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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心泛滥成灾

　　从11月1日开始，《色·戒》着实引发了一阵观影热潮，一片叫好声。内地的观众虽说只能看到删节版，但因为删节算得上细致连贯（据说是李安亲力亲为的），也能领略到这部佳片的醇厚滋味。听说有看过足本《色·戒》的人评价道：删节版《色·戒》是一部好电影，完整版《色·戒》则是一部伟大的电影。这话听上去颇为骇人。于是，我和几位因《色·戒》而感慨激动的女友，把一个前段时间在台北看了完整版的女友拉过来，让她好好讲讲。

　　女友说，情欲戏有三场。第一场是王佳芝由少女变成女人的第一次性经历，对象是她的同学梁润生。我们在内地版里只看了一点开头，其实那场戏挺长，汤唯把一个女孩的第一次的紧张、不安、委屈和难受表达得十分出色。第二场老易强暴王佳芝的那段，当然也删了很多，其实那段对老易这个人物的性格描述十分透彻，那种极度压抑下的爆发以及男女之间的交锋描述得很有张力。再就是第三场情欲戏，此时两人之间的性因为爱意的萌生而显得安全和温暖，也让后来“天涯歌女”那场相知相怜的戏显得入情入理。女友说，这三场戏的确是紧扣着剧情、紧扣着人物来的，不是什么噱头；现在内地版的删改影响了王佳芝与老易之间由性而爱这个过程的清晰讲述，进而让最后的那颗钻戒过于突出过于物化了。这多少会误导一些观众。

　　那天，我们几个女人在一起一直在聊《色·戒》，搞了个研讨会。一段接一段，一个细节接一个细节地聊。聊到快结尾的地方，都对王佳芝坐在三轮车上茫然地取下缝在衣领下面的那颗毒药的那一点特别感慨。如果是一个职业特工，她一定会吞下那颗毒药，可王佳芝不是职业特工，她就是一个女学生，而且，她还是一个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学生，手上就有一颗6克拉的粉红钻戒作为信物在说明爱情的存在。她拿下那颗毒药，但并不打算吞下去，而是以女人的方式揣度道：他是爱我的，而且，我刚才还放了他，救了他。那他怎么样都不可能忍心杀自己吧？！

　　《色·戒》

　　有一个女友之前没有看过张爱玲的原著，也不了解剧情，所以结尾给了她极大的震撼。这种震撼来自人物命运的结局，来自老易手抚床单时眼里的泪水，更来自男人和女人对待情感的截然不同的处理方式。其实，我们这些看过小说原著的人也相当震撼，震撼来自于这个故事本身巨大的悲剧性，更来自于李安用他的影像叙述给我们呈现出来的这种悲剧性是那么完美，完美到让人陷入人生的无奈无常无助无力之中不能自拔。那位在台北看了《色·戒》的女友，出了影院后，下意识地想，车停哪儿了呢？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不是在成都。跟她的感受一样，几乎每个人看完后都发懵，都不想说话，都想一个人待着。心中的块垒，连接着各自的人生历练，一瞬间都通了，然后一起涌上来，又一起堵在那里。那种感觉是既伤心又享受。我看完后先是跑到了影院的卫生间里，下意识地洗了好几遍手；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眼睛是干的，虽然内心已经泛滥成灾了。

　　2007/11/9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