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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道鸳鸯

　　《低俗小说》的开头很像热锅炒菜，又是烫油又是火，动作快，音响配合和视觉效果都很出彩。那对神叨叨的男女在饭馆干脆利索地商量几句，这几句话里面包括了强盗逻辑的行事动机和不计后果的行动方案，接着，两个人彼此说了“我爱你”后拔出枪来指着用餐的人们嚷嚷：“打劫啦！”——这个开头的滑稽和简练，堪称经典。看这个开头人人都要笑，一点不紧张。

　　同样是黑道鸳鸯，《低俗小说》里这对没脑子的小混混，跟《偷天陷阱》里凯瑟琳·泽塔·琼斯和肖恩·康纳利那对用电脑作案偷到八十亿美元的高智商高科技犯罪分子比，那是一天一地了。但要说有趣、生动，还是前者。底层生活总是比中产阶级和上流社会的生活要鲜活、爽辣得多。

　　黑道鸳鸯的故事可以说是电影的一个母题。将爱情放到一个极端的环境里，其空间和前景都相当逼仄。社会生活的基本原则是要求除暴安良，黑道中的爱情结局大多需要尊崇这一原则。这像一盘规定了输赢的棋，只是看编导怎么在既定结局之前走出精彩的几招。《邦妮和克莱德》里面的几个妙招是：一，菲·唐纳薇和沃伦·比蒂都漂亮得耀眼，还有一种诱人的邪气；二，无缘无故的爱和忠贞，对彼此，对“事业”；三，对名气的狂热追求（就像人们常说的，如果不能永垂不朽，那就遗臭万年）；四，也是最奇怪的一点，这对黑道鸳鸯没有性生活，因为男方性无能。这也为大盗克莱德的疯狂行为提供了一个心理学上的佐证：他用对抗社会的方式来和自己心爱的女人做爱。《邦妮和克莱德》是1967年拍的，迄今还是黑道鸳鸯片的巅峰之作。结尾处两人被警察乱枪打死的镜头让人难忘，是近乎纪实片似的死法，那种残酷、真实和破灭，给人的冲击力，难以超越。

　　唱高音，《邦妮和克莱德》算是帕瓦罗蒂，高音C之王了。同类影片得走低音的路。伊丽莎白·休和尼古拉斯·凯奇的《远离拉斯维加斯》就是这样。这一对，应该不算是严格意义上的黑道男女，一个是妓女，一个是酒鬼，没有暴力。这部电影的出色要点是意义的丧失，爱和活着本身就丧失了意义。没有了意义，也就没有一切，充斥了整个作品的那种厌倦和颓废也就自圆其说了。

　　说黑道鸳鸯片，怎么能不说奥利佛·斯通的《天生杀人狂》？不，我不说。奥利佛·斯通这个作品的出发点是邪恶的。这是一个时不时被魔鬼附身的导演。对他，我怕且恨。

　　2001年6月27日

　　《教父》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