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之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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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之花
我希望从一部电影中获得与自身的道德感吻合的道德感;然后,在此基础上去见识人性的复杂变数和世界的纷纭姿态。
看了《鹅毛笔》后,很不舒服。我不能认同导演菲利浦·考夫曼的道德感。他在这部作品中对待18世纪的色情作家萨德的态度甚为激烈,在乔弗利·拉什极富张力的演绎之下,考夫曼将萨德处理成一个圣人,为捍卫自己的信仰和反抗社会的专制而死。在我看来,这种激烈,因为不在我的道德感这个范围之内,所以显得荒唐和疯狂,甚至令人愤怒。
在考夫曼前几年的另一部著名电影《亨利和琼》(更有名的译法是“情迷六月花”)中,他对待另外一个著名色情作家亨利·米勒的态度跟对待萨德是如出一辙,但是,在《亨利和琼》中,因为迷乱、困惑、颓废和唯美,色情意识所安放的位置显得比较恰当,进而,考夫曼的道德感也隐蔽在一个比较合适的地方。它们没有出来攻击观众。这样的例子还可以举两个,比如大岛渚的《感官世界》,虽说其色情的大胆尺度近乎A片,但是,谁能否认它的艺术贡献,又有谁凭借此片抨击大岛渚本人的道德感呢?另外,由谷崎润一郎原著改编的《键》这样的色情题材的影片,因为其主题是建立在一桩谋财害命的阴谋之上的,它就显得更为简明、稳重,同时还获得了深刻。但在《鹅毛笔》中,因为道德感的倾斜和混乱,加上恐怖血腥的镜头太多,它就呈现出了考夫曼本人对“恶之花”的迷恋和赞美,而且,这种迷恋和赞美不再是编导私人的好恶,而是对正统价值体系的一种抗议和反动。
对于一个在任何时代都会被唾弃的人,我们应该怎样对待他?并不是所有的思想都值得尊重和保护的。也许,考夫曼的《鹅毛笔》会被人解读为控诉一个专制的时代将异端从肉体上加以消灭的残酷事实,但是,考夫曼在片中从头至尾充溢着的对萨德的倾慕和崇敬,却是任谁也看得出来的。
在《亨利和琼》的结尾,安妮说,“那天清晨我哭了,我哭是因为我爱这条让我离开亨利的街道……我哭是因为成为一个女人的过程是如此痛苦;我更为了从今天起我将不再哭而哭;我哭是因为我的痛苦消失了,而痛苦的不存在,我居然如此不适应。”
因为安妮的这段青春期告别词,前面由亨利·米勒带来的道德上的混乱感得到了一种澄清;而在《鹅毛笔》中,萨德在导致了一系列的血腥、耻辱和死亡之后,还导致了许多新的疯狂。准确地说,看《鹅毛笔》真有一种危险,就像片中由凯特·温斯莱特演的那个意识混乱的疯人院洗衣女工所问的:“我们又怎么能分清正与邪呢?”
这是每一朵“恶之花”的企图:将邪恶正当化,将正义妖魔化。
2001年4月30日
《美国丽人》 洁尘电影随笔精选集(共4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