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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辑 杂文、演讲、文艺评论等

　　你是否真爱国，

　　最终的考察，

　　看你能否为国捐躯。

　　你是否真爱自己，

　　最终的考察，

　　看你能否为建功立业献出生命。

　　钱币的屈辱

　　我们公司的英国老板公开说，万万不可给孟加拉雇员太多的工资。他武断地认为，一个有教养的孟加拉青年，每月挣二十五卢比，就算得上是高薪阶层的一员了。关于下属的境况和印度的现状，这位英国老爷已做了结论，我们再说三道四，那就是大逆不道。按捺不住心头的愤懑，谁发几句牢骚，把一个恰如其分的形容词加到老爷的头上，总会传到他的耳朵里，他有一双顺风耳。

　　听说，世界上有一条互补的规律，具体地说，每个人都有多与寡。我们的办公室也可以做证，我们付出的辛劳最多，可工资最低，英国老爷则恰恰相反。

　　这条规律为某些人带来无穷欢乐，但我从不觉得它可爱，我接受它是出于无奈。有一天，上司砍去了我负责的一项工程，交给新来的一个乳臭未干的英国佬，彻底断送了我升迁的机会。那天我真是忍无可忍，正想扔下这份差事，一走了之；或者发动一场叛乱，把英国人赶出印度；或者向议会提出控告；或者在《国民报》上发表一封匿名信。然而，我什么也没有做，垂头丧气地回到家里，一口水也不喝。发现儿子受凉发烧，浑身滚烫，我大发雷霆，痛骂妻子。妻子委屈得啪嗒啪嗒直掉泪珠子。那天我早早地躺下了，暗自叹息：“唉，钱哪钱哪，我可为你受够气喽。”

　　妻子赌气不与我同枕共裘，但酣眠女神迈着无声的脚步走进了我的卧室。

　　蓦然，我看见我是一分的硬币，可我丝毫不感到惊奇。我记不起我哪一天走出古老的制币厂，只知道如同首陀罗种姓人生于梵天的脚指头，我出生于制币厂最破旧的车间。

　　那天报纸上登载一则广告：两安纳（安纳，印度旧货币单位，一卢比等于十六安纳。）和四安纳硬币举行集会。手头没有急事，怀着好奇心，我骨碌碌滚进会场，找个角落坐下。

　　左臂挽着婀娜姣美的伴侣两安纳，肌肤白皙的四安纳鱼贯而入，挤满会场。他们有的住在制服口袋里，有的住在皮包里，有的住在精美的铁盒里。个别的时乖命蹇，流落到我住的那条胡同，成为我们的街坊，也被塞进人的腰包里，浑浑噩噩地过日子。

　　那天的会议议题是：采取紧急措施，断绝与一分的硬币的一切往来。因为它们是贱货！两安纳尖声叫道：“它们的皮肤似紫铜，身上散发一阵阵恶臭！”我身边的一位两安纳侧着芳躯，厌恶地皱皱鼻尖。挨着她的四安纳狠狠地瞪了我两眼。我惊恐万状，身子陡然缩成原来的四分之一。我暗想，你们八个、十六个地吃我们，提高自己的身价，怎么对我们一点也不感激？早先在地下，我和你们是一家人哪！

　　会上通过一项决议：两安纳们和四安纳们一致呼吁建造两座制币厂，分别铸造银币和铜币。虽说两种金属币上均印着女皇的头像，但我们不能接受所谓的平等。我们不能与一分的硬币在一个腰包、一个皮包、一个铁盒里同居！我们甚至要修改砸碎两安纳、四安纳，熔铸成一分的硬币，以及砸碎一分的硬币，熔铸成两安纳、四安纳的侮辱性法律条款！我们并不是不承认共产主义的优越性，但凡事有个限度。两安纳、四安纳与金币可以平等相处，但不能引申为一分的硬币可与两安纳、四安纳共享平等！

　　全体与会者齐声呐喊：“不能！绝不能！”听得出，那个浓妆艳抹的两安纳嗓音最高最尖。我惶恐地请求大地女神让我返回原始居所——矿山。大地女神没有应允。我靠着墙壁，两眼赤红，无助地伫立着。

　　这当儿，一个新来的闪闪发亮的四安纳滚进会场。我见他登上讲台，站在大家面前，慷慨激昂地演讲起来，博得一阵阵哗啷哗啷的掌声。

　　可我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头。他的演讲虽极富煽动性，但语音并不是银质的。我满腹狐疑，等会议结束，我慢慢地朝外滚动，鼓足勇气，故意碰他一下。咚——唷！这是纯粹的本地音色，他身上的气息，我也闻到了当地的泥土味儿。

　　他勃然变色，厉声责问：“不要脸的家伙，你从哪儿钻出来的？”

　　我平静地回答：“我是你的老乡。”

　　这小伙子原来是我们家族的最下层的成员——半分的硬币。他在脸上抹了一层水银，混进会场。看着他窘迫的样子，我不禁哈哈大笑。

　　我在笑声中醒来，只见妻子躺在身边呜呜哭泣。我不觉心软了，好言抚慰一番，遂将梦中奇遇，从头至尾叙说了一遍。哈，那小伙子在我面前露了马脚！

　　我明白了什么似的咕哝道：“从明天起，我也在脸上抹了水银再上班。”

　　“抹了水银，死了更好！”妻子冷冷地说。 泰戈尔精品集.散文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