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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扇子映在盛着冰水的黑棋盘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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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扇子映在盛着冰水的黑棋盘里

  我还想看一看镰仓白天的火车,另外,特别想去看看圆觉寺旁边的建长寺。

  2018年春,樱花季,再到镰仓。

  我靠在北镰仓车站旁铁路边的栅栏上,等火车开来又开去,等风把头发扯乱,等冲向脚底的那股微微的颤动……

  这次到镰仓,主要在北镰仓游逛。又去了一次圆觉寺小津安二郎的墓。墓前依旧有拜祭者的献花,还有茶和酒。酒,除了啤酒,还有威士忌。小津的墓前,有一棵开得极盛的垂丝海棠,阳光下艳丽活泼,有一种跃动的姿态,把墓园的气息搞得挺佻㒓。

  这次到北镰仓,对于我来说,重头是圆觉寺旁边的建长寺。

  建长寺在樱花季特别受欢迎,正殿之前有一条樱花隧道。日语中叫樱花隧道为“桜并木”,很形象的说法,就是樱花要合顶。建长寺的这条樱花隧道虽然很短,但的确符合“桜并木”的条件,在人的头顶上合上了一道绚丽的花幕。穿过花幕,建长寺的正殿肃穆地呈现在视野里,视野的上方还吊着一枝樱花。樱花那近乎透明的粉色与古寺大殿的深褐色前后上下左右地这么一连接,人会一下子被怔住。

  桜并木。建长寺的樱花隧道,在人的头顶上合上了一道绚丽的花幕。

  建长寺与川端康成的作品有紧密的联系。

  1939年9月28日,当时日本棋坛两位杰出的青年棋手吴清源和木谷实,为争夺末代本因坊秀哉之后的棋坛霸主,进行了一场后世称为“镰仓十番棋”的经典搏杀。这场对局就在镰仓举行,第一场就在建长寺。

  我不会下围棋,但很迷恋。每次在电视上看到围棋转播,我都要看上好一阵子,不明觉厉。我还特别喜欢围棋术语,比如“气”“提”“目”“空”“劫”“飞枷”“劫杀”“浅侵”“抱吃”……黑白世界,就那么些圆圆的棋子,硝烟弥漫,乾坤腾挪。

  川端康成是相当狂热的围棋爱好者,时不时为杂志客串围棋记者撰写观战连载。他也围观了“镰仓十番棋”。后来,川端在小说《名人》里,又将他所经历的木谷实与本因坊秀哉名人的决战完整呈现了出来。“名人”,是棋手的最高称号;“本因坊”,是围棋界的王位,1590年,丰臣秀吉授予日海和尚“本因坊”的称号,开始了本因坊的世袭制。秀哉是日本棋坛最后一位本因坊,1940年,在与木谷实经历了长达半年的殊死对局之后,秀哉身心耗损严重,与世长辞。在此之后,本因坊尊位就取消了。

  《名人》里的主要人物是六十六岁的秀哉名人,川端用了他的本名。另一个人物是大竹七段,实际原型是木谷实七段。小说中多处提及吴清源和他与木谷实的那场“镰仓十番棋”。秀哉和大竹之间的这场对战长达半年,中间包括了秀哉名人因身体不适入院治疗的时间,每场对局的地点在镰仓和箱根之间辗转。

  川端与吴清源关系很好。小说中,有一段是“我”(围棋杂志记者)去箱根的疗养院看望吴清源,并向他讨教对名人战的看法。川端借小说人物之口表达了对吴清源的赞美,“手指修长,脖颈白皙,使人感到他具有高贵少女的睿智和哀愁”。川端感觉吴清源的身上有浓重的阴柔之美,同时又是具有“年轻僧人般的高贵品格”的天才。

  《名人》这部小说,静态的对弈场面与内蕴的腾腾杀气形成了独特的张力,川端把人生绝境的困苦加以不动声色地推进,直至最后的崩塌,相当惊心动魄。小说中有好些关于局室的描述,比如,“翌日的对局室设在二楼,那里的成色古色古香,很有明治时代的气氛。从隔扇到气窗全饰有红叶,围在一角的金色屏风也绘上了光琳风格的艳丽红叶……名人的白扇子映在盛着冰水的黑棋盘里,静中有动。”这是盛夏的对局场面,静谧安逸的环境中,两个棋手以性命交付于棋盘,长久地鏖战,全部的世界和所有的人生就凝聚在那一次次的落子上面,其惨烈和困苦,连观棋的人也难以承受,“应该说,对局室简直是鬼气逼人。站在走廊上,偶然俯视夏阳灿烂的庭院,看见一位摩登小姐热衷于给池子里的鲤鱼投麸饼,我就像望着什么奇异的东西,甚至不相信那是同一个世界的事。”

  读了《名人》后我才知道,一盘棋是怎么下半年的。封闭型的对弈,每个棋手有总体的耗时限制,几天一次对局,一局下几手,都有各种变化,长考几十分钟或一两个小时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还有每次的各种难以预测的封棋。棋手的个人风格也完全不同,有像名人那种坐如磐石缄默不语的稳静型,也有像大竹七段那种焦躁不安频频如厕的狂躁型。不管哪种类型的棋手,整个比赛期间,都呈现出异常的生理和心理状态,并辐射至身边人,随伺的两位棋手夫人都是一脸煞白嘴唇干裂。棋至中盘,在旅馆里幽闭了两三个月的棋手们已入困兽之境。“仲夏时节,户外阳光璀璨,在逆光映照下的室内,名人的身影显得更加暗淡凄怆。对局室的人都耷拉了脑袋,谁也没去看一眼名人。今天平素爱说俏皮话的大竹七段也缄口不言。非要走到这一步不可吗?围棋究竟是什么玩意儿?我十分同情名人。”

  我靠在北镰仓车站旁的栅栏上,等火车开来又开去,等风把头发扯乱,等冲向脚底的那股微微的颤动……(摄影:谭卫东)

  秀哉名人为最后的这盘棋殚精竭虑,心力耗尽而逝。作为一个人来说,是悲剧也是荣光,作为一个棋手,是荣光更是圆满。 一入再入之红:日本文学行走随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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