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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11.戏曲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

　　——[明]汤显祖《〈牡丹亭〉题记》

　　【阅读导语】

　　戏曲，是中国传统艺术形式之一，它的起源和人类早期的祭祀活动有关。《诗经》里的“颂”、《楚辞》里的“九歌”就是祭神时的唱词。后来由“娱神”发展出“娱人”的歌舞，在表演和唱腔两方面为戏曲的形成提供了准备。经过宋代“杂剧”、金代“院本”和讲唱形式的“诸宫调”在结构、内容以及乐曲上的艺术实践，中国戏曲到元代终于结出了丰硕的果实——元杂剧。

　　元杂剧结构上最显著的特色是“四折一楔”（四个情节段落加一个“序幕”）和“一人主唱”，一般由曲词、宾白（说白）、科介（关于动作、表情或其他方面的舞台提示）三部分组成，角色分为“旦”（女性角色）、“末”（男性角色）、“净”（喜剧性人物）、“杂”（其他角色）四种。元杂剧的内容主要反映民间疾苦、表现英雄人物、描写爱情婚恋等，代表作品如关汉卿的《窦娥冤》、王实甫的《西厢记》、郑光祖的《倩女离魂》。同时兴盛于元代的还有一种与杂剧关系密切的文学样式——散曲。散曲由宋词俗化而来，没有动作和对白，只供清唱吟咏之用，严格来说不属于戏曲。但散曲作为一种文体形式又可以演变为剧曲，从而成为戏曲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

　　到了明代，长篇戏曲——传奇发展起来。传奇一般每本20余出至50余出不等，是宋元南戏的进一步发展，也吸收了元杂剧的特点。但传奇的情节更紧凑，人物刻画更细腻，角色分工更细致。传奇在明中叶到清中叶最为盛行，目前已知的明清两代传奇作者有700余人，作品约2600种。汤显祖的《牡丹亭》、洪昇的《长生殿》、孔尚任的《桃花扇》都是其中的杰出代表。

　　【选文】

　　〔越调〕天净沙 注释标题 据《马致远散曲校注》，[元]马致远著，刘益国校注，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1989年。

　　秋思

　　[元]马致远

　　枯藤老树昏鸦 注释标题 昏鸦：黄昏时归巢的乌鸦。 ，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黄钟〕人月圆 注释标题 据《张可久集校注》，[元]张可久著，吕薇芬、杨镰校注，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12年。

　　山中书事

　　[元]张可久

　　兴亡千古繁华梦，诗眼倦天涯 注释标题 诗眼：指诗人的洞察力。 。孔林乔木 注释标题 孔林：孔子及其后裔的家族墓园，位于今山东曲阜。乔木：高大的树木。 ，吴宫蔓草 注释标题 吴宫：指三国吴主（一说春秋吴王）的宫殿。 ，楚庙寒鸦 注释标题 楚庙：指楚人奉祀祖宗和神明的庙舍。 。

　　数间茅舍，藏书万卷，投老村家 注释标题 投老：临老。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双调〕蟾宫曲 注释标题 据《甜斋乐府》，[元]徐再思撰，俞忠鑫校注，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年。

　　春情

　　[元]徐再思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 注释标题 证候：症状。 ，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游园 注释标题 选自《牡丹亭》第十出《惊梦》。据《牡丹亭》，[明]汤显祖著，徐朔方、杨笑梅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63年。

　　[明]汤显祖

　　【绕池游】（旦上 注释标题 旦：中国传统戏曲行当，明清传奇中的女主角，相当于元杂剧里的正旦。 ）梦回莺啭，乱煞年光遍 注释标题 乱煞年光：使人眼花缭乱的春光。煞，表示程度深。 。人立小庭深院。（贴 注释标题 贴：即“贴旦”，通常指年轻活泼但地位比较卑微的女子。 ）炷尽沉烟 注释标题 炷：燃烧。沉烟：沉香燃烧散发出的烟。这里借指沉香。 ，抛残绣线，恁今春关情似去年 注释标题 恁（nèn）：即“恁么”，为什么。似：用于比较，表示程度更深。关情：牵动感情。 ？

　　【乌夜啼】“（旦）晓来望断梅关 注释标题 梅关：关隘名，位于赣粤之间的大庾岭。本剧故事发生在庾岭北麓的南安（宋代有南安军，明代设府，属江西省，府治在大庾）。 ，宿妆残 注释标题 宿妆：隔夜的妆容。 。（贴）你侧着宜春髻子恰凭阑 注释标题 宜春髻（jì）子：饰有宜春彩燕的发髻。古代妇女在立春那天，用彩纸剪出燕子的形状戴在头上，并贴“宜春”二字。凭阑：即“凭栏”，依靠栏杆。 。（旦）剪不断，理还乱 注释标题 剪不断，理还乱：出自李煜《相见欢》。 ，闷无端。（贴）已分付催花莺燕借春看。”（旦）春香，可曾叫人扫除花径？（贴）分付了。（旦）取镜台衣服来。（贴取镜台衣服上）“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 注释标题 云髻罢梳还对镜，罗衣欲换更添香：出自薛逢《宫词》。云髻，盘卷如云的发髻。罗衣，丝质的衣服。 。”镜台衣服在此。

　　【步步娇】（旦）袅晴丝吹来闲庭院 注释标题 袅：吹拂，摇曳。晴丝：指空中飘荡的、虫类所吐的游丝，多见于晴朗的春天。 ，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 注释标题 花钿（diàn）：古代妇女的额饰。这里泛指女性佩戴的、嵌有金花珠宝的首饰。 。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 注释标题 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tuō）逗的彩云偏：没想到镜子偷偷照见了她的脸，害她（难为情得）把头饰都弄歪了。没揣，没料到，不经意。菱花，指镜子。因古时铜镜背面一般饰有菱花。迤逗，亦作“拖逗”，勾引，挑逗。彩云，泛指款式漂亮的头饰。 。（行介 注释标题 介：戏曲术语，南戏、传奇剧本里关于动作、表情、效果等的舞台指示。 ）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贴）今日穿插的好。

　　【醉扶归】（旦）你道翠生生出落的裙衫儿茜 注释标题 翠生生：形容色彩鲜明艳丽。出落：显出，表现。茜（qiàn）：鲜艳。 ，艳晶晶花簪八宝填 注释标题 八宝：泛指各种珍宝。填：镶嵌。 ，可知我常一生儿爱好是天然 注释标题 爱好：爱美。天然：天性使然。 。恰三春好处无人见 注释标题 三春好处：比喻自己的青春美貌。 。不隄防沉鱼落雁鸟惊喧 注释标题 隄防：即“提防”。隄，同“提”。 ，则怕的羞花闭月花愁颤。

　　（贴）早茶时了，请行。（行介）你看：“画廊金粉半零星 注释标题 画廊：有彩饰的长廊。 ，池馆苍苔一片青。踏草怕泥新绣袜 注释标题 泥：玷污，弄脏。 ，惜花疼煞小金铃 注释标题 惜花疼煞小金铃：《开元天宝遗事》：“天宝初，宁王日侍，好声乐，风流蕴藉，诸王弗如也。至春时，于后园中纫红丝为绳，密缀金铃，系于花梢之上。每有鸟鹊翔集，则令园吏掣铃索以惊之，盖惜花之故也。诸宫皆效之。”这里是说，因为珍惜花朵，把驱赶鸟雀的小金玲都拉疼了。 。”（旦）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

　　【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注释标题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谢灵运《〈拟魏太子邺中集诗〉序》：“天下良辰、美景、赏心、乐事四者难并。”赏心，愉悦的心情。 ！恁般景致，我老爷和奶奶再不提起。（合）朝飞暮卷 注释标题 朝飞暮卷：王勃《滕王阁》：“画栋朝飞南浦云，朱帘暮卷西山雨。” ，云霞翠轩 注释标题 轩：房屋。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注释标题 锦屏人：指幽居深闺之人。锦屏，华丽的屏风，借指女子闺房。忒（tè）：太。韶（sháo）光：美好的光景。 ！

　　（贴）是花都放了，那牡丹还早。

　　【好姐姐】（旦）遍青山啼红了杜鹃 注释标题 遍青山啼红了杜鹃：传说古蜀国国君杜宇失国而死，魂魄化为杜鹃鸟，日夜泣血悲啼，其血化作杜鹃花。 ，荼蘼外烟丝醉软 注释标题 荼（tú）蘼（mí）：落叶小灌木，春末夏初开放。烟丝：即上文“晴丝”。 。春香呵，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 注释标题 牡丹虽好，他春归怎占的先：牡丹虽然好看，但要等到春天快结束了才开花，怎么可能占先呢？ ！（贴）成对儿莺燕呵。（合）闲凝眄 注释标题 凝眄（miǎn）：凝视。 ，生生燕语明如剪 注释标题 燕语：燕子的叫声。 ，呖呖莺歌溜的圆。

　　（旦）去罢。（贴）这园子委是观之不足也 注释标题 观之不足：看不够。 。（旦）提他怎的？（行介）

　　【隔尾】观之不足由他缱 注释标题 缱：牵挂。 ，便赏遍了十二亭台是枉然 注释标题 十二：指数量多。 。到不如兴尽回家闲过遣 注释标题 过遣：打发日子。 。

　　（作到介）（贴）“开我西阁门，展我东阁床 注释标题 开我西阁门，展我东阁床：《木兰诗》：“开我东阁门，坐我西阁床。” 。瓶插映山紫 注释标题 映山紫：映山红（即杜鹃花）的一种。 ，炉添沉水香 注释标题 沉水香：沉香的别名。 。”小姐，你歇息片时，俺瞧老夫人去也。（下）

　　【阅读探究】

　　传统戏曲本是一种贴近百姓生活的艺术形式，如今却成为很多人望而却步的“高雅艺术”。有人认为民众的艺术修养有待提高，也有人主张戏曲作品应该紧跟时代，主动迎合观众的趣味——2004年，中国台湾著名作家白先勇就根据现代年轻人的审美观，制作推出了“青春版”昆曲《牡丹亭》。

　　你知道自己家乡有哪些地方剧种吗？你看过或听过哪几出？你认为传统戏曲是否还有生命力？

　　【阅读训练】

　　马致远的《天净沙·秋思》将九种不同景物组成三幅晚秋的画面，凄凉萧瑟之意油然而生。白朴以类似手法创作了四首《天净沙》，分别描摹春、夏、秋、冬四季的景致。更为精妙的是唐代诗人温庭筠的《商山早行》，颔联“鸡声茅店月，人迹板桥霜”两句十字全为名词，组成六个意象、两幅画面，以特定景物的巧妙排列，烘托出游子的羁旅愁思。梅尧臣赞其“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我们熟悉的“杨柳岸，晓风残月”（柳永《雨霖铃》）、“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岳飞《满江红·写怀》）、“楼船夜雪瓜洲渡，铁马秋风大散关”（陆游《书愤》）等。这种手法在修辞学中称为“列锦”，即全部用名词或名词性短语，经过选择组合，巧妙地排列在一起，构成生动可感的图像，用以烘托气氛，创造意境，表达情感。

　　试以此方法写两组句子，每组由两到四个句子构成，指出句中的意象和你想表达的情绪或渲染的气氛有何关联。

　　【拓展阅读】

　　长亭送别 注释标题 选自《西厢记》第四本《草桥店梦莺莺》第三折。据《西厢记》，[元]王实甫著，张燕谨校注，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95年。

　　[元]王实甫

　　今日送张生赴京，十里长亭安排下筵席。我和长老先行，不见张生、小姐来到。今日送张生上朝取应，早是离人伤感，况值那暮秋天气，好烦恼人也呵！悲欢聚散一杯酒，南北东西万里程。

　　【正宫】【端正好】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滚绣球】恨相见得迟，怨归去得疾。柳丝长玉骢难系，恨不倩疏林挂住斜晖。马儿迍迍的行，车儿快快的随。却告了相思回避，破题儿又早别离。听得一声“去也”，松了金钏；遥望见十里长亭，减了玉肌。此恨谁知！

　　姐姐今日怎么不打扮？你那知我的心里呵！

　　【叨叨令】见安排着车儿、马儿，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气；有甚么心情花儿、靥儿，打扮的娇娇滴滴的媚；准备着被儿、枕儿，则索昏昏沉沉的睡；从今后衫儿、袖儿，都揾做重重叠叠的泪。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兀的不闷杀人也么哥！久已后书儿、信儿，索与我恓恓惶惶的寄。

　　张生和长老坐，小姐这壁坐，红娘将酒来。张生，你向前来，是自家亲眷，不要回避。俺今日将莺莺与你，到京师休辱末了俺孩儿，挣揣一个状元回来者。小生托夫人余荫，凭着胸中之才，视官如拾芥耳。夫人主见不差，张生不是落后的人。

　　【脱布衫】下西风黄叶纷飞，染寒烟衰草萋迷。酒席上斜签着坐的，蹙愁眉死临侵地。

　　【小梁州】我见他阁泪汪汪不敢垂，恐怕人知；猛然见了把头低，长吁气，推整素罗衣。

　　【幺篇】虽然久后成佳配，奈时间怎不悲啼！意似痴，心如醉，昨宵今日，清减了小腰围。

　　小姐把盏者！请吃酒。

　　【上小楼】合欢未已，离愁相继。想着俺前暮私情，昨夜成亲，今日别离。我谂知这几日相思滋味，却元来此别离情更增十倍！

　　【幺篇】年少呵轻远别，情薄呵易弃掷。全不想腿儿相挨，脸儿相偎，手儿相携。你与俺崔相国做女婿，妻荣夫贵，但得一个并头莲，煞强如状元及第。

　　红娘把盏者。

　　【满庭芳】供食太急，须臾对面，顷刻别离。若不是酒席间子母每当回避，有心待与他举案齐眉。虽然是厮守得一时半刻，也合着俺夫妻每共桌而食。眼底空留意，寻思起就里，险化做望夫石。

　　姐姐不曾吃早饭，饮一口儿汤水。红娘，甚么汤水咽得下？

　　【快活三】将来的酒共食，尝着似土和泥；假若便是土和泥，也有些土气息、泥滋味。

　　【朝天子】暖溶溶玉醅，白泠泠似水，多半是相思泪。眼面前茶饭怕不待要吃，恨塞满愁肠胃。蜗角虚名，蝇头微利，拆鸳鸯在两下里。一个这壁，一个那壁，一递一声长吁气。

　　辆起车儿，俺先回去，小姐随后和红娘来。此一行别无话儿，贫僧准备买登科录看，做亲的茶饭少不得贫僧的。先生在意，鞍马上保重者！从今经忏无心礼，专听春雷第一声。

　　【四边静】霎时间杯盘狼藉，车儿投东，马儿向西。两意徘徊，落日山横翠。知他今宵宿在那里？有梦也难寻觅。

　　张生，此一行得官不得官，疾便回来。小生这一去，白夺一个状元，正是：青霄有路终须到，金榜无名誓不归！君行别无所赠，口占一绝，为君送行：弃掷今何在？当时且自亲。还将旧来意，怜取眼前人！小姐之意差矣，张珙更敢怜谁？谨赓一绝，以剖寸心：人生长远别，孰与最关亲？不遇知音者，谁怜长叹人！

　　【耍孩儿】淋漓襟袖啼红泪，比司马青衫更湿。伯劳东去燕西飞，未登程先问归期。虽然眼底人千里，且尽生前酒一杯。未饮心先醉，眼中流血，心内成灰。

　　【五煞】到京师服水土，趁程途节饮食，顺时自保揣身体。荒村雨露宜眠早，野店风霜要起迟。鞍马秋风里，最难调护，最要扶持！

　　【四煞】这忧愁诉与谁？相思只自知，老天不管人憔悴。泪添九曲黄河溢，恨压三峰华岳低。到晚来闷把西楼倚，见了些夕阳古道，衰柳长堤。

　　【三煞】笑吟吟一处来，哭啼啼独自归。归家若到罗帏里，昨宵个绣衾香暖留春住，今夜个翠被生寒有梦知。留恋你别无意，见据鞍上马，阁不住泪眼愁眉。

　　有甚言语嘱付小生咱？

　　【二煞】你休忧文齐福不齐，我只怕你停妻再娶妻。休要一春鱼雁无消息，我这里青鸾有信频须寄，你却休金榜无名誓不归。此一节君须记：若见了那异乡花草，再休似此处栖迟！

　　再谁似小姐，小生又生此念？

　　【一煞】青山隔送行，疏林不做美，淡烟暮霭相遮蔽。夕阳古道无人语，禾黍秋风听马嘶。我为甚么懒上车儿内！来时甚急，去后何迟！

　　夫人去好一会，姐姐，咱家去！

　　【收尾】四围山色中，一鞭残照里。遍人间烦恼填胸臆，量这些大小车儿如何载得起？

　　仆童，赶早行一程儿，早寻个宿处。泪随流水急，愁逐野云飞。 传统文化阅读与鉴赏