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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梦阳

　　李梦阳（1473—1530），字献吉，庆阳（今属甘肃）人。弘治六年（1493）举陕西乡试解元，次年登进士第，官户部郎中。十八年应诏上书孝宗，痛陈“二病”（士气日衰、中官日横）、“三害”（兵害、民害、庄场饥民之害）、“六渐”（匮之渐、盗之渐、坏名器之渐、弛法令之渐、方术蛊惑之渐、贵戚骄恣之渐）等时弊，同时揭露外戚寿宁侯张鹤龄“招纳无赖，罔利而贼民”等罪状，以此下诏狱，幸不久获释。正德初年，又因代尚书韩文草拟弹劾刘瑾之奏章，下狱几死。瑾灭，迁任江西提学副使。与何景明、边贡、康海等合称“前七子”。有《空同集》六十六卷。明永乐以后，“台阁体”盛行文坛，啴缓冗沓，千篇一律，愈久愈弊。李梦阳振起痿痹，卓然以复古自命，倡言“文必秦汉，诗必盛唐，非是者弗道”，为操觚谈艺之士所宗仰（《明史·文苑传》）。李梦阳为诗，才力富健，意境开阔，变化纵横，不拘一格。既有对混乱时政的满腔激愤，如“若言世事无颠倒，窃钩者诛窃国侯”（《自从行》），又有对边塞风光的苍劲描摹，如“黄尘古渡迷飞挽，白月横空冷战场”（《秋望》）。然而其部分创作句拟字摹，剽贼声律，蹈袭太过，尤其是赴江西以后诗作渐入窠臼，所受抨击亦甚多。在诗歌评论方面，李梦阳强调诗情，主张“遇者因乎情，诗者形乎遇”（《梅月先生诗序》），认为文士之作工于文辞而“情寡”，远不如里巷歌谣真切自然，由此提出“真诗乃在民间”（《诗集自序》）的新命题。

　　土兵行

　　【解题】正德三年（1508），王浩八等人于姚源（一作桃源，今属江西万年）发动民变，与赣西北的华林军、靖安军遥相呼应，声势浩大，从者数万，明军累年不能克。正德七年，左都御史陈金总制军务，奏调广西土兵（又称“狼兵”）击之，半年之间剿贼几尽。事实上，明朝自正统以后，军屯渐遭破坏，军人惮久役，多逃亡，卫所制度废弛，因此在大规模军事行动时，每每不得不征调湖南、广西、四川三省的土司之兵。土兵镇戍各地，平定叛乱，堪称国家军事安全的重要保证。然而，朝廷频繁调动土司土兵加重了地方财政负担，破坏了基层秩序，造成诸多社会问题。当时民间有歌谣曰：“贼如梳，军如篦，土兵如剃。”史载陈金此次所调土兵“贪残嗜杀，剽掠甚于贼，有巨族数百口阖门罹害者。所获妇女率指为贼属，载数千艘去。民间谣曰：‘土贼犹可，土兵杀我。’”（《明史·陈金传》）本诗就是李梦阳在江西眼见土兵劫掠，骚扰百姓，为抒发胸中愤慨不平而作。此诗在当时已广为流传。《明诗纪事》丁签卷一引《国史唯疑》云：“江西苦调到狼兵，掠卖子女。其总兵张勇以童男女各二人，送费文宪家。费发愤疏闻，请严禁。诵李梦阳《土兵行》诸篇，情状具见。”在艺术上效法杜甫《兵车行》诸诗，情绪激烈，笔力雄健，流露出对受害者的深切同情，《土兵行》与梦阳《解俘行》、《豆莝行》并称杰作。时人誉之为“有杜陵之风，起调尤工”（《东泉诗话》卷二），“当与杜陵《北征》诗并传”（《明诗综》卷三十四引孙豹人语），“于麟、元美诸君，不觉瞠后”（《白石山堂诗话》卷上）。

　　豫章城楼饥啄乌 ，黄狐跳踉追赤狐 。北风北来江怒涌，土兵攫人人叫呼 。城外之民徙城内，尘埃不见章江途 。花裙蛮奴逐妇女 ，白夺钗镮换酒沽。父老向前语蛮奴：“慎勿横行王法诛。华林姚源诸贼徒 ，金帛子女山不如。汝能破之惟汝欲，犒赏有酒牛羊猪，大者升官佩绶趋 。”蛮奴怒言：“万里入尔都，尔生我生屠我屠！ ”劲弓毒矢莫敢何，意气似欲无彭湖 。彭湖翩翩飘白旟，轻舸蔽水陆走车 。黄云卷地春草死，烈火谁分瓦与珠 。寒崖日月岂尽照，大邦鬼魅难久居 。天下有道四夷守 ，此辈可使亦可虞 。何况土官妻妾俱，美酒大肉吹笙竽 。

　　《空同集》，《景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版。 中国文学经典.古代诗词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