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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堪其老，老了也无妨

　　在杂志上看到一则电影消息，说是沃伦·比蒂和戈迪·霍恩、戴安·基顿、安迪·麦克道尔一帮岁数不小的重量级女星在一起拍了一部中年题材的影片，《城乡之间》，我就犹豫，到时是看还是不看。倒不是怕那几个女人，那几个女人的演出从来就是值得期待的。况且，现在六十岁的女人在镜头前都可以拾掇得光鲜齐整。即使真是岁月不饶人，美女老了，也老得自然，一点都不骇人。

　　骇人的是美男迟暮。

　　沃伦·比蒂曾经美得太厉害。在1967年和菲·唐纳薇合演的名片《邦妮和克莱德》里面，他俊美无比，到达高超的地步，让所有女人混淆了起码的是非观念，被他所饰演的那个大混蛋大劫匪给迷得发昏，到结尾处一致痛恨击毙他的警察。而他作为现实生活中好莱坞著名的花花公子，也几乎没有因为行径不端而受到女性影迷的攻击。他被宠坏了。

　　宠他，因为他美得邪门。现在还能继续宠他吗？他老了，姿色衰退，又一直没有过硬的演技护身。

　　沃伦·比蒂作为一个演员的凄凉晚景可以想象（好在他还是一个不错的导演）。

　　像比蒂那种级别的老一代的美男，还有加利·格兰特、阿兰·德隆、钱拉·菲力普、詹姆斯·迪恩。菲力普和迪恩都是英年早逝，最好的时候走的，留给我们的也是最好的印象。这应该是身为美男的一条上好的道路。这条道路虽说残酷了点，但相当唯美，相当悲伤，绝不凄惶啊。

　　凄惶的是加利·格兰特、沃伦·比蒂和阿兰·德隆。曾经的美貌落泊得抬不起来了，还要继续出来露面，让人最大限度地心酸。他们甚至已经不能还复到一个普通男人的程度了。其实，底子摆在那里，无论怎么老都丑不到哪儿去，比起一般的老男人，他们都是漂亮老头。

　　但是，谁让他们曾经像太阳一样照耀过？那就不能降落到地面上来。

　　《欲望号街车》

　　因为看加利·格兰特的《谜中谜》和阿兰·德隆的《1/2机会》都很难过，所以，明智的话，《城乡之间》还是不看为妙。我最后看沃伦·比蒂的影片是好多年前的《一代枭雄巴格西》。那是他强弩之末的美。

　　也有不怕老的美男。老了更迷人。这种男人有几个典型例子。

　　一个是马龙·白兰度。当年的《摩托党》《欲望号街车》里，他肌肉发达，面孔寒冷英俊，一个最标准的叛逆王子。到了“教父”科里昂这个角色时，他已经是一个脚步蹒跚沉默寡言的老人了，但浑身上下散发出来的权力之威和智慧之光，让人折服。

　　一个是格利高里·派克。在《太阳浴血记》里，他的容貌处于巅峰时期，角色野性、浪荡、坏得入骨但也美得蚀骨。到《罗马假日》时，派克是一个令人信服的可以让妙龄的奥黛丽·赫本爱慕的雅致的中年男人。到前两年出来领奥斯卡终身成就奖时，八十多岁的派克那慈祥可爱的白胡子白头发，还可以让全场乃至全世界的女观众们微笑着含着泪鼓掌。他像一个完美的圣诞老人。派克是一个善始善终的美男，他完成了每一个阶段的美的使命。

　　还有一个例子是现在还活跃着的肖恩·康纳利。这老头真是奇怪，年轻时，面孔光洁地演007，那形象，端庄体面，要说对付女人是手到擒来，只能说是勉强。但是，老了老了，留了一个雪白的大胡子，突然间，康纳利让世间女人有一种惊艳的感觉。连续很多年，他被他的祖国——英国的女人们一致推举为“最性感的男人”。不演007了的康纳利却在多年之后获得了007似的女人缘。在《偷天陷阱》里，被誉为当下世界上最美丽的女人的凯瑟琳·泽塔·琼斯爱上白胡子老头康纳利，居然看上去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顺理成章。

　　内功有多重要，可以在这三位男人身上体现出来。他们的内功让他们摆脱了美男迟暮一贯的尴尬。就一个从事演员这行的美男来说，职业水准、个人修养以及人生境界，决定了他是否能够延续他的魅力。其实，像白兰度、派克和康纳利这种演员，他们的分量，已经让就他们的容貌评头论足说三道四这一行为显得很无礼了。

　　2001年6月8日

　　《珍珠港》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