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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意料之中和意料之外

　　因为下决心让自己成为一个闷片专家，本来不打算看《珍珠港》。完全能够想象它是怎么回事。多年来，美国好莱坞大片已经把我们都培养成一个个合乎它要求的编剧。它的编剧不需要特异的才华，不需要多少想象力和穿透力，只是需要一种熟练。在事先看杂志和报纸的信息时，知道《珍珠港》的框架——战争作为背景，两个男人，一个女人——好了，这就可以编了：两个男人，都高大神勇完美无缺（性格上需要稍微有一些区别，一个外向一点，一个内向一点），一个女人，漂亮、温柔，善良。两个男人都爱上了这个女人，女人难以取舍。最后，让其中一个男人死去，活下来的一对无限缅怀地幸福地不挣扎地结合在一起。

　　我还是在我能力范围里的第一时间把《珍珠港》找来看了。它很热闹，不是吗？我喜欢凑热闹。

　　《珍珠港》在我的意料之中，又大大出乎我的意料。它的套路和这种套路造成的必然的娴熟和浅薄，都在我的意料之中。但是，我没有想到，我会相当喜欢它。

　　两位美国英雄的形象都很讨好，本·阿弗莱克和乔什·哈莱特，一个粗犷明朗，一个温和谦逊，都是能够捕获女人心的男人。好莱坞深谙全世界女人的心思，好男人，总不过这两种类型，本或者乔什，总有一款适合你。而女人凯特·贝克金赛尔，属于那种既痴情专注又能灵活变通的女人，也正好符合男人心目中的好女人的理想。三角关系的发生，是符合情理的（乔什和凯特以为本战死了，共同的怀念让他们相爱。当然，每一个观众都知道，本没死，但却并不想阻止乔什和凯特，他们看上去是那么般配养眼，就像本和凯特一样般配养眼），三角里的每一角都是美好的，洁净的，让观众除了为他们的困境感叹之外，没有任何谴责的情绪掺和进去。接下来，是好友之间的争执、隔阂，女人的无奈和难堪。在对这些人之常情的东西轻描淡写之后，战争降临了，一切属于个人的东西全部微不足道了，英雄主义和爱国激情直接升腾到了珍珠港的上空，在海水和火焰之上飞翔。至此，观众的情感也变得十分的单纯浪漫，甚至充满了儿童般的亢奋。我的一个女友看到美国复仇轰炸东京时，尖声喊，打打打！打得好！需要说明的是，这个女友的电影发烧级别是法斯宾德、塔可夫斯基那一级的。

　　通透、明朗、可爱。《珍珠港》的导演迈克尔·贝还挺年轻，三十六岁，他在这部电影里，除了在大场面和电脑特技方面有野心并基本实现了他的野心之外，他在人物的设立和人物关系的处理上，显得十分的随意和放松。我之所以喜欢《珍珠港》，就是它有一种简单的清浅的但同时又很动人的品质。

　　结尾处，本和凯特夫妇俩在和平的阳光里，深情地凝望着乔什和凯特的儿子。本走过去，抱起小家伙——我对着屏幕先说话了，“孩子，你想飞吗？”——本跟着我说，“小丹尼，你想飞吗？”我大笑起来。真好，我真喜欢。我喜欢这部什么都在意料之中的电影。它像是我在跟一帮阴郁乖戾的家伙长久打交道之后遇到的一个圣诞礼物般的男人。当一个英气逼人的美国大男孩站在你面前灿烂地微笑时，你会放弃所有关于复杂和深邃的爱好。

　　2001年6月10日

　　《低俗小说》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