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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过神的刁之一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老队长又清晰的重复了一遍。
“我……我还从来没有主导过审讯……”刁之一如实说道。
“万事都有第一次嘛，怎么？怕了？”老队长使出了激将法。
“不怕！”刁之一脖子一梗，“跟他单挑都不怕，还怕审问？”
“有这个信心是好事儿，但审问不是打架，比拼的是这里的功夫。”老队长敲了敲刁之一的脑门儿，“审问技巧、审问能力都是其次，最主要的是你要一直牢牢把控住整个审问的节奏，不能让对手把你给带偏了。你可以把丁顺志想象成天上的风筝，风筝往哪儿飞、飞多高，全靠你手里的线拉着，拉的太紧线容易断，拉的太松风筝又容易掉下来，这其中的力道必须拿捏到位。”
“具体要怎么拿捏？”刁之一问道。
“张弛有度，而且不按套路出牌，千万不要让天上的风筝猜透了下面放风筝人的心思。”老队长语重心长的说道。
刁之一虽然刚才得到了老队长的真传，可心里还是有些没底儿，眼看着老队长抬脚要往里走，刁之一赶紧抓住老队长的胳膊问道，“领导，最后问一句，为什么是我？”
“因为丁顺志恨你，这种恨会让他丧失戒备心理。其实他之前已经防御的很好，如果全程一个字儿都不说，那我们毫无办法，只能走零口供定罪的程序，但今天见了你之后他开口了，这就是好现象，能不能从他的嘴里挖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接下来就看你自己的能力了。”老队长说完，打开审讯室的门走了进去。
刁之一没有跟着进去，他快速的走到洗手间用凉水搓了把脸，可从卫生间出来时脑子里依旧一片空白，甚至连审讯时该说什么话都忘记了。
“这只是一场审讯，审不出来没关系，大不了过几天再审一遍。”刁之一在心里给自己暗示。
再次推门进入审讯室时，老队长已经拿起笔记本规规矩矩的坐在了记录员的位置上，并递给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刁之一深吸一口气，坐在了主审员的位置上，当他还在犹豫要用哪种方式开始时，丁顺志率先发起了进攻。
“你跟余生什么关系？”丁顺志问道。
“现在是我审你，不是你审我！请注意你的身份。”刁之一说道，他努力想让自己变得凶狠一些，以壮声势。
但对面的丁顺志不为所动，一直在自顾自的说着。
“余生是不是你们条子安排进来的钉子？我之前一直有所怀疑，总觉得他有些怪怪的，但又说不出具体哪里古怪。现在回头想一想，人啊，有时候真是不能过度相信亲眼所见的东西，更应该相信直觉。”丁顺志说的很开心，甚至还朝刁之一要了杯水喝。
老队长走出审讯室，用一次性水杯倒了杯水，放在了丁顺志的桌子上。
丁顺志端起来一饮而尽，“喂，小刁，你们安插进来的钉子有没有什么特权？比如说，杀人不用偿命，甚至连坐牢都免了，有吗？”
“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刁之一冷冷的回了句。
“哎哟，那完了，余生估计也要被枪毙了。”丁顺志满脸得意。
“你胡说什么？”刁之一生气的骂了句，他并没有意识到谈判的节奏正在渐渐被丁顺志所掌控。
“胡说？我怎么可能胡说。你不知道，其实在我们道上是有个铁规的，但凡要发展成核心骨干，手上必须沾点儿血。只有杀过人的兄弟，才能真正信得过。当时我让余生杀人的时候你知道他是怎么做的吗？先奸后杀，啧啧……光着屁股在我们面前就耍起来了……怎么？这些事儿他都没告诉过你们？”最后丁顺志满脸诧异的反问道，主审位上的刁之一则一脸怒容，拳头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握住。
“过手的毒资他给你们上交过吗？随便拉出来一笔，那可是大几十万的现钱，我估计这些脏钱他从没给你们上交过吧。”丁顺志笑着问道。
刁之一刚准备开口反驳，一旁的老队长轻轻拍了下他的手背，示意他淡定一些。
“顺志，你想说什么一股脑儿全说出来吧，别问来问去了。”老队长放下记录笔，开始正式接管审问。
“行，那我就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丁顺志咧嘴一笑，接下来的半个多小时，余生在丁顺志的嘴里变成了一个心狠手辣、口蜜腹剑、阴险卑鄙、欺上瞒下的小人。
丁顺志的每一句话都刺得刁之一耳膜疼，他真想冲过去撕烂丁顺志的臭嘴，但一旁的老队长自始至终全程保持着微笑，脸上一副听戏看戏的表情。
待丁顺志把该说的全都说完后，老队长笑着来了句，“完了？渴不渴？要不要再给你续杯水？”
“不用你管，老头儿。”丁顺志似乎对老队长淡定的表现很不满意。
“你刚才所反映的关于余生的问题，我们一定会认真调查的，接下来我们聊聊你自己的事情吧，上下游的渠道，毒资的流向……”老队长话还没说完，就被丁顺志的冷笑打断了。
“呵呵，老头儿，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这种事儿我怎么可能坦白，你也别用那些什么将功赎罪的假话来骗我了，虽然我文化不高，但是法律还是懂一些的，我犯了什么事儿自己心里门清儿，我要是全都交代出来，别说减刑了，估计你们恨不得枪毙我两三回呢，为了给国家省子弹，我还是别说了。”丁顺志冷笑道。
“别，我们这儿的子弹多，不用你操心。”刁之一忍不住冒了句。
“小刁，你还是年轻啊，实话告诉你吧，自从我进来之后，压根儿就没想要活着出去，我临死前的唯一心愿就是让你们知道余生的真面目，这种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的卑鄙小人，必须严惩。”丁顺志戴着手铐的两手高高举起，“得嘞，该说的都说完了，现在送我回去吧。”
“前几天你父亲死了。”老队长突然说道。
“预料之中的事儿，老二死后，老爷子身体一直不好，走了是一种解脱。”丁顺志说道。
“不是病亡，是他杀，现场找到了王牡丹的指纹。”老队长又说道。
“这个臭婊子……”丁顺志骂了句，但随即咧嘴一笑，脸上表情迅速转变，“但现在这事儿已经跟我没关系了，不是吗？”
老队长最后深深看一眼丁顺志，摆摆手让两个狱警把他带走了。
丁顺志的身影刚消失，刁之一就低着头惭愧的说道，“领导，对不起，我搞砸了。”
“这个不怪你，是我有点拔苗助长了。”老队长拍着刁之一的肩膀安慰道，“再说了，也不是全无收获嘛，丁顺志不是反应了很多余生的问题吗？”
“你相信他说的这些？他这可是故意栽赃！”刁之一说道。
“我信或者不信并不重要，最后还是要让事实说话。让人调查下总没有坏处吧，如果只是子虚乌有，我们心里也不别扭了，如果不是……”后半句老队长没有说下去，站起身推门走了。
美美的睡了一觉后，贺鹏感觉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脑子也跟着清醒了许多。他不再将全部精力用在审讯上，而是按照老队长的提点，试图从全局来分析整个问题。
贺鹏抽出一张稿纸，将所以涉案人员的名字以及彼此之间的人脉关系全都罗列出来，试图从中找出被他忽略掉的重要信息。
丁顺志、丁顺成、齐明、武少勇、扁担……稿纸上罗列的名字越来越多，人物彼此之间的连线也愈发的杂乱起来，到最后他猛然发现一张稿纸竟然不能完全写下，导致他不得不又抽出来一张继续写。
能想到的名字全都列出来之后，贺鹏盯着那杂乱的跟蜘蛛网似得连线，陷入了沉思。
渐渐的，一条清晰的脉络开始在贺鹏的脑海中成型，稿纸上的人名依次亮在了节点处。故事脉络如河水般奔腾向前，被牵涉进来的人物越来越多，最终形成了一个近乎完美的闭环。
贺鹏一把抓起桌上的两张稿纸，快步走向了大办公室内。
“来来，所有人放下手头的工作，来开个会。”贺鹏一边大声嚷嚷着，一边挪过移动黑板，开始拿着粉笔在上面写写画画。没多久，一条清晰的脉络就出现在黑板之上。
贺鹏正欣赏着自己的杰作，突然发现这条脉络还缺少最后的一个闭环。
“梁诚、高毅、还有小赵，你们各小组依次汇报下最新的进展情况。”贺鹏说道。
随着各小组组长的依次汇报，贺鹏终于发现闭环上唯一的瑕疵之所在了——无法合理给出毒资的最终流向。
一个跺跺脚就能让灰岩市地下世界震三震的大毒枭，所有银行账户上的总额加一块还不到二十万。如果真的没有什么别的隐性资产，这绝对是贺鹏自警校毕业以来，接触过的最清贫的毒枭了。
“听说丁老头儿有个儿子常年在国外读书，会不会是把毒资搞出去了？”梁诚说了个想法，此举刚刚得到其他同事的认可，就被贺鹏一盆冷水泼了下来。
“这条线早就有人跟进了，丁老头儿除了定期给儿子汇款之外，再无任何汇款记录。”
大办公室安静了，所有人都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好，整个案件到这里似乎又陷入了死胡同。 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