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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才算开始？

　　看毛尖写美国老牌影星亨弗莱·鲍嘉的文章，里面说“鲍嘉成名时候，已经不年轻了，度过了大半的人生，还有过三次婚姻，但那只是这部经典的美国小说的开头部分，1944年1月20日，等到他在霍华德·霍克斯的镜头前碰上洛兰·白考儿，鲍嘉的故事才算开始。”

　　这话出自鲍嘉迷之口不奇怪，在他们眼里，鲍嘉的一切都是完美的，如果他们认为他的故事是从白考儿开始的话，当然他的选择就是正确的。只是我想，那前面的三次选择呢？那三个芳名不如白考儿那么显赫的女人，她们都是错误？她们只是一次次铺垫，作为鲍嘉最后的正确选择的参考答案？

　　谁都明白，明星的情爱史跟你我一样，多半也是从隔壁邻居、同班同学、兄弟姐妹的朋友那里开始的，当年，他（她）也是如同我们一样，有着清脆细微的爱慕，也曾经在心中或嘴上立下海枯石烂的盟誓，也曾经以为，永远从这个人身上开始。然后，跟所有人一样，爱情开始衰退，盟誓不了了之，直至下一个爱情对象出现。

　　人其实都是薄情的。不要说被人聚焦的明星，就是我等凡人，也是不大愿意回首当年的爱情。新人的脸孔还来不及地贪欢享受，哪里还有心肠想念旧人模糊的面目。爱情没有了，温情也就消失了。

　　爱情的名声就是这样被坏掉的。很多人看自己看他人看岁月不留痕，一看一想，从此不信爱情。我有一女友说，爱情？我不懂什么是爱情，我不喜欢这个词，这个词乱七八糟含义不明。

　　在爱情的废墟里，我等凡人还是很幸运的——谁关心你在现任之前有过几次经历？但是，被放大了的明星不一样，于是，在他们的爱情历史里，显赫者永远是强者。劳伦斯·奥立佛和费雯丽各自的前一次婚姻都不算，故事从彼此开始；英格丽·褒曼从罗西里尼开始；伊丽莎白·泰勒从理查德·波顿开始；张艺谋从巩俐开始；陈凯歌从陈红开始……

　　怕的就是这个。怕的就是你成为那个铺垫，那个错误，那个参考答案。弱者没有话语权，也没人想听你的发言。饮泣也好，饮恨也好，饮讥也好，都得默默地饮下去，冷暖自知。就是真的无所谓了都不行了，总会有人时不时把你拎出来，作为他（她）过往的一个符号。这种痛，说是一失足成千古恨也不为过。如果你非得发出点声音，不管你说什么，注定是一个丑角。那本其实挺惨痛的书，书名现在早成了玩笑话——“我和谁谁谁：不得不说的故事”。

　　我有一个女友很不幸成为“铺垫”。怪谁呢？怪造化弄人，谁也算不准那个旧人日后会发迹啊。女友经常被人追问过往，大伤自尊。我出主意：输定了，这一回合肯定是搬不回来了；想不通的话，唯一的办法是想办法让自己发迹，发得比他还大，从而让他成为你的“铺垫”。

　　2002年8月26日

　　《沙漠妖姬》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