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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
晚风习习微冷，吹散妍眉鬓头青丝，烛火摇摇刺目，照看这深闺少妇面上之斑斑泪痕。
“夫人，老爷回来了。”
青玉缓缓近前，对着妍眉轻声禀报。妍眉听罢，却只漠然不语，依旧望着窗外无边夜色自顾出神。
“夫人！”
不一会儿，那李鸾峰身着常服，款款走来，待行至妍眉身旁，这素日冷面朝天的持国大将军难得柔情一遭，只低声殷勤抚慰道：
“许久不见夫人，夫人果真憔悴清瘦了好多。那......那孩子没了，也不打紧。往后......往后咱们还会有孩子的......”
一番宽慰作罢，却见妍眉并不答复，这李鸾峰不知当中情由，呆了一会儿，又再含情慰藉道：
“夫人......夫人素来是个爽利纵情的女子，这一遭孩子没了，终究也过了这么些时日。依着夫人的性子，原也该放下了才是，夫人怎地......怎地还如此忧思伤怀呢。夫人......且保重身子才......”
“宫里的事，就了了吗？”
不待那“好”字说出口，妍眉忽而冷不防开口询问。李鸾峰听如斯，先是一惊，而后又振作精神，切切回道：
“夫人是问行宫的事？也并无甚大事，不过是刚刚回来，有些前线的战事须得立时同太后回禀。再有，听闻太后娘娘近日身子抱恙，于公于私，也得入宫请安才成。”
“于公于私？究竟是公义，还是私心呢？”
“夫人？你......你这是何意？”
猛然间又听得妍眉“公义”“私心”云云，李鸾峰当即满眼满心诧异，他顿了顿，再要询问之刻，只听妍眉低沉问道：
“我问你，你双脚才落到华清府，就急着往行宫里请安，究竟是为了国政，还是为了太后？”
“自然是为着国政，更是为着给太后请安。这......这也不正是为人臣子之礼数吗？”
听得妍眉无端逼问，李鸾峰立时脱口应答，旋即，这持国大将军心头一动，只觉妍眉方才所问所疑之语似是另有乾坤，好一阵，他缓缓沉下脸来，只低声反问：
“夫人是怎么了？方才夫人所言，似是......似是......”
“没怎么！又能怎么？不过是孩子没了，不过是往鬼门关走了一遭！眼下，我不是还存着半条命吗！”
“夫人......”
见妍眉此刻回过脸来，只满眼幽深看着自己，李鸾峰只觉些许难以名状之隐隐情愫交缠于其二人之间，好一阵，他长舒一口气，终究隐忍回道：
“想来夫人......身子尚未大好，夫人今夜好生歇息，我且去偏房，还有些军务得看看......”
如斯言尽，李鸾峰立时转头便走，忽而，妍眉站起身来，只高声问道：
“你就不问问，我那孩子是怎么没的？你就不问问，是谁要害我！”
李鸾峰听如斯，忙回转身来，脱口疑道：
“夫人这又是何意？你不是失足滑倒，才......才见红落胎的吗？”
“是你那宝贝儿子李元钧在长廊上放了一把青苔，才教我摔倒见红的！他要害我，他要害我肚里的孩子！”
妍眉一面高声怨着，一面从手中甩落些许早已捏得粉碎早已干瘪无形的翠绿石苔，她又道：
“他故意叫我母亲，有心哄我欢喜，骗着我一步步上前，就是存心要我踩着它，存心要我一不留神失足见红，存心要我一不留神一尸两命！”
“妍眉！”
李鸾峰冷不防高声直呼妍眉名讳，立时惊得妍眉往后一退，待两人四目相对一阵，这持国大将军再又强压心头愤慨，缓缓回道：
“他不过是个孩子！他哪来的这样歹毒心肠！夫人你这是忧思成疾，忧思成狂了！”
“夫君你错了！什么叫歹毒心肠？他这般小小年纪，就懂得如此阴谋算计，这就是世间最可怖的歹毒心肠！”
“青玉！”
李鸾峰已然不忍再听亦不愿再听那妍眉如斯含恨含怨之语，他又高声一呼，急命青玉进来，而后，只含威令道：
“你家小姐心绪不宁，几近疯魔，且去宫里请太医过来，开些凝神安心的汤药，让你家小姐好生将养罢......”
【五】
“大将军这就要走了？”
“娘娘格外开恩，调遣微臣回府探视内子，今已有七日。虽前线情势安稳，然大业未定，微臣仍不敢忘社稷重责，更断不敢有分毫懈怠之心。因而今日进宫，特来请旨！”
听得李鸾峰满腹忠烈之语，妍磬不由得叹了叹，她道：
“不愧是先帝一手提拔的栋梁之才，时刻不忘江山社稷安危。好，你既有忠心，我自然成全！大将军择日便回崇光府去，同洪不兴李敬堂等一道抵御外敌吧！”
“崇光府？娘娘先前不是降下旨意，吩咐微臣赶赴春秋府督理军政吗？”
“我已改命王廷骥将军西去，李大将军只管再回崇光府帮扶洪大将军即是！想那京畿三镇，虽战局险恶，却也正是好男儿立功扬名之地！我如此安排，是何用心，三妹夫自能领会当中真意？”
“微臣叩谢娘娘天恩！”
待二人议毕前线军政，妍磬又不由得念及妍眉近日之苦，她浅叹一声，淡淡说道：
“听闻眉儿因滑胎之事，一直郁结难舒。我这做二姐的，看在眼里，心上也着实不是滋味。可叹三妹夫这一去，不知又得多少时日，眉儿一时少了依傍，自然更是忧伤难平。不过，三妹夫也大可放心，好歹我还忝受太后之尊，自你去后，我定然妥帖安排，教眉儿她安心养息！”
听得妍磬一番含情宽慰，李鸾峰却又想着那日妍眉种种癫狂之态，狂乱之语，少顷，这持国大将军终究只得恭敬一拜，切切回道：
“微臣代内子，拜谢太后娘娘天恩！”
【六】
马蹄震震，旌旗潇潇。李鸾峰领着一众近身护卫，设下威风仪仗，慷慨北去。
马车里，李鸾峰言语切切对李元钧问道：
“这次跟爹爹去前线，那里可是刀剑无眼，流血死人的地方，你怕不怕？”
“孩儿不怕！”
“为何不怕？”
“父亲不怕，孩儿自然也不怕！”
“好孩子！爹爹此次请旨带你北去，就是要让你瞧瞧何为刀剑无眼，何为烽火连天，何为慷慨赴死的真英豪！”
“父亲放心，孩儿这一世，就是要学父亲模样，做个无惧死生的真英豪！”
“好孩子！不愧是我李家的男儿！”
父子二人如此一番豪情壮语作罢，李鸾峰忽而想起那日妍眉“歹毒心肠”之语，待思虑一阵，这素日里从不多言的冷面男儿，终究难耐心气，只压低声音，缓缓问道：
“钧儿，爹爹今日，还有一桩事问你！”
“什么事！爹爹问！”
“你......你母亲那日......怎地好端端在长廊上会失足跌倒？” 斑斓本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