太后如此行乐,才能领会这天上人间的无边妙趣!”
汪氏一番赞誉,教席间众夫人无不含笑点头称是,妍磬端坐席上如斯听之,却只柔柔回道:
“如今这天子行在本是我娘家旧宅,小时候,我跟着家里的老人连同几个姐妹便是如此在这园子里闲度这中明良宵,本也是无聊耍乐的寻常把戏。只是伏光院夫人天生好口齿,经你方才那样一比方,如诗如画,如痴如醉,任凭这世上什么俗物,不雅也难哪!因而可别再说是什么托我的福,我只说,是汪姐姐的一番话,才将咱们席间众姐妹带到了这天上人间的!倘若再由着汪姐姐你说上半个时辰,只怕那月宫里的仙子也要下凡了!”
妍磬如斯玩笑罢,席上众人不禁笑作一团。那妍瑷却双眼无彩,只纵性扯弄身旁那装点草花,她小声对伺候在侧的金翎悠悠酸道:
“这姓汪的口里调蜜,说的真心比唱的还好听,只怕是别有图谋,想着伏光院夫人的位子还不够高,且巴望着那经天院领相夫人的位子呢!也不想想,自己什么身份!”
好一阵,待众人欢饮一场,妍磬忽而又站起身来,高举酒盏,含笑敬道:
“今夜本是阖家团圆的美景良辰,只因国事军政要紧,诸夫人府上的老爷郎君们,一半去了前线浴血沙场,一半到了外头访查边关。细想想,他们正是为着江山社稷圆满,才辜负了自家府上团圆,此行此心,何其哀矣,亦何其壮矣!我既为太后,上感天德,下察人心,眼见一众文臣武将为我新朝天下奋力周全,无能无谋如我,无才无德如我,只能略奉薄酒,设下这小团圆宴,供诸位姐妹一乐!我只愿众夫人明白,山河疆土于我新朝社稷,终究是易取易得之物,而满殿朝臣于我新朝社稷,却是难舍难离之擎天支柱!诸位姐姐妹妹,我今宵在此以酒为礼,敬谢诸府上那片片为国为民之忠义仁心!”
席上众夫人听得妍磬如斯一番豪情喟叹,无不感怀天恩,个个起身举杯以酒回敬。待众人落座,那陈夫人忽而远远瞥过妍瑷一眼,而后冷冷笑道:
“太后娘娘方才说,今夜宴请的都是咱们这些在府里孤身苦等夫君回来的姐妹。我怎么瞧着......怎么瞧着黄府夫人也来了呢?妾身记得,黄家老爷自上回错了事教太后娘娘罢了官职,便一直赋闲在家。怎地今晚这美景良辰,黄夫人不在自家府上跟夫君团圆,非得来这儿跟咱们这些可怜人触景伤情呢?”
妍瑷猛听得那陈氏有心言辞羞辱,狂傲如她自不能忍气吞声,正要回嘴之时,那汪氏忽而含笑帮腔道:
“王将军夫人有所不知,上月太后便降下旨意,封了黄大人为巡南督察使,黄大人这会子早往大明府巡查去了!”
陈氏听如斯,不禁抿嘴一笑,她只看着妍瑷,依旧含酸讽道:
“哦,原来是这样,我久在闺中,竟不知黄大人如今高升了!看来,往后我再见着黄夫人,得尊称您一声督察使夫人了!”
陈氏一语说罢,忙又志得意满退出席去,此刻,只见她满眼殷勤,从侍女手中接过一方锦盒,而后再双手恭敬奉上对妍磬含笑拜道:
“说起高升,妾身终究不忘太后娘娘天恩。若非娘娘恩典,妾身夫君也难得清宁将军的封号,更不能手持皇上圣旨赶赴春秋府为太后皇上督理军政。妾身近日得了一件上好的宝贝,借着今日这良辰美景,特意献与娘娘,只愿太后娘娘千秋安泰,只愿咱们新朝江山如此宝般万年光华,更祈娘娘莫忘了,我王家上下感念天恩的一片赤诚忠心!”
妍磬听如斯,忙示意瑛棋上前接下那贺礼,待其缓缓打开那锦匣,只见里头放着一颗硕大如斗,光华耀目的晶莹明珠。
“果然是好宝贝!我还未见过这么大,这么华彩生辉的明珠!不知道的,还只当这匣子里装的是那天上的满月呢!”
听得妍磬脱口夸赞,那陈夫人更是双目有神,颜面有光,她且左右顾盼一阵,而后只眉开眼笑道:
“娘娘果然是天上凤凰,最识得此宝!这颗珠子,正是当年崇华太后的爱物,后来陈朝国破,几经周转,才落到了妾身手上!今日妾身将此宝献呈娘娘,可也算作是物归原主了!”
【八】
“她算个什么东西!瞧把她给张狂的!她男人做上了清宁将军又如何?她拿着死人的东西来显摆,就得意成那样?可别忘了,当初是谁求着我,要我去二妹面前美言!现如今,还敢当着众人的面羞辱我!呸!我早晚要她知道我的厉害!”
宴席散罢,妍瑷一面走着,一面满口怨言!正说着,那汪氏忽而缓缓近前,淡淡劝道:
“黄夫人消消气,何苦为那样的人大动肝火!即便今时今日,黄大人在朝中些许不得志,可好歹,黄夫人跟太后娘娘是同胞血亲,就凭着这一脉骨血,黄夫人何愁没有来日?”
猛听得这汪氏近前劝慰,妍瑷先是一惊,而后又振作精神,强撑门面道:
“她自然算不得什么!可你......你又有几斤几两?我林家的事还由不得你多嘴!即便我家老爷今生今世都不做官了,以我黄家的财势,往后十几辈子也饿不死人!”
妍瑷一语罢了,便领着金翎远远去了。汪氏近身伺候丫头见如斯,不由得愤恨斥道:
“夫人何苦跟这猖狂婆娘示好,连她那太后亲妹妹都厌烦她,您何必自讨没趣!”
汪氏看着妍瑷远去背影,只冷冷一笑,悠悠说道:
“她好歹是太后的亲姐姐,再怎么着,太后也得留着用着她不是?我劝她且看来日,她不听。那咱们便等着玄龙玄琦把春秋府的文章做好,待我许她个来日罢!”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