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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爱你的五种方法

　　我们会怎样地爱一个人？用心？可是，心是易变的、靠不住的、不可捉摸的。这还不是指对方的心，更多的说的是我们自己的心。你能肯定你懂自己的心吗？为什么它早上是晴，下午就阴？为什么它一会儿湿软如苔藓，一会儿坚硬如顽石？为什么它莫名的疼痛，无比的酸楚，但在转瞬之间又会像傻瓜一样的甜蜜？为什么它可以飞升到天穹，飘飘欲仙；又可以坠落到最脏最硬最不堪的一个坑的底部，摔得个四分五裂？

　　这样的东西，这个叫作心的东西，你能信任它吗？

　　有一些人不信任它了。他们拿眼睛、鼻子、耳朵、嘴和手来感觉爱，在五种感官——视觉、嗅觉、听觉、味觉和触觉中，出自身体的本能来捕捉、固定一个叫作爱的更为缥缈的东西。这些人从本意上说已经不愿意再去寻找那个叫作爱的东西，就是因为它的缥缈。人的失望和痛苦多半不会来自结实，而是来自缥缈。但是，既然是人，哪能摆脱人性的基本需求？他们知道要让自己活下去，而且还想活得稍微好一点，于是，顺乎自然寻找爱情。

　　这是加拿大电影《爱你的五种方法》的出发点。这部作品在2003年戛纳电影节上，得到一致好评。导演杰瑞米·伯德斯华一举成名，其处理多条线索的有条不紊和冷峻清晰的讲述手法，让这部从感官出发的作品，脱离了感官的一般性的直觉意味，也脱离了这类题材常见的陷溺结局，使得整部片子有着预言似的效果。

　　五条线索，五个情感关系，分别从五个感官方式出发，以一个小女孩的失踪时间贯穿在一起。这中间，视觉所涉及的元素是自闭、创伤、窥视、轻微变态；嗅觉涉及游移、畏惧、爱情的欲望之重和承受之轻；听觉涉及失去、疏离、孤独；味觉涉及热情、单纯、猜疑和不能沟通；触觉最后将这一切贯穿在一起，在温柔触摸中做爱、彼此深入，然后是性的虚空和情感的不知所终。

　　《爱你的五种方法》

　　在影片中有一个情节可以概括伯德斯华的全部探索：一直通过鼻子来寻找爱的味道的男人，在闻过所有他身边的曾经与他发生过恋情和可能发生恋情的人之后，最终在一瓶最新上市的香水面前热泪盈眶，他觉得自己终于找到了爱的味道。这真是一个莫大的讽刺。莫非，现代人真的只能在物质中才能找到自己所谓的落脚点？莫非，真的是动情于人，不如移情于物？我觉得这一结果太悲凉了。伯德斯华的内心实在是太荒凉了，让人寒心。以前一直有个印象，冷峻清晰的外壳多半包藏一颗乐观、执着的心，那些喧闹、嬉笑的东西，其内核往往是绝望。伯德斯华让我真有点迷糊了。

　　又归结到心这个东西上了。

　　感官不可依赖，心不可信任。伯德斯华的荒凉就在于此。那么，我们把自己交给什么呢？我有我的答案，虽然我知道这种答案是阶段性的，且只对我自己有用；但，这个问题与这部作品无关。

　　2004年2月20日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