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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海上生繁花

　　我看《国语海上花列传》是在好些年前，记得是在休假期间。想来也是，如果不是休假，也不太可能有耐心看这部小说。这部书是上海古籍出版社1995年8月出版的，上下两册，分别是《海上花开》和《海上花落》。原著是韩子云用苏白写的，国语本是张爱玲注译的。

　　这段时间休假，那种闲来无事的美妙感觉又来了，于是找出新买的《海上花》DVD影碟来看。以前买过VCD，是修正版的，看了十分钟就忍受不了了。我想，如果不是休假，如果不是有这部效果很不错的DVD，我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定下神来看这部“闷”得人发昏的片子。

　　说这电影“闷”，是有道理的，全是室内戏，全是夜戏，全是坐在那里用上海话说啊说啊，几乎没有什么动作。整个片子浸在昏黄之中，像浸在一汪薄薄的蜡油里面。一百年前的事，一百年前的上海英租界，一百年前的一群嫖客和一群妓女，纠缠着一团乱麻似的恩怨和小打小闹的利益之争。男男女女说来都不是什么好鸟，但那份雅致和香艳，隔了这一百年望过去，端的是令人迷醉。这就是时间的好处，时间可以让过往的一切成为我们今天眺望的对象。《海上花》的构图、美工、服饰，完全是陈逸飞的那个调调，完全可以认为是“逸飞”牌油画的影像版。前几天去上海，跑到“新天地”的“逸飞之家”去逛了逛，看到他摆在那里的许多蜡烛和他那些著名的画，不禁莞尔。

　　《海上花》的阵容是这些人：编剧朱天文、顾问阿城、摄影李屏宾、导演侯孝贤。这个组合保证了这部电影的基本品质。它很有质感，但因为影片情节上的“淡”，它的质感显得纹理非常细密，像一块不出彩的好料子。影片比原著还要“淡”，几场泼辣的戏，比如沈小红打张蕙贞，王莲生打张蕙贞等，都被“说”掉了。想来也有道理，都是些杯水风波，一笑了之，说说也就罢了。

　　演员阵容是这样的一些人：梁朝伟、羽田美智子、刘嘉玲、李嘉欣。梁朝伟在这里面走的是他拿手的“闷骚”路子，也不惊奇；刘嘉玲的世故和李嘉欣的爽辣，很让人喜欢。羽田美智子饰最出彩的沈小红，跟梁朝伟演对手戏，平分秋色。日本人演中国旧式女人，有两个很到位，一个就是这个羽田美智子，一个是《游园惊梦》里面的宫泽里惠。我觉得这片子里最优秀的演员是演老鸨的潘迪华，那份味道可谓蚀骨。这个演员好像特别擅长这类角色：老不自重，但阅历极深，各种狐媚伎俩洞烛无遗。她在《阿飞正传》里演张国荣的养母，也是这类角色，一口苏白，几个妖冶苍老的眼神，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

　　《海上花列传》是得胡适、鲁迅、张爱玲等众多大家交口称赞的文学名著。可是，正如胡适所言，它那种平淡而几近自然的风格，是普通看小说的人所不能赏识的。“当日的不能畅销，是一切开山的作品应有的牺牲；少数人的欣赏赞叹，是一部第一流的文学作品应得的胜利。”侯孝贤的这部电影版《海上花》，拍竣几年来鲜有唱和者，相当寂寞，也算是他的胜利吧。不过，拍电影这件事，可真经不起几回这样的胜利。

　　2002/8/10

　　《爱情万岁》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